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铁打的汉子
蒋瓛话音未落，朱允熥已步入永寿宫中。
\"蒋瓛，你这是想当江充吗？\"
一声暴喝，吓得蒋瓛肝胆俱裂，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微臣不敢，哪里敢害殿下。\"
\"还敢狡辩！\"朱允熥暴起一脚踢了过去。
蒋瓛\"哎哟\"一声大叫，牙齿被踢折了两颗，口中鲜血直流。
朱允熥犹不解恨，抄起朱元璋靠在墙边的手杖，对着蒋瓛一通乱打。
蒋瓛几乎被打死，跪在地上拼命求饶:\"殿下饶命！太上皇救我！\"
朱元璋挥珲手，蒋瓛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朱允熥对着朱元璋双膝跪下，\"孙儿放肆了，求皇爷爷责罚。\"
朱元璋心情复杂地看着朱允熥，问道:\"你也太荒唐了，蓝玉真的是藏在太子东宫吗？\"
朱允熥梗着脖子辩解道:
\"爷爷真的信了蒋瓛的胡言乱语吗？孙儿就算再不知轻重，也不可能将蓝玉藏在宫中；
就算孙儿要将蓝玉藏在宫中，蓝玉也是不会答应的。爷爷如果不信，派人去搜查好了！\"
朱元璋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朕自然是相信孙儿的。只是这蒋瓛，竟敢挑拨咱爷孙的关系，实在该死。”
说罢，意味深长看向朱允熥，“不过孙儿，你今日之也太鲁莽了，堂堂太子储君，亲自上手打人，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朱允熥低下了头，“孙儿错了，请皇爷责罚。″
朱元璋心里跟明镜似的，蒋瓛说的无疑是对的，蓝玉十有八九藏在太子东宫。
可是，再怎么说，允熥是他指定的皇太孙，是大明的第三代接班人，他即使犯了天大的错
就算蓝玉真的藏在太子东宫，他也不可能派人去搜查。
那不是告诉天下人，他朱元璋已经不再信任自己的嫡长孙了吗？
就凭蒋瓛敢明目张胆指认允熥，他就算是活到头了！
咱的大孙，咱可以打，可以骂，但是外人胆敢打一丁点主意，那就是一个死！
一个快咽气的老头子，把自己的孙儿斗倒斗输，很光彩吗？
罢了罢了，不瞎不聋，做不得家翁，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人家也不见得领情。
就在一瞬间，朱元璋突然释然了。
朱允熥心中忐忑不安，蓝玉就藏在太子东宫的库房里，这不过是万般无奈之下的下下策。
锦衣卫耳目众多，真要查，哪有查不出来的道理？
朱允熥低垂着头，等待着朱元璋的发落，良久之后，等来的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大孙，爷爷老了，护不了你一辈子，你好自为之吧。\"
朱元璋声音很轻，每一个字落在朱允熥耳中却有千钧重。
他的声音哽咽了，\"孙儿不孝，惹爷爷生气了！\"
朱元璋仰面向天，\"谁说爷爷生气了？爷爷只是放不下心，你既然笃定蓝玉不会反，爷爷就饶他一命吧。\"
爷爷并不是刀枪不入，他也有软肋，他的软肋就是自己这个好大孙。
朱允熥忍不住伤心地哭了。
朱元璋:\"你嚎啥丧？是不是盼着咱早点咽气？\"
朱允熥:\"爷爷为我操碎了心，我却天天惹爷爷生气，我真不是人！我真不是人！\"
听闻此言，朱元璋几乎要落下泪来，挥挥手说道:\"你还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啊？赶紧滚！\"
朱允熥破涕为笑，死皮赖脸凑过去，在朱元璋肩上不停地捶着，捏着。
朱元璋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祖孙俩有说有笑。
朱标一直站在门外，欣慰地笑了，刚刚还喊打喊杀的，转眼之间却变成了祖孙情深。
过了约摸两刻钟，朱允熥从永寿宫里走了出来，见朱标站在门外，忙说道:\"爷爷改变主意了，蓝玉没事了，让他明天见一见爷爷吧。\"
一场劫难化解于无形，朱标备感欣慰，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天，朱标、朱允熥带着蓝玉去永寿宫中朝觐。
朱元璋满脸倦容，坐在龙椅之上打盹。
此时，己是永乐三年四月二十八日，离朱元璋最后的时刻己越来越近。
蓝玉走进殿中，躬身施礼，\"臣蓝玉拜见上位！\"
朱元璋微微抬起头，短短几个月未见，蓝玉又苍老了许多，腰也弯了，背也驼了，眼中完全没有从前横刀勒马的精气神。
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惋惜，朱元璋笑了笑，\"坐吧！\"
蓝玉落了坐，问道:\"上位身体一向可好。\"
朱元璋拍了拍脑袋，拍了拍胸脯，又拍了拍胳膊，拍了拍腿，\"这里疼，这里疼，这里也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蓝玉轻叹一声，\"哎！\"
朱元璋问道:\"你叹什么气？\"
蓝玉笑道:\"果真是岁月不饶人，上位也老了。\"
朱元璋大笑，\"你蓝小二也老了，咱朱重八能不老吗？咱听孙恪说，在忽兰忽失温你身受重创，现在那些伤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朱允熥说道:\"凉国公，你把衣服脱了，让父皇瞅一瞅吧。\"
蓝玉连连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
朱元璋威严地说道:\"脱了！\"
蓝玉站起身来，一件件解下上衣，脱到最后一件时，为难地说道:\"别脱了吧？怕吓着殿下！\"
\"脱！\"
蓝玉身上最后一件衣服也脱了下来，露出遍体鳞伤的身体，背上少说也有十几个箭伤，胳膊上，肩上，全是刀伤。
蓝玉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朱元璋在说:\"这些伤算不了什么，最要命的是这里！\"
蓝玉指了指胸口，\"从前面捅到后面了，臣昏迷了七天七夜，军中将士棺材都替臣打好了，却始终咽不了气，第八天，臣又醒过来了………\"
朱元璋走过去，在蓝玉胸口按了按，\"是这里吗？\"
\"是！\"
朱元璋倒吸一口凉气，\"捅到离心口不到二分的地方，这都能活过来？蓝小二你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
\"是铁打的汉子！\"
蓝玉将衣服一件件穿上，笑道:\"臣也不知道为什么死不了，大约是憋着一口气，想死在南京吧。\"
朱元璋尴尬地笑了，\"好死不如赖活，你且活吧。\"
蓝玉略拱拱手，说道:\"谢上位，臣告退。\"
不等朱元璋说话，转身扬长而去。
望着蓝玉走出宫门，朱元璋牙齿咬得咯嘣响，\"这个狗东西，终究改不了吃屎，才给他点好脸色，他又支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