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兄妹谈心（下）
自从贾母离世后贾琏就一直赋闲在家，当然他也十分享受这种生活。
夫妻二人正在用午饭的时候就听到安儿过来说林姑娘来了，贾琏听后沉默了一会直接放下筷子去了书房。
“二爷？”王熙凤不解的看着贾琏。
“我用好了，你招待一下林姑，看看她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二爷，我不知道您同林妹妹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我知道您还是很在乎她的，她对您也是十分的尊敬。二爷，您不是跟我说过有什么问题要提出了，方便及时解决吗？”王熙凤紧紧的盯着贾琏的脸，不愿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贾琏听后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我同她之间的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中间隔着两代人的恩怨呢。”
“我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二爷不开心。二爷，不要再为难自己好吗，我……我看着心疼！”
看着王熙凤泛红的眼圈，贾琏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他走到王熙凤跟前温柔的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轻声说道:“别哭，我……我同她说清楚就是了。”
王熙凤闻言立刻破涕为笑，在贾琏没注意的地方露出一个得逞的眼神。
自从贾琏从泉州回来后就一直郁郁的，起先王熙凤认为他是在担心贾赦的安危，可是父子二人通过几封信后，贾琏依旧兴致不高，王熙凤顿时上了心。
她也曾私下里审问过兴儿和昭儿，知道贾琏在外并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从来没有同什么人暧昧过，欣慰的同时心中也有着隐隐的得意。
贾琏赋闲的这两个月夫妻俩几乎是形影不离，感情比刚成亲那会还要好。可是王熙凤总觉得贾琏的身上萦绕着浓浓的哀伤，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发现贾琏的异常同林黛玉有着密切的关系。
刚发现的时候她也曾迷茫过，痛苦过，可是随着深入的了解，她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贾琏对林黛玉压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他一直把黛玉当成了家人。只是不知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贾琏似乎对黛玉有种说不清的迁怒，而黛玉也总是在看到贾琏的时候露出淡淡的哀愁。
王熙凤心里明白，贾琏是个重情义的人，对于自己的亲人，他总是愿意付出一切。可是她也知道，这种迁怒和哀愁若是长久下去，对两人都不好。
“也不知道林妹妹用过午膳了没有，二爷同她去暖房里坐坐，我去吩咐厨房准备些好消化的点心。”王熙凤拉着贾琏的手轻轻的摇了几下。
看着王熙凤娇俏的样子，贾琏无奈的点了点头。他本就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性子，这些日子之所以一直躲着黛玉，是因为他不知道该用那种身份去面对她。
在看到王熙凤眼中的担忧时，他才知道自己让爱自己的人担心了。
“好，你也不要太累，凡事不要都亲力亲为。”
“我都听二爷的。”
林黛玉静静地坐在会客室内，看着墙上挂着的水墨兰花，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林姑娘。”安儿笑咪咪的走到黛玉面前行了一礼。
“安儿姐姐，表嫂他们……”黛玉期待的看着安儿。
“二爷昨儿得了几株极品兰花，特意邀请姑娘去暖房一观。”
“你……你是说二爷？”黛玉紧张的看着安儿。
“府中除了二爷还有谁喜欢花呀草呀的，我家奶奶有那功夫宁愿多打几件首饰。”安儿笑道。
“又拿二奶奶打趣，小心她扣你的月钱。”雪雁笑道。
“切~整的好像谁靠着那几个月钱过活似的？”安儿故意昂起了头。
“行了，知道二奶奶疼你。小富婆，咱们可以走了吗？”
“林姑娘请。”
玻璃暖房内贾琏正看着一株山茶出神，黛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琏表哥。”黛玉强压着翻腾的心绪上前同贾琏见礼。
贾琏收回停留在山茶花上的眼神，神色复杂的看着黛玉，良久方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坐下吧，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
“这……”乌衣担忧的看着黛玉。
“去吧。”黛玉轻声说道。
因着暖房的材质是透明的玻璃，里面的情形从外面可以看的一清二楚，乌衣等人也就听话的退了出去。
“哥哥。”等到下人都离开后，黛玉双目赤红的坐在了贾琏的对面。
“喝茶。”贾琏从一旁的炉子上拿下煮好的茶水，倒在了黛玉面前的杯子内。
“你还是我哥吗？”透过氤氲的雾气黛玉轻声问道。
“你呢？你还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女孩吗？”透过氤氲的雾气，贾琏直视黛玉的眼睛问道。
“我……”黛玉闻言，眼中出现了片刻的慌乱。
在贾琏的注视下慢慢平静了下来，只见她苦笑一声说道:“我不知道。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是绛珠仙草，是若水还是林黛玉？”
“可是哥哥，在我的心中你一直都是我的哥哥，是我最亲最
亲的哥哥！”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哥，你是不是同父亲一样，也不要我了？”
看着眼眶通红的黛玉，贾琏心中一阵苦涩。
“你，还记得贾敏吗？”贾琏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黛玉听到贾敏的名字，脸色一下变的苍白起来。
“我……我记得。”黛玉低声说道。
“可是我忘了。我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忘记了关于她的一切。还有我大哥，关于他的一切我只能从别人的言语中去拼凑。”
“我原本可以拥有一个爱我的母亲，护我的兄长，可是关于他们的一切我都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你是贾敏的女儿，我难道不该迁怒吗？”贾琏双目赤红的吼道。
“该，你是该迁怒的。你没有对我出手都已经是念在从前的情分了，是我……是我贪心了。”黛玉垂眸说道。
黛玉的话如同针一般扎在贾琏的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知道，他的怒火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
“林妹妹，二爷并非真的迁怒于你。他只是……只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落和痛苦。”王熙凤提着食盒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嫂子。”黛玉住王熙凤的腰，脸紧紧贴在她腹部。
贾琏看着黛玉颤抖的肩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之情。他知道，黛玉也是受害者，她同样承受着命运的捉弄。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吧。”贾琏苦涩地说道，“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法选择自己的亲人。”
王熙凤轻抚着黛玉的后背，目光幽远的看向暖房外的天空。直到黛玉的情绪缓和下来，她方才看着贾琏说道:“二爷真的认为婆母和兄长的死是因为贾敏做吗？”
贾琏听后一下沉默了下来，贾瑚和张鹿的死不能说是因为某一个人，他们是双方博弈的牺牲品。
先太子要用他们立威，王夫人和贾母想要自己的儿子孙子出头，至于贾敏，她只是别人的一把刀，一把可以随时舍弃的刀。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贾代善对贾敏的疼爱，因为先太子对贾敏的利用，让他提前下了先太子那艘船，同时也确定了贾赦国公府继承人的身份。
哪怕后来贾赦被人陷害，弄的一身污名，他都不曾动过重立继承人的心思。
为了保住贾敏，他又把贾敏嫁给了生父早亡的林如海，以求她能远离夺嫡的旋涡。只是他低估了林如海，也低估了林家。
林如海依靠自己的能力重新走到了当权者的跟前，林家四世积累的财富也在贾敏的不经意间暴露在了贾母的面前。贾敏最后还是沦为了贾母的棋子，也辜负了贾代善的苦心安排。
王熙凤见贾琏不说话，轻声说道:“不是我看不起贾敏，她只是一个被国公爷宠大的闺阁女子，哪里就有哪些手段和心性？”
“若真是她做的，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被老太太握在手心里，最后连自己的命都给丢了。”
“我不知道二爷到底在纠结什么，自从咱们到了扬州后您就一直别扭着，中间有段时间您都想开了，怎么现在又别扭上了？”
看着王熙凤紧皱的眉头，贾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哎呀，我就不明白了，您同林妹妹都是受害者，怎么受害者同受害者之间还闹上情绪了呢？”王熙凤略显烦躁的说道。
“凤儿，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变了，变得同以前不一样了，你对我的态度会变吗？”贾琏看着王熙凤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二爷这话问的就有些好笑了，整的好像你从来不曾变过一样。”王熙凤没好气的白了贾琏一眼，拍了拍黛玉的肩膀示意她放开自己。
黛玉讪讪的放开王熙凤的腰，端起桌上的凉茶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茶凉了，女孩子喝凉的对身体不好。”看到黛玉端起面前的杯子，贾琏忍不住说道。
王熙凤见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呵呵，二爷这是做什么呢，人家喝凉茶关您什么事？您不是一直放不下吗，这是在做什么呢？”
“凤姐儿~”
贾琏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妻子，黛玉则是双眼放光的看着她。
“一边关心林妹妹，一边又有意忽视林妹妹，我怎么没发现您这么精分呢？还变的同以前不一样了，再怎么变她不都是您妹妹吗？”
听到王熙凤的吐槽，贾琏一下怔住了。再怎么变都是自己的妹妹吗？
可是自己的妹妹一直都是软软的团子，她会甜甜的喊自己哥哥，会全身心的信任自己，而不是这个有着女性柔情和细腻的姑娘。
看清贾琏眼中的迷茫后，王熙凤的心中是既好气又好笑。她明白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想明白，贾琏现在的样子明显的钻了牛角尖。
她看了看自从自己进来后就陷入沉默的林黛玉，又看了一眼一旁不知神游何方的贾琏，无奈的翻了白眼。最后还是认命的在一旁的炉子里添了几块炭，又把食盒内的点心摆放好。
贾琏这才如梦初醒，眼神逐渐聚
焦，看向王熙凤忙碌的背影，心中的迷茫似乎被一阵暖风吹散了些许。他转过头，看向那个坐在窗边，依旧沉默不语的林黛玉，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妹妹……”他轻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黛玉抬起头，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哥哥，我在，我一直都在。”黛玉声音颤抖的说道。
贾琏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愧疚。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妹妹。想到自己为了寻找妹妹经历的那些事情，他的眼眶一下红了起来。
“你……你变了很多！”贾琏的声音中充满了苦涩。
林黛玉闻言，微微一笑，道：“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就不是那个因为一块糖而哭泣的小女孩，你也不再是那个容易冲动的小小少年了。”
“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变了。变的面目全非，变的不再像曾经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黛玉的声音淡淡的，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颤意。
眼前的少女似乎同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慢慢重合了起来，她眉眼弯弯的对自己喊哥哥。
感受到贾琏内心的激荡，王熙凤默默地坐在了他的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贾琏紧紧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琏二爷！
“对不起，是我魔怔了。”贾琏看着黛玉，一脸郑重的说道。
“哥？”一滴泪从黛玉的眼角滑落。
“好了？”王熙凤笑道。
“嫂子\/凤儿！”
“得，不说了。我叫人准备些热菜，咱们好好庆祝庆祝怎么样？”
“有劳二奶奶了。”贾琏站起身子对着王熙凤郑重的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