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争吵
叶闲云一惊,不速之客两手空空没有拿任何刀剑,长着一张清逸不凡的脸,看起来不像坏人。
“你怎么进来的?”这山里有结界,焦衡亲手所布,一般人根本就进不来,更别提无声无息闯入却不伤半点。
“当然是走进来的。”季青溪穿过狭窄的花道走近,并未做出伤害叶闲云的举动,“不过比起这个,你问我是谁又为什么来找你的话,或许我会更乐意回答。”
叶闲云自知如今是个废物,焦衡不在她也就没有倚仗,心下有些紧张,面上却没有暴露。
“阁下有何目的不如直说,刻意等焦衡不在的时机来找我到底是想做什么?”
“你倒也不用这么警惕,我今天不会对你做任何事,也不会抓你去威胁焦衡。”
“那你是……”
季青溪跟她保持了三步左右的距离,这个间距是相对安全没有压迫感的,这也表明他没有为难的意思。
“叶姑娘,我叫季青溪,曾是聚星国的太子。一百零七年前,焦衡杀我父母屠我聚星皇宫,我跟焦衡有血海深仇。”
叶闲云眼睛微瞪,嘴也张开了一点,是很明显的一个惊讶状态。
季青溪了然,“这么看来你并不知情。”
“无凭无据我为什么要信你?退一万步,便是真有此事,这件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与焦衡之间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来找我?你指望我做什么?”叶闲云并不是个单细胞傻白甜,她向后退了一步,立场鲜明,“我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任何事。”
她抗拒聊下去,但季青溪向来不是有人不配合他就会轻易罢休的人,聊天聊天,聊着聊着就会有突破口。
“我说了不会拿你怎么样,我来找你仅仅是有些疑惑想要姑娘你解答。”
“你说。”
“据我所知,叶姑娘是焦衡放在心尖上的爱人。那么我想请问叶姑娘,你知道焦衡此人是个怎样的人吗?”
“他是怎样的人我心中自然清楚,你何必多此一问。”
“是吗?”季青溪笑了笑,“可我说的事你就毫不知情,是他没有告诉你还是你根本无心去想?”
叶闲云脸色微微一冷,“使用挑拨离间的手段是否卑鄙了些?”
“如果我说的是事实,那又算什么故意反间?我来告诉你你的枕边人是个怎样的人,有些事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
“叶姑娘,别急着阻止,实话总是刺耳的,可它总比谎言和隐瞒要真诚。”
季青溪站在两条小道的交叉口,野花开了遍地,风一吹就带来了花香,他像是个一时兴起的过路旅客般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生来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生在帝王家的孩子本都富有金银却缺少血脉亲情,可我就是那么幸运,我父皇母后从未厌恶抛弃我,我在他们的庇护下做了十多年的傻太子。”
“后来我游离的神魂回归,一朝清醒不再只有几岁孩童的心智。我记忆缺失那段时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却不料原来我有这世上待我最真挚最好的爹娘。”
“那五年里我什么都有了,亲人爱人友人权势富贵,什么都握在掌心里,好像这一辈子都能这样满足地过完。”
“我是当真觉得我幸运,是这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到只不过是送我妹妹出嫁,半途就闻惊天噩耗,我立刻赶回皇城,却只见到了满宫的尸体,而我父皇母后双双去世,毫无尊严地被人拖行。”
“我一夕之间从天上坠到地狱,至亲死去爱人离散,我什么都没有了。夺走我一切的是谁?是焦衡啊。”季青溪的眼光骤然犀利,如刀如剑直指叶闲云,“你说跟你没关系,可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亲人屠我皇宫?他是为了找碧落珠来救你。”
“叶闲云,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包括我至亲在内的一百多人无辜丧命,你还觉得与你无关吗?还觉得他瞒着你的事都是小事吗?还觉得他只是太爱你却并无大错吗?”
每一声质问都如重锤一样敲在叶闲云的心头,她本就不太健康的脸色越发苍白。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焦衡最近是不是心情有所好转?他应该又没告诉你自己又做了什么好事。”
季青溪还嫌不够,用无比清晰的声音告诉她:“他抓了一个有玲珑骨的凡人,玲珑骨是什么应当不需要我来仔细向你解释。你的身体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隐忧,他要把那个凡人的玲珑骨剖出来换给你。”
“而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被挖了根骨能不能苟延残喘还得看焦衡愿不愿意施舍一点药给他,你不是最了解焦衡吗?你猜猜那个倒霉的凡人下场会是什么?”
叶闲云不敢看他的眼睛,狼狈地撇开了头。
“你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焦衡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坚信自己能管住他能带他向善,可你看结果又是什么,他依旧视人命如草芥,依旧滥杀无辜。他是爱你,用一切爱你,为了这份爱你能把所有死在他手里的人都忽视吗?”
“你该清醒了,他本性难移屡教不改,无论你再怎么劝他都不会听。更甚的是,为了救你,他可以杀尽天下所有人,你若痊愈,便是踩着成百上千的人的性命苟活,夜里睡觉你能否睡的安稳?”
叶闲云攥着袖子艰难摇头,“我……”
“叶闲云,我
说了我不会动你,我跟焦衡的仇我不会拿你的命去还,或者说,即便你还有良知愿意替他去死,我也觉得你不配抵过我的父皇母后。”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季青溪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带着花香的微风拂过少女的脸颊,她整个人苍白得如同一朵琉璃花,轻轻一摔就要碎裂。
叶闲云捂着胸口,倏地吐出一口血来。
“错了……”她茫然地呢喃着:“都错了,都错了……”
季青溪在玉敕山外跟闻青迟汇合。
“走吧,焦衡马上就会回来。”
闻青迟碰了下他的额头,“季尔尔,你真的没事?”
“没事。”季青溪回头看了一眼,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他很快调整好心绪,“走。”
他让闻狐狸去给焦衡使了点绊子拖延时间,自己去跟叶闲云见面。
叶闲云到底还有多少良心他不知道,反正她跟焦衡说起那些隐瞒和欺骗两人总会吵起来。
只要焦衡失控季青溪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如果叶闲云道德水准还在跟焦衡闹翻,那就更是意外之喜。
总之,他就是要焦衡不舒服要他生气要他痛苦。
—
焦衡见人好端端一根头发也没掉这才把心放回去。
“擅闯者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叶闲云瘫坐在相对平整的石头上,慢慢地摇了下头,“没有。”
“没有?”焦衡蹲在她面前,用手抬起她的脸仔细逡巡着她的每一寸表情,阴郁的气息止不住冒出,“如果没有,那你为什么跟丢了魂一样?小叶子,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焦衡……”叶闲云触及他这副神情心口堵得慌,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主动环着男人的脖颈亲昵地蹭了蹭,“你先让我想想,等我自己理清楚了再告诉你好不好?”
焦衡到底没舍得逼她,冷着那张邪气四溢的脸把她打横抱起回家。
“一下不看着你你又把自己弄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不过你放心,很快你就会好了,到时候你要是不耐烦在玉敕山待着想出去走,去哪里都可以。”
叶闲云乖顺地窝在他怀里,听了他的话脸色却越加不对劲。
夜里,玉敕山后山。
晚上温度稍低,多披了一件外衣的少女提着灯走到了山洞前。
她在门口迟疑了许久,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呼出一口气踏出了那一步。
相知相爱这么多年,她不该听信外人的话怀疑自己的枕边人,可她真的没办法做到全然不起疑心,无他,她太清楚焦衡是个怎样的人了。
焦衡是变了不少,至少在她面前不会动不动就取人性命,但在她视野之外的其他地方他是否也有所改进谁又知道?
山洞里一片漆黑,入口往下是一个斜坡,一进去温度骤降,阴暗潮湿。
叶闲云一手提着灯,一手捞起垂地的裙摆小心往下走,直至手里的烛光照出一个绰绰的人影来。
那人被关在笼子里缩成一团,看样子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没有别的折磨——玲珑骨得活着取,死了的没有任何价值。
这山洞里黑漆漆一片也没有杂音,蜷缩在角落的一团影子乍一见光亮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向之蕴突然倒霉被抓,他已经对所有陌生人都抱着一百分的警惕,“你是谁?”
叶闲云因为常年受体内余毒影响生着病,所以整个人都分外清瘦,看上去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她沉默着在笼子前站了一会儿,不知抱着什么心态朝里头的人问了一句:“抓你来的人长什么模样?你知道他抓你来是什么目的吗?”
向之蕴苦着脸,“很高,凶神恶煞的,看我就跟看死人一样。抓我来的目的?我怎么知道?我都不认识他!我就听见他说什么‘终于找到了’,疯疯癫癫的,鬼知道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叶闲云声音轻了下来,“是玲珑骨吗?”
“我不知道,好像是有提到什么骨的……姑娘,看你也不是什么坏人,你能想办法把我放出去吗?那个疯子会杀了我的,他真的会的,我家里还有爹娘和妻子,他们都在等我回去。”
哗——
叶闲云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全碎了。
玉敕山是焦衡的地界,他对自己的地盘有绝对的信心,是以笼子只是个普通的笼子,叶闲云虽然已经是个根骨尽废的病秧子,但弄断一根铁链还能做得到。
她双臂颤抖,脱力地坐在地上,潮湿的泥土把她干净的裙摆弄的一片脏污。
“你赶紧走吧,从这里出去一直往右走,遇到拐弯也别管,只要保持往右就好。”
向之蕴不太清楚这个半夜三更出现的人跟那个抓他来的是什么关系,他有点担心,提议道:“姑娘你也一起走吧,你放了我被那个疯子知道了你肯定会遭殃。”
“不会的,不用担心我。”叶闲云推了他一把,“快走,如果不想死就别回头。”
向之蕴咬了下牙,心一横飞快地爬出山洞逃走了。
叶闲云走到了洞口,灯被她落在了里面,她扶着山壁坐下来,把脸埋进曲起的膝盖里。
她就这样等着焦衡找来。
“小叶子。”焦衡最终还是找来了,掰着她的脸温柔地擦去少女满脸的泪,语
调也堪称极致的平静,“你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办法,你不想好好活下来陪我吗?”
“我也想有健康的躯体,使不完的活力,也想跟以前一样陪你到处走,可是焦衡,”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叶闲云无辜的鹿眼里掉出来,她喉咙哽咽,“我不想用别人的命换,我不想你为了我去杀人去抢东西,他们也一样有家人,有爱他们的人,就像你爱我不想我有事一样。”
“今天你见到了谁?那个人告诉了你些什么事?”
“告诉你了你要怎么做?去杀了他吗?”
焦衡把她从冰凉的地上扶起来,浑身杀气翻涌,“他不该死吗?他告诉你这些让你大晚上跑出来还放走了你的药,让你一个人伤心地坐在这里哭。”
“不是!”叶闲云突然一把推开他,情绪激动起来,“你明明知道不是!是因为你我才伤心才难过,不是因为他告诉了我你隐瞒着的事,是因为你真的做了这些!还有玲珑骨,那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是药!”
“所以你要为了这些跟我闹脾气,甚至跟我吵?”
“焦衡,我不是闹脾气也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是想跟你讲道理,想让你知道我根本不想你用沾了血的东西来救我,还害得别人失去了重要的人,如果是这样,我宁愿现在就死。”
焦衡发狠地攥紧叶闲云的手腕,眼睛又弥漫起血色,“你好好说话,你知道我最听不得你会死。把话收回去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我们回去,睡一觉起来当无事发生。”
“然后呢?你还是要把那个有玲珑骨的人抓回来,还是要挖了他的根骨换给我,再以后呢?还是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我面前收敛起杀心,我看不见了你又开始说杀就杀当个没有人性的恶鬼是吗?”
“叶闲云,别逼我对你动怒,你身体不好,我不想折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