第175章 夜二
从上八方堂匪路开始,他就察觉到了夜二一直跟在殷罗他们两人后面,到客栈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本以为这场交流要在深夜,未曾想夜二直接趁殷罗离开这个空隙现了身。
南夏王庭每一代都会养出六名绝杀密探,替王庭最高执政人秘密做事,这六人需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要武艺高强守规矩,故此能成为南夏王庭中的绝杀密探,要比成为南夏的宰相更难得。且绝杀密探向来有规矩,除非主子死,否则不现身。这也就是为什么任何人都查不到有关他们信息的原因。
眼前的夜二,便是先皇为池临静培养的六名绝杀密探中最为厉害的那一名,他不会不知这个规矩,除非是出了什么急事。
果不其然,夜二抱拳跪地低了低头,“夜二知错,事情了结自会前去领罚。此番我们兄弟回到南夏,小陛下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还望王爷能加快动作,尽快带麒麟木回到南夏,莫要再与殷姑娘纠缠。”他说完这话抬起头,竟有勇气直视池临静,而后再次劝道:“夜三与夜四现在已经在前往白绮山庄的路上,若他们拿到麒麟木……”
“什么时候你们全能擅作主张了?”池临静面上仍然是平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体现地截断了夜二的话,身居高位惯了,他早能不动声色的压制住心中对于池不愚的紧张和关心,而做到神情中平和无波澜。
在这般场景下他说出来的话也是淡淡的,就好像是交谈午饭吃什么一样的随意,连那语调末尾的上扬音都非常悦耳动听。
可是夜二的心脏跳动剧烈仿若擂鼓,他单膝跪在地上,只觉得胸腔中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汗液浸湿了后背,抱拳紧握的手心冰凉而黏腻,池临静面上越发的平和随意,夜二的心里就越是害怕慌乱,谁知道池临静下一句话会是以什么语气说出什么意思呢?
他是南夏王庭中的神,杀伐心算无一不卓越出众,却永远都让人看不透。
夜二还记得,几年前南夏乱局初定,朝中有几位不满池临静摄政的元老官员,他们前一日还在朝会上死谏,第二日就变成了被抬上议政殿的尸体,如龙椅一旁的听政桌椅一样,彻骨冰凉。这件事发生从开始到结束,池临静都是懒洋洋的靠在八爪龙雕椅背上,微微眯着眼睛听着那几名元老官员在殿中滔滔不绝,直到尸体被抬上殿内,他也只是往前倾了倾身子,闭眼摆手让王庭护卫快些抬下去,神色颇有些惋惜之意。
惋惜什么呢?
别人不知道,夜二却知道,池临静惋惜的是什么。南夏的摄政王不会轻易惋惜人命,他惋惜的只是这几名元老站错了队。
若是不与他对立的话,南夏规矩再次变革之时,以池临静这崇尚和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子,定然是会赏赐良田美宅,送他们告老还乡修养,安稳度过这一生了。
偏偏枪打出头鸟,杀鸡先儆猴,命就这么没了。几人生前都是爱面子的好人物,如今死了还要被搬上议政殿里给自己的同僚们观望两眼,必然是死也不得安宁。
这一句,就在那时从乌压压叽叽喳喳的人群中传到了池临静的耳朵里,夜二那时候就在他身后的垂帘底下抱胸站着,看得很真切。
闻言的池临静是连眼睛也不抬,骨节分明的手指没有顺序的随意敲打着执政桌上的冷玉,周身沉在万丈寒凉之中,他却好似在什么温暖的房室内昏昏欲睡。
“死也不得安宁?本王倒也好奇,是谁的棺材板先压不住?”他掀起眼帘,侧着眸子朝出声的那名官员望过去,眼里有些嘲弄:“郭侍郎,听说你去年偶然得了一批连国库中都没有的金丝紫楠木,还特意做成棺椁以等待百年后葬?封尚书生前一贯与你交好,你若想为他做点什么,不如将你那口给自己打造的楠木棺材送给他?黄泉路上他更能得个体面。”
这一番话说出的语气可谓是轻描淡写却布满杀意,郭侍郎一下就慌了神,腿一软直接跪下磕头,“二皇子殿下饶命……不!不对,摄政王殿下饶命!王爷……下官不是那个意思。”
吓破胆的郭侍郎先开了这个头,剩下的那些心怀鬼胎的官员自然也不敢再造次,于是原本乌压压叽叽喳喳讨论的上百人齐齐跪地,又齐齐说出一句:“参见摄政王。”
这事才算是了了。
大家一致认为这件事情的做法与那劳什子暴戾的北辽新帝没什么区别,可他池临静做起来确实显得很是温和,起初南夏国中还有人骂他皇权专制独大,尤其是压制小皇帝池不愚的行为,很有先前东周国灭国之君的风范。
可当此事平静稳定之后,朝中出奇的太平了,连带着国内的各类大事小情,解决的也远比先皇在位时处理的稳妥得当,至此,便再也没有人质疑池临静。
夜二的汗顺着下颚流淌,最终滴在了地上。
“属下……知错……”夜二后背僵直。
“你们离开前,不愚的身体怎么样了?”然而池临静并没有在上一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夜二神色微愣,而后马上松动,紧接着又提起一口气,却是因为担忧池不愚的身体状况,他沉声答道:“小陛下他一连昏睡了三日半,如今终于是醒了。可谷丞相府中的名医进宫看过后说,小陛下身上的毒已经
深入血液,眼下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若是一年内没有找到还生丹,则……恐将驾崩。”
“一年?”池临静垂了垂眼。
“是啊王爷,属下出宫前谷丞相还特别交代,千万请您加快速度寻找麒麟木,南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您和小陛下身上,您二位谁出了事都不行。大梁的事终究与南夏没有关系,您又何必为了大梁的人和事耽搁了为小陛下寻药?”
“这话是谷之崖说的,还是你夜二说的?”池临静缓缓抬眸看他。
谷之崖,是乃南夏两代国相,谷上花的生父,为人中正少言,最烦家长里短啰啰嗦嗦,一点不像是能说出这话的人。
夜二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