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瑞雪丰年(上)
卫临来的时候,陵容正在准备给芳缕的东西。
她令人将各式过冬的玩意都包了些,更叫擅长针线的梅香,用茄紫色带老梅松鹤图案的湖绫缎子给芳缕制了一身新衣裳。
虽说芳缕姑姑凭资历少不了过冬的事物,但是县官不如现管,她如今没有主子撑腰,内务府看人下菜碟也是有的。
起初陵容还有几分盼着芳缕能像槿汐辅佐甄嬛那般帮助自己,可是自己自从避暑回宫之后,不论送什么,芳缕都是只收下,不说什么话。久而久之,陵容只把她当作一般老人照顾了,早已没有了当初那份功利心。
陵容私心想着,她照顾了一位老人的晚年,但愿自己母亲的晚年也能安然顺遂吧。
卫临仔细把过陵容的脉象,左右手各把了一次,而后十分确定地说:“小主,臣可以确定,小主的身子已经叫人阴害了。”
屋内众人神色一紧,卫临继续说:“不过此人下毒时间十分短暂,且因为药性和臣开的补药相冲,因此毒性不大。”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务之急是找到下毒的人。
卫临分析说:“看小主的脉象,这个毒已经下了一个月了,臣可以通过小主种种不适的反应,推断出背后的毒是绝人子嗣的苦丁茶。”
原来是茶水上出了问题。
梅香着急地问:“小主已经饮用了一个月苦丁茶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陵容看了一眼卫临说:“我也算是精通香道了,竟然忘了还有苦丁茶这个东西。”
她苦笑一声:“真是过惯了好日子了。”
陵容问菊清:“苦丁茶味道清苦,缠在茶水中,需要用浓茶掩盖味道,咱们宫里,都有些什么茶?”
菊清回了几样,又亲自去库房各拿了一小包来请卫临检查。
卫临将依次品茶之后,指了指金芽滇红。
梅香以为里面馋了东西,就想扔掉,卫临连忙拉住她的手,按下了梅香,卫临向陵容解释道:“小主的茶叶中,均没有苦丁。但是金芽滇红泡出来的茶水味道浓厚,可以很好地掩盖苦丁的味道,臣推断毒药就是泡茶的时候下的。”
陵容接着说:“下毒之人能够接触到我的茶水,但是不能接触到我的内殿,不然就会知道我每次用了药都有反应。”
“但是她知道卫大人你前段时间出入明瑟居有些频繁,于是幕后之人便将你安排给老亲王看病去了。”
“只有这样,才能按照她们的设想,在该下毒的时候,借用茶水阴害我。”
话说到这里,已经牵涉到后宫小主,卫临将头狠狠低下,不敢再听。
梅香将卫临送走,卫临叮嘱过,此毒虽然十分霸道,但是陵容中毒不深,换两副药便能调理好。
但是中毒的迹象是经常头晕,逐渐陷入昏睡,因此若是要装病,就要往这两个上面靠拢。
陵容和路成林对视了一眼,虽然下毒之人很有可能是负责茶水点心的杏雨,但是明瑟居也可能不止这一个奸细,还是细细查探了再说。
既然毒药不在茶叶中,那就会被藏在身上或寝屋中了,下毒之人不知道自己已经识破她的把戏了,必定一抓一个准。
至于抓到了应该怎么办?
想到甄嬛那些悄悄打发了的做法,陵容也只能与她一般了。
能够安排卫临外出行医的,只有皇后了。也只有皇后,会在将自己推出去与华妃打擂台的同时,暗下毒药绝了自己的子嗣。
她大概,也是害怕当初小产后的诊断不作数吧?
因此才下此黑手,可惜就算自己抓到了明瑟居的内应,眼下皇后还是受玄凌尊敬的皇后,只怕就算奴才指证,也伤不了皇后根基,反而会让她心生警惕。
皇后没有用欢宜香、没有用舒痕胶,就是因为她不认为自己会和华妃、甄嬛一样成为非“死”不可的对手,恐怕她现在还想等断了自己子嗣缘分之后,再将自己收入麾下对付甄嬛吧?
眼下华妃未死,甄嬛还没有倒台,更多各式各样的女人还没进宫,未来的不确定性还有很多。但是皇后的死路却很明了,只要纯元皇后的事情被揭发,她就是“死生不复相见”的结局。
那么,她在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去掉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打胎队长呢?
菊清和路成林又去给芳缕送东西了,陵容看着她们即将出去的动作,忽然叫了停。
“路公公,菊清,你们那到了毓章宫,见到了芳缕姑姑,千万不要说起我被下毒的事情,千万不要让芳缕姑姑担心。”
陵容叮嘱了这么一句,路成林和菊清已经知道该怎么做。
说她伪善也好,说她自私也好,陵容还是放不下这么一个淫浸后宫的老嬷嬷。
况且,自己计划怀孕,也需要一位信得过、精通生养的姑姑护着。
芳缕曾经伺候定懿夫人生产,不就是现成的最好的人选么?
古人有“养士”一说,陵容相信,以自己的诚心,芳缕姑姑会知道的。
而且,还有那个技法与母亲十分相似的抹额在,为了这个渊源,芳缕姑姑也一定会出山的。
陵容拨弄着那串迦南木手串,露出一个菩萨似地恬静笑容,内心却是最贪婪的复仇恶鬼。
菊清和路成林去了半个时辰,终于回来了。
芳缕姑姑却没有跟来。
路成林说:“奴才们见到了芳缕姑姑,不经意说了小主被害的事情,姑姑十分担心。托奴才带回了这个。”
路成林一边说,一边呈上了一个福袋。
福袋的绣法与抹额如出一辙,自然也与母亲林秀的技法如出一辙。
陵容接过了福袋,一眼便能看出,这是用过的。
正当她想细细研究时,小秦子来了,说御前的小连子托人来传话,玄凌要来明瑟居了。
陵容连忙叫梅香将福袋收起来,自己则佯作不知,露出一个楚楚动人地美人侧影,似等候良人归来得痴心女子一般,修剪梅枝。
一边修剪,一边启唇轻唱道: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歌声清雅婉转,又带着几分愁绪。陵容一边唱,一边留心外边的动静,听到那男子的脚步声停住时,满意地勾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