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番外，边城明月（十二）
我的手被族兄徐河紧紧的拉住，唯恐我会消失一般。我心中一阵疑惑，原以为他是要领我去见族叔，却不料他竟拉着我走向了军械所的方向。我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愣住。那里，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被我藏在心底的女子，正与人谈笑风生。岁月似乎在她身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反而让她变得更加美丽动人，更加吸引人。
看着前方语笑嫣然的女子，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粗糙的皮肤，茂密的胡须，这样的我，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已经大相径庭。我犹豫了，心中的期待瞬间变成了深深的自卑和惶恐。
徐河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拉着我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看到了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便化为了淡淡的微笑。她轻声说道：“徐清，好久不见。”
看着这张温柔的笑脸，我无措的垂下头粗声说道:“姑娘认错人了，小人不认识什么徐清。”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实际上我的内心早就波涛汹涌了。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平静了下来。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我心中一阵苦涩，像我这样心中住着恶魔的人，怎么能够玷污如同明月的她呢？她应该出行有华盖相随，应该与英雄豪杰共舞，而不是和我这般被心魔纠缠的可怜虫有所交集。
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想要将这份美好的记忆深埋心底时，她突然向我伸出了手，那纤细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如此白皙。我愣住了，看着她那认真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她郑重地说道：“你好，我是贾玥。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我呆立在原地，内心波涛汹涌，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声音温柔而真诚，让我无法狠下心来拒绝。然而，深处深渊的我又怎能把她拉下泥泞呢？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激动，冷声说道：“第一次见面姑娘就询问小人的名字，这似乎不太好吧？”
她的话音未落，身形明显晃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水光。她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回应，有些愣住。但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对我行了一礼，低声说道：“是我冒失了，公子莫怪。”
我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一阵愧疚。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沉声说道:“军营重地，女子在这里多有不便。为了姑娘的名声，姑娘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清亮的眸子内闪过一道我看不懂的情绪，沉声说道:“公子可能很久没有回来过，不知道当今开设恩科，准许女子入朝为官的事情。在下不才，如今是军械所的千户，正五品武将！”
闻言我疑惑的看向族兄，他对着我轻轻点了点头。我再次深吸一口气，对她抱了抱拳。
“请恕小人眼拙，没能认出千户大人。小人还有事情向都指挥使大人汇报，千户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就先告退了。”
“嗯。若是你见到徐清，麻烦转告他一声。就说……就说我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娶我过门！”
她的话语落下，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我怔怔地看着她，那清亮的眸子中似乎藏着万千星辰，又似乎深藏着无尽的等待与期盼。她的话语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更多的是无措和自卑。
像我这样的人怎配拥有如此纯粹炽热的感情，我避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他也许早就不是千户大人记忆中的样子了，您没必要为了他耽误自己的一生。”
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坚定地说道:“时间虽能改变许多事物，但心中的情感却不会因此而消磨。我深知自己心中所愿，也愿意为此等待。即便他变了模样，即便他忘了回来的路，我也会一直在这里，等他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千户大人，您的决心让我佩服。但人生苦短，您真的没必要把一生都押在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人身上。”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情是值得我们去坚持的。对于我来说，等待他就是我的坚持。即使最后等不到他，至少我尽力了，我不会后悔。”
“若他死了没？”看着她脸上的微笑，我脱口而出。
“他不会死，他答应了一个人会好好的活着！”
看着她的眼睛，我再次落荒而逃。族兄对着她拱了拱手，快步追到我的身边。
“三哥，若是劝我的话，您就不用说了。”我用力扯了扯衣领，烦躁的说道。
“三年前她孤身一人来到了边城。从京都到边城何止千里，她一个弱女子孤身来到这里，期间吃过的苦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
“父亲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半条命。在营中足足养了三个月，她才能行动自如。”
我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族兄。族兄的话让我的心脏一阵抽搐，她那般金娇玉贵的姑娘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啊！
我痛苦的蹲下身子，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一声低低的哀泣声。泪水顺指缝间滑落，湿润了泥
土，也湿润了我的心。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与失落，如同黑夜中的狂风，无情地席卷着我脆弱的内心。
族兄没有说话，他只是蹲在我的旁边，无声地陪着我。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那份温暖与安慰，如同初升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我冰冷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望向族兄深邃的眼眸。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理解，仿佛能看穿我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你真的不准备在明月郡主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吗？”
“三哥，你看看这双手。”我伸出了自己双手。这双上面全是伤疤，掌心布满了厚厚的茧子。
族兄默然地看着我伸出的双手，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兄弟，这双手虽然沾满了鲜血，但那也是为了保护我们所珍视的一切。”他缓缓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理解与宽慰，“每一道伤疤，都是你曾经奋战的证明，它们诉说着你的坚韧与不屈。”
我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我知道族兄说的是事实，但这双手上的鲜血与疤痕，始终是我心中的一道坎。
“可是，我怎么能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去给予她想要的生活？”我低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迷茫与无助。
族兄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目光坚定而温暖。
“四弟，你错了。这双手，不仅仅是你过去的印记，更是你未来的希望。它们可以创造，可以守护，也可以给予。只要你心中有爱，有信念，你就能用这双手给予她想要的生活。”
我抬头看向三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与信任。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一片迷茫。
“她知道北夷王是我亲手活剐的吗？她知道屠城的命令是我下的吗？她知道我被世人唾弃，被视为血腥的刽子手吗？”我低声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压在心底的重石，让我喘不过气来。
族兄默然片刻，他的眼神变得深沉而复杂。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你说的这些事情，她或许不知道，也或许知道。但无论如何，她对你的感情是真实的。你应该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她的身影，那张温柔而坚定的脸庞。我知道，她是余生的一道光，是我在黑暗中前行的动力。但是，我真的能够放下过去的阴影，与她共同面对未来吗？
“三哥，我害怕。”我低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彷徨，“我害怕她会离开我，害怕她会因为知道这些事情而对我失望。”
族兄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问道：“徐清，你可是后悔了？后悔灭了北夷皇室，后悔屠了北夷的王城？”
他的问题像一把锐利的剑，直刺我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我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来不曾后悔过！”
我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一般。族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理解和认同。
“我知道，你当初做出那些决定，是为了护国将军，为了盛朝的安宁。”族兄缓缓地说道，“但是，那些血腥的记忆，到底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影响了你同她之间的关系。”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那些血腥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我很快将它们压下，睁开眼睛，看向族兄。
“三哥，我曾向她求过亲。”
徐河闻言眼中划过一抹不解，他疑惑的看着我，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我笑着说道：“她拒绝了。她拒绝了我的求亲。”虽然话语中带着笑意，但心底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族兄皱了皱眉，显然对我的答案感到意外：“那她现在是……”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可能是可怜我吧。可怜我孑然一身，可怜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族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我所说的那些事情是指什么，也知道它们给我带来的痛苦和阴影。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想要给予我一些安慰。
族兄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她拒绝你，或许是因为她需要时间去理解你，去接受你。清儿，不要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错过一生。她，值得你去喜欢？”族兄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再想想，好吗？”我目露祈求的看向族兄。
族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如愿留在了军营。依一个小兵的身份，当日在营门前遇到我的同僚也被族兄下了禁言。
族兄没有向其他人透露我的真实身份，他理解我的苦衷，也尊重我的选择。
我如同一个幽灵一般藏在了大军之中，每日最大的幸福就是在训练之余，能够偷偷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比以前更加成熟了，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韵味，让我为之着迷。
她行走间，身姿挺拔而优雅，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我的心上。她的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能够洞察一切。每一次她与人交谈，都是那样的从容不迫，举止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
魅力。
看着这样她，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每当看到她，我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我会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她，感受着她的一举一动所带来的喜悦和幸福。
这天，我又在暗中偷看她的时候，她独自一人离开了军营。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与担忧，不知是什么事情让她独自外出。犹豫再三，我决定悄悄地跟上去，确保她的安全。
我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生怕被她发现。她似乎心事重重，步履匆匆，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们穿过茂密的树林，越过崎岖的山路，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这里四周无人，只有她独自一人站在那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躲在远处的树丛中，静静地观察着她，内心充满了疑惑和担忧。突然，她转身看向我藏身的地方，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但那笑容中却隐藏着深深的哀怨。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我震惊的动作——她把一把匕首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目光哀怨缠绵地盯着我藏身的地方。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重锤击中。
“徐清，你真的不打算出来吗？”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孤注一掷后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是针一样刺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