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可是……”我忍不住道:“你便甘心这样东躲西藏一辈子,白白冤屈了自己么?”
“如今亦没有甚么不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此等罪孽因我而起,便该由我来背负,宋某大好男儿,何惧流言世俗。”他昂起头,眼中凛然无畏,只是片刻,那铮铮铁骨霎时转为点点柔情,隐入黑眸,再无半点踪迹。
“至于师妹……她年纪还小,总有一日会忘了我这山野匹夫,嫁个如意郎君。”他轻道:“在我有生之年,能守护她一刻,便是一刻罢。”
☆、32章
当晚我被这比艳本还要离奇曲折伦理无常的情节震慑了,走出酒楼之时还浑浑噩噩,一不小心便撞了一个人。
此人一副纨绔模样,看似也是喝多了,刚刚伙同狐朋狗友祸害了一个瓷器摊子,这会见了我,撩起袖子便意欲轻薄:“呦,小妹子不长眼,专往相公身上撞——”
他的手还未碰到我的衣角,便被宋涧山一根手指点了开:“哪来的醉鬼,饥不择食也要看对象。”
……
动作是见义勇为的,言语亦是正义不屈的,只是为甚我觉着这么不是滋味儿。
然我此时没心情理他,宋涧山亦是不愿多事,我二人速速走了几步,只见那个被砸了摊子的老大爷坐在地上,两眼浊泪捡着碎片,场面实在可怜。偏偏那几个纨绔子弟还不长眼的追了上来,抡起拳头作势便要打架。
我默默的瞧了一眼那几人的胳臂,大约还没宋涧山的手腕粗。
……
于是数声惨叫过后,我晕乎乎的走到近处去,从那几人怀中搜出了七八锭银子交予了老大爷,亦没查总共多少,反正慷他人之慨一点不心疼,大约够买数十车这样的瓷器了。
老大爷千恩万谢,执意捡了件东西送我,我推拒不过只好收下来,趁人群未聚集围观之前赶紧跑路。
路上我细细瞧了,那是一对端坐一起的瓷人,均着了大红喜服,颜色上得很是粗糙,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大约不值几个钱,但欢喜的神色却惟妙惟肖。宋涧山瞧了一眼,哼道:“为甚揍人的是我,得好处的却是你?忒不公平。”
“你要那送你啊。”我向他怀中塞去。
“说说你也当真。”宋涧山躲开了,微微一笑:“你可知这对瓷人是甚涵义?此种东西……只能送意中人的。”
他笑容中隐隐有一丝悲伤的意味。我心中紧了紧,再抬眼时却已看不到忧愁,只见到那个潇洒不羁的宋涧山。种种惨痛的记忆没有让这个孤苦的男子堕去,他不是没有恨,只是他有胸怀容忍。他默默的保护了风云庄,堵上一世的声名与尊严,去守护那个倾心爱慕她的女子,就算她是仇人的女儿,就算她一心要杀了自己,仍然凛然不惧。唯这样的男子,当得起侠之一字。
心中陡生敬重之情,我终于明白为何曲徵与他性格截然相反,两人却做了知己。
“不是公的。”我轻道:“能认识你……能与你做朋友,我觉着很荣幸。”
宋涧山一怔,随即莞尔一笑:“能认识百万你,我的肚子也很荣幸。”
……
好吧跟他正经就是个错误。
于是夜黑天高,我酒醒大半,就此蹑手蹑脚翻墙摸进伙房大院,通铺的姑娘们都已睡下,花姐见我回来,微微眨了下眼睛,我对她笑了笑,脑袋沾了枕头,只觉浑身乏力,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这一晚梦得可算精彩纷呈,一会是宋涧山的亡妻叫着我死得好惨啊,一会又是曲徵淡淡一笑说那火其实是他放的,最后苏灼灼从天而降大声嚷嚷着你和宋涧山是一伙的,身后还跟着俞兮和俞琛等等一众人,吓得我连滚带爬的跑还不巧摔了个狗啃屎,一抬眼便是一柄血红如弯月的刀,腥气随即扑鼻而来。
我霎时便将那血月刀一脚踢开,嘴里叫了一声“滚你娘亲的罢”,然后觉着身上一凉,睁眼默了半晌,这才发觉我踢开的是自己的被子,而旁边一人轻笑一声扭过头去,白衣曳地眉目如画,正是曲徵。
……
老子衣衫不整啊你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不会敲门的咩!
我大窘,赶紧拽了被子裹住身体,曲徵别过头只作甚么都没看见。尴尬之余,我正想寻个话头,又恍然想起这是通铺,本来就是没有门的。
“头可还痛么。”曲徵背对着我道:“这是解酒汤,趁热喝了罢。”
我这才瞥见他身旁放着的小碗,心中不由一虚,挠头道:“咳……你都知道了。”
不对啊,我心虚个甚,我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且就算做了甚反正他也不在乎。想到此处我大方的道了声多谢,捧起汤碗便喝,却不想这药大约是刚出炉,烫得我直咋舌。
“自然都听花姐说了,”曲徵淡道:“俞兮未死,只称自己发了急病,清早便提前赶回了俞家。”
“算她命大。”我嘟囔了一句,此事之后,俞兮定然对我更加防范,甚至指派其他人来暗害我,看来我要加倍小心才是。
“她活着倒非桩坏事,若俞二小姐在崇阳出事,俞望川定不肯善罢甘休。”曲徵淡淡道:“只是百万你今后不可独自出去了,任我安插在你身畔的人
再多,也只防得住一时。至少在瞿门,她还不敢乱来。”
我一听不能再出门,不由得十分失望,但亦知他是为了我好,便扁了嘴不说话,仰脖喝光了那醒酒汤,随即将碗搁在一边,紧了紧身上的亵衣,然瞧着曲徵没有出去的意思,我默了半晌反应过来,他大清早来此,大约不只是为了给我送汤和俞兮之事这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