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一怔,连忙转过身去,便见一人衣衫赛雪,眸若黑潭,手中把玩着那支桃花簪,唇畔笑意翩然清雅,正是曲徵。
“你你你你你……”我红了脸:“你跟踪我么!”
“只是路过,何来跟踪之说。”曲徵悠然的走过来,将那桃花簪比了比,顺手便簪在了我头上,又掏出两锭银子置于柜间,淡道:“劳烦掌柜,将那同心玉包了,送至镇中茶苑。”
掌柜得了四十两银子,自然欢天喜地。我瞅着那银子转瞬便被收进了钱箱,几次张了张嘴,终于气馁,默默随着曲徵出了店。
彼时光金褪去,一路灯火燃起,喧嚣间有几分隔世逍遥的气息。我攥着怀中的银子,隐隐有些难受,却不知是为甚。曲徵早知我是厨子,这本就是个低贱的营生,我亦知他比我阔绰多了,自家夫君这般大方,应高兴些才是。
想是这般想着,面上却不由扁了嘴。曲徵顿了脚步,我一时不查,险些撞上他的背衫。
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横在我面前,掌心如皎月。
我后退两步,稳了稳身子道:“作甚?”
曲徵转过身来,一身白衣恍若谪仙,弯了嘴角道:“瞿门已送了贺礼,那鸳鸯同心玉,是你的贺礼。”
我怔了怔,忽然明白了他言下之意,顿时心头不快散了大半,将那钱袋整个放了他手上,复又伸手去拔头上的桃花簪,曲徵却按住我手腕,温言道:“这桃花簪,却是我的贺礼。”
“贺甚么……”我顺口问道,恍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与他的婚约之礼。
他手指忒好看,这么按在腕上,隔了衣衫仍觉得温热。我不自在的缩了缩手,觉得自己这般反应有些古怪,便咳了一声,别开目光道:“那……那多谢了。”
曲徵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落霞夜色正当美,各人心思却不同。
晚上回了房间,我反复思量,觉着过去这三年,我委实没介意过占了谁家的便宜,亦不觉得做厨子有甚么不好,今日却大为反常,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便让曲徵付账好了,非打肿脸充甚么胖子。
我摸着那桃花簪,越看越是喜欢,又不禁想起曲徵那时的神情来,眉目如画,唇畔含笑,像是凝了满城的春·色。
脸上红了红,我复又想起他算计我的那些手段,登时几分旖思轰然散去,甩甩头心中使劲儿的默念,不要信啊不要信,金百万你着他的道还不够多么?这曲狐狸表面良善温润,背地里一肚子坏水,算计人不眨眼的。
我定下心来,长得美,瞅瞅便好,可不能往心里去。他送我这礼,我亦应还些才是。有来有往,方能和和气气各取所需。
是夜茶苑无人,我随便批了件外衫,偷入伙房,捡了些新鲜的食材,用米粥细细熬煮,末了加入些骨汤,清新中自有一番醇香。只是这文火慢炖的功夫,我坐在添柴的炉灶前,竟隐隐有些瞌睡。
若不是白翎枫半个时辰后忽然进来,只怕我一脑袋栽进炉火里毁容也未可知。
他见了我,面上仍有几分尴尬,便招呼道:“曲……曲弟妹,真巧。”
我应了一声,见他多瞧了几眼菜粥,想来这深更半夜摸到伙房来,大抵也是饿了。便起身道:“我煮了粥,不嫌弃就吃些罢。”
白翎枫犹自不好意思,道了谢端着碗匆匆离去。我亦没空理他,粥已然有些稠了,便趁着热气端去曲徵房中。
彼时他正在屏风后更衣,我将那菜粥放在桌上,正色道:“你送我簪子,我没甚么好回礼的,便只厨艺能对付些,你将就吃罢。”
语毕,我困倦已极,转身便想回房去,却听身后衣衫摩挲,我忍不住转过头,霎时瞌睡虫全都飞没了,只是瞪圆了眼睛。
曲徵只着了白色中衣,雪肤红唇如在画中,披散的乌发宛若上好的黑绸缎,冶丽间又透着一股慵懒。我见惯了他得体守礼的模样,此时便只觉惊艳非常。
“百万有心了。”他微微一笑。
我琢磨,这时段,这地方,这景象,任谁见了衣衫不整的美人轻唤你的名字对你盈盈一笑,心头都该是乱蹦跳的,算不得被迷了心智。
故我平复了一下,坦然的坐了下来,看他优雅的吃粥,便忍不住要问上一问。
“你……”我迟疑道:“你怎知我不愿你替我买那鸳鸯同心玉?”
曲徵转了调羹,淡淡垂目:“……我猜的。”
我又看了他半晌,微微叹了口气。连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他却猜得中。在这个人面前,我便如三岁小儿,那点微末心计实在可笑得紧。
正沮丧间,颊边一股热气,我下意识的张了嘴,便听曲徵一笑:“你也吃些。”
我默默的瞅了一眼整间房内唯一的一把调羹,一股燥气冲上脑门,慌忙站了起来,吱唔道:“你、你吃罢,我先回去了。”
刚推开门,便听他唤道:“百万。”
我应了一声,不敢回头去看。
“菜粥味道极好。”曲徵似是站到了我身后,声音轻轻浅浅,低沉悦耳,像是设了魔障。
我背上麻了麻,赶紧脚底抹油溜回房中,卷着被子抚
着心跳,瞪着幔帐妥妥的失了眠。
次日天色明媚,我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儿,对着铜镜出神,桌上置着一件鹅黄色的新衣。
大约是昨夜思虑过重,直到辰时才有了些睡意,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方才伙计进来说,公子料想我起得晚,所以让他不必唤我起早,只待我醒了将衣衫送来,收拾齐整便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