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同命咒
季青溪抬起眼,“景不留,把你留下的同命咒解开吧,我不想欠你的。”
景不留低声一叹,没有否认这个咒的存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有一次外出斩妖受了重伤,可那能要了我命的伤却没有让我死,后来我回宗门疗伤,我师父说我身上有同命咒。昏迷中你来过,对不对?”
“你不愿见我,我又无法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同命咒是我唯一能安心的方式。”
还有一个原因景不留没有说,当初季青溪家里遭难,他为季青溪失去至亲而难过,可心里也真的很庆幸幸好季青溪还活着,他怕那种事还有下一次,在季青溪不知道的时候就悄悄下了同命咒,并且告诉沈家,季青溪如果死了他也会死,他们想要季青溪的命那就把他的一起拿去。
同命咒,同生共死的关系,而这个咒只有下的人能解。
这世上所有想要季青溪死的人必须先杀了景不留,只要景不留不死,被咒术相连的另一方就绝对能活。
这世上能杀了景不留的寥寥无几,季青溪相当于有了一个强力的保命符,还不是一次性消耗品。
这等深情季青溪受不起。
“我说过了,沈家是沈家,你是你,我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说了不会迁怒你,你不用再对我心怀愧疚想要弥补。”
“可我若说除了亏欠的愧意之外还有爱呢?”景不留想要去握住他的手,在察觉对方敏锐的躲闪后又黯然收回,他的声音又低又缓,“我还爱你。”
在他们在一起的五年多里他甚少说“爱”,失去以后才发觉原来以前说的那样少。
“可我已经忘了。”
季青溪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该了断的不能一直都拖着,他不想景不留一直这样。
“我们爱过,一起有过我成长的五年相伴,很多我不高兴的时候你都会在我身边,等到我们彻底分开,我的确很不习惯。”
“全然陌生的环境,全然不熟悉的人,抱着一个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实现的目标去努力活着,我很累,以往累了你总会在,可我已经没有你了,我会想你,但是这样的次数多了我也就习惯了。我开始学会遗忘,学会摒弃杂念不再多想。”
“你知道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换个角度说就是我不偏执,或者说我冷漠也好,没有你我照样能活,我照样能习惯,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
“景不留,你要我说的再清楚一点吗?”季青溪直直地看过去,“我爱你远没有你爱我多,我说断了的那一刻起就不会给自己机会后悔,并且我能做到。”
景不留于他是幸福人生里的锦上添花,是他美梦里的一个组成部分,他喜欢景不留,如果生活如常,他一定会跟景不留成亲,相爱一辈子。
可他的梦碎了,沈家是帮凶,景不留是帮凶家里的人,他可以不迁怒,可他不能自欺欺人骗自己完全不在意,只要景不留跟沈家一刀两断他就跟对方继续在一起。
他不能,就像他不能忘记他的至亲是怎么死的,那些宫人又是怎么死的,那一切的变故是怎么让他的人生面目全非的。
“景不留,我已经忘了,你也忘了吧,你的路本是一条坦途,我们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交集。”
完美的白月光终究是不属于任何人,也许照着既定的路走就是最好的结果。
说他冷漠也好残忍也好,他断了就是断了,十年过去他早把自己的心空了出来,景不留就该是陌路人。
“你忘的了,我不能。有你的路难道就是狭路是错误?和你相遇和你相爱我从未后悔。”景不留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时紧紧地握成拳,这些从昔日恋人口中说出来的诛心之言比任何伤都疼,疼得他又想起了当初季青溪让他走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这样,他根本没有余地去挽留,季青溪决绝至此,再不回头。
他何尝不知季青溪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会走进对方心里是因为他来的早,来的恰逢其时。
季青溪独立乐观又坚韧,真正脆弱的时候屈指可数,没有一个替他遮风挡雨的人他也能过的很好。
没有景不留的季青溪依然是他自己,可没有了季青溪的景不留无法再回到最初。
他放任自己爱上季青溪就是他这一辈子最从心的一件事,他爱的不止是季青溪,还有孤注一掷随心而为的自己。
他爱上的季青溪是他孤岛里的飞鸟,是他主动放进心里的热闹。
一个是顺从接受,一个是主动靠近,果不其然,最后伤的更深的是他自己。
得到又失去的痛足以让人鲜血淋漓,终此一生景不留都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不会再放任第二个人进入自己的世界。
他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明明赌赢了,一切都很圆满,可他偏偏输在家人手里,偏偏是家人害了爱人的一辈子。
他不曾做错什么,季青溪也不曾做错什么,可他们偏要分离。
季青溪拿得起放得下,他不能,景不留不能。
“我从未后悔过,青溪,我从未后悔过。”
季青溪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隐忍地剖白,诉说自己的不甘心。
他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景不留,你知道吗,你太过好太过完美,我一直都觉得不真实,所以如果哪一天失去了也能接受。”
“你说不
后悔,可我后悔了,你本来就该坐云端,本来就该俯瞰红尘,不该被我扯下来,然后变成现在这样求而不得的痛苦模样。”
“你本来不会明白这些苦,是我让你尝了这样的滋味,若我们不曾相见不曾相爱,你永远是不染纤尘的仙君,若我当初不曾自私地点头,一切都不会改变。”
“你不欠我的,我的债要向谁讨我清楚。到此为止吧,忘了我,我不值得你念念不忘。”
季青溪朝景不留一跪,他的头深深地埋下去,“仙君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请解开同命咒,我承不起这份情。”
月出惊山,鸟雀横飞。
景不留半边身形被窗外投进的月光笼罩,清冷如月上仙。
他的眼神长久地落在季青溪的身上,用尽毕生克制才忍住了不去违背对方的意愿抱他吻他,问他你非要这么绝情吗,连让我赎罪的机会也不给。
他松开紧握的手,妥协般闭上眼,从刀割一样难受的嗓子里吐出一句“好”。
他的恰逢其时抵不过命运捉弄,终究是幻梦一场,梦醒时分跟着季青溪颠覆的人生一起碎成星光万点。
——
季青溪从落月峰下来,踩着夜色回到了住处。
霍归好像喝了酒,又应该是没喝过瘾,回来了还拎着酒壶坐在门口一边看月亮一边喝。
“小师弟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没来过留花门,清修完了就出去走了走。”
霍归点点头没在意,后背靠在门上朝季青溪招招手,“我花生米吃完了,小师弟那里还有吗?”
三个师姐师兄里霍归本来是最不重口腹之欲的那一个,结果现在……
季青溪暗道一声我有罪,麻溜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袋花生米递过去。
“我先进去了,师兄别喝太多。”
“去吧去吧。”
解开同命咒耗的是下咒之人的精力和血,季青溪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给自己盖了个除尘诀,然后脱了鞋躺上床。
可说着忘了的是他,梦里翻来覆去都是他们曾经回忆的也是他。
季青溪从来没有怀疑过景不留对他的真心,忘记真的有那么简单吗?不是的。
景不留会纵容他所有的小脾气,会教他写字,会尊重他所有的决定,会在他耍小赖皮不想走路的时候背他,会在他忙里偷闲想去大街上闲逛时带他出去,会把他送的所有东西都妥善保存不管礼物走心不走心,会哄着他睡觉,会搁置宗门里的事务跑来只为了他随口一提说想一起过团圆节。
明明对于他这样的修士来说,一年和一天没有任何区别,他却记得季青溪的生日,每一年的那一天都会空出来陪他。
景不留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从不让季青溪在他身上感受到什么负面的情绪,他说是因为自己年长多照顾伴侣几分是应该,可哪有一对要走下去的情侣是一方无条件给另一方遮风挡雨,是因为景不留爱他,用尽一切去呵护他。
季青溪不是白眼狼,谁爱他对他好他心里都清楚,正因如此,他在明知道两人再无可能的情况下就不该藕断丝连耽误对方。
景不留那样好,为情所困会阻碍他前进的道路。
哪有什么郎心似铁说忘就忘,那十年里季青溪熬不过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除了报仇就是景不留。
他受了伤习惯性想跟景不留撒撒娇趁机讨一个吻,累了倦了下意识想找景不留靠一靠缓一缓,偶尔碰见什么新鲜事脑子还没有动手就已经拿出了那面镜子想跟景不留分享。
想念一个人,看天看海看云看山看花看草都是他,相思的苦日日夜夜里尝了个遍。
景不留把他惯得无法无天,惯得他这样从小就习惯自立的人也放下防备肆无忌惮地找人依靠。
他是那样强大温柔又可靠,没有人可以不为他心动,不想在他怀里什么也不干放任自己当一条咸鱼。
梦的最后,是景不留微红的眼和百般克制之下努力维持的平静。
还有解开同命咒之后,那人紧紧握在他腕上的手和一句“青溪,你一定要活的好好的”。
五年情分,再不愿断掉也终究要割舍,季青溪知道,自此以后,他们之间真的完了。
侧躺在床上的人闭着双目,一串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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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开幕式聚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修士,三门五家每一股势力会派出一位大佬跟东道主一起当评委。
留花门的长老来了很多,只是月涟仙君不曾露面,人群交谈中都有人一个劲说可惜。
大比不是一天就能完,第一天的场数最多,按修为分组,今天下来会淘汰一半的人。
太元真人座下的三个弟子都是金丹修士,其中卢星语的修为最高。
卢星语把对手打下台根本就不到十招,她比完了回到休息处,看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家小师弟。
“小师弟人呢?”
同门弟子回道:“卢师姐,你的三个师弟全部都跑去下注去了。”
“全部去了?”
“是的。”
“……”卢星语磨了磨牙,这几个小子真没义气,赚钱的事也不带她。
全然不知大师姐在磨刀霍霍的几个人钻在人群里到处赌,除了那些早有名气的输赢早有数,要是碰上两个都没听过的人对打下注
的就不会一边倒了。
霍归压了矮个子赢,万流火想也不想当了对家。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火光熊熊燃烧,然后齐刷刷看向拿着银子还没下注的小师弟。
“你选哪边?”
季青溪:“?”
他默默地把爪子缩回去,表示并不想参与这场战争,“局势不明,我换一场,你们继续。”
好几个擂台呢,他不赌这一场又不是没的赚,亲师兄弟打架他只想当瓜友不想劝架。
两人眼睁睁看着小师弟跟一条泥鳅一样滑进了人群里,对视一眼,电光又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第一天的场数最多,水平也最参差不齐,比赛只有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的组别,而且有年龄限制,免得一百岁的筑基去打人家才筑基不久的小年轻,直接经验压制,其他组别同理,毕竟主要还是为年轻一辈准备的舞台。
元婴期的人少,会等到前面两个组的比完了再开始,反正不是今天。
左边两个擂台是筑基组,右边两个是金丹组,全是二进一。
这种盛会十年一次,有很多人根本不是奔着拿组别第一去的,都抱着重在参与看看同行实力到了什么地步的想法来参赛。
筑基组的人乌泱泱的看不见尽头,水平参差不齐,金丹组就不一样了,再菜只要不是靠各种天材地宝和丹药堆上去的绣花枕头,碰上同阶段的修士打的都是有来有回。
季青溪没怎么去赌金丹组,专盯着筑基组去赌,一整天下来赚得盆满钵满,还在小范围内多了个小赌王的称号。
再看他那俩师兄,非要较劲,一个赢了一个就得输,这俩还乐此不疲,季青溪看他们就是单纯享受赌赢对方的快感,钱不钱的也不压太多,输赢都是小意思。
太阳虽然不烈,晒了一整天还是热,季青溪把钱全部收进储物袋,心满意足地去休息处找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