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意中人
凯旋典礼结束后，为表恩荣，皇帝会在宫中设下国宴，为大功于朝的功臣接风洗尘，极尽恩荣。
这种级别的宴会，虽然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参加，但他们只能待在外殿作为陪衬，真正能与皇帝共进晚餐的，就只有凯旋典礼的主角，和正三品以上的高官。
比如六部左右侍郎、尚书，大理寺卿，顺天府尹等。
陆晨自然不会缺席。
不仅如此，他还以仅次于顾思妙的功绩，坐在了女帝的右下首处，距离女帝只有几步之遥。
坐在女帝左侧的顾思妙都没这么近。
一道道精美的菜品和一杯杯醇厚的美酒被宫女端了上来，放在众人跟前，随后身姿娇美、温婉动人的舞姬飘然而入，在大殿之中翩翩起舞。
众人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观舞，时不时举杯，朝女帝、沧溟圣王和顾思妙敬酒，言语中满是歌功颂德之意。
而在这愈发热烈的氛围中，陆晨却微微皱起眉头，目光愈发涣散，注意力完全不在不远处的美丽动人的舞姬身上，看上去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双手虽然在夹菜，但却只是机械性地将食物送进嘴中。
味同嚼蜡。
“陆卿。”
女帝很快注意到他心神不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顿时轻唤一声。
陆晨很快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女帝。
然而不等他开口，女帝便微笑着道：
“陆卿如此心不在焉，可是在想着朝中之事？”
咳咳...
听到她这么问，陆晨不由轻咳了两下，眼角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尴尬之色。
公务什么的，他早就处理完了。
而且还不是随便糊弄，而是尽可能将其处理妥当的那种。
其实打从入主禹州开始，他在公事上就没再懈怠过，一直尽心尽力做到最好，这其中固然有想要过劳死的原因，但也未尝没有为天下苍生谋福的想法。
毕竟这两件事本就不冲突，甚至可以说相辅相成，既能为生活在这个高武古代世界的苦难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又能为升仙之路创造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工科给事中的事务虽然比较繁重，而且受女帝特别关照的他还得兼顾吏科的事务。
但相比起总览禹州军政还是不如的，他连禹州各项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为后续安定百姓发展民生打好基础，六科之事自然难不到他。
方才他不过是单纯地在思考大夏的官爵制度，分清官位和爵位的关系。
不过这种事他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骑君，无所谓了。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借坡下驴地道：
“不瞒陛下，微臣能力不佳，平日里处理公务效率甚慢，远不如同僚那般神速，即便微臣再怎么勤奋，也无法确保能将当天的事务全部处置妥当，昨日下值之时，微臣的公房中就堆积了一些没来得及办理的公文。”
“原本微臣想着，待凯旋典礼结束，微臣就立马回公房办公，以免耽误国事，却没想到......”
对于陆晨的纠结，女帝却摇了摇头，轻声道：“陆卿不必介怀，你入朝不过数月，朝中事务又复杂繁重，慢一点也正常，这并不能说明你的能力不足，只是你追求尽善尽美而已，所以，莫要太过苛责自己，而且......”
说到这里，她莫名眯了下眼睛，而后环视了周围一眼，语调莫名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办事慢，可不一定是坏事，办事快，也不一定是好事啊......”
咔哒...
听到这暗藏玄机的话，一些朝臣不由自主地微微用力，握紧手中的酒杯。
女帝又道:“好了，陆卿，今日盛宴，乃是为大功于朝的功臣所办的庆功宴，陆卿你可是诛杀妖后党羽的大功臣之一，若不能沉浸其中，这盛宴还有何意义？”
“暂且放下公务，好好放松一些，享受这难得的欢庆吧。”
老大都说到这份上了，陆晨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收拾好心情，点头应下。
而顾思妙在听到陆晨的这番话后，脑海里，当年在北冀历练时，诛灭邪祟顺手救下那名当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的光景，却是逐渐涌上心头。
当时心血来潮对那名少年说过的话，此时也被她从记忆深处挖掘了出来。
这一刻，坐在她对面的志诚君子，与脑海里印象模糊的少年逐渐重合。
“当初不过一句随口之言，他竟为之倾尽一切，只为积累因果功德助我成就大道......”
“这人...真傻啊......”
杯中美酒轻轻晃动，在一阵涟漪后，再次倒映出她那柔和的小脸。
此时的她，竟看不到一丝平日里的冷色。
回想起赶回京路上，沧溟圣王跟她讲述的，陆晨从公然在朝堂上为女帝尽忠，让太后还政开始的离奇崛起历程，她的嘴角便不由得微微扬起。
“不过，我不讨厌傻子就是了.......”
然而把注意力全
部放在陆晨身上的她却没有注意到，坐在上首的女帝微不可察地瞥了她一眼。
“话说。”
众人新一轮推杯换盏时，女帝突然开口。
“顾爱卿，四天前，你娘求见于朕，朕看在陆卿的份上，接见了她，而后她对朕哭诉，说你其实并不喜欢那赵家嫡长子赵非凡，甚至对他极其排斥，为了躲他，甚至不惜找借口前往凶险莫测的荒州参军。”
“而且在你刚离开宗门回到南皮时，经常有一位同门师兄上门寻你，与伱一同行走江湖，除魔卫道，你娘说他才是你喜欢的人，后来你之所以答应赵非凡的追求，乃是因为她在得知赵非凡对你一见钟情后，由于畏惧妖后权势，为了保全顾家，这才对你以死相逼，让你与那位同门师兄断绝往来，与赵非凡结亲，是这么回事吗？”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乎所有朝臣同时看向顾思妙。
刚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的陆晨听到这话，却是毫无反应，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一旁取下了半边面甲的圣王聊了起来，显然对这种事完全没有任何兴趣。
对于圣王这个二号背刺佬，他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恶感。
毕竟仔细想想，人家才是真正的忠义无双，为了帮助女帝权御天下，不仅大老远地率军赶来，力挺女帝掌控整个司隶地区，其后还把沧溟境的一些忠臣良将调给女帝任她使指，荒州一出事，立马率军前往。
而且符嬅等人在禹州也算是帮了他不少忙，只要他一声令下，符嬅、方玉等远沧溟军将士就会毫不犹豫地为他赴汤蹈火。
虽然这个忙他们帮不帮其实都无所谓，不帮更好，但这份情谊，哪怕再怎么惋惜直接升仙的机会，在事情过去以后，冷静下来的他也还是得记下的。
所以对符嬅他们的老上司，陆晨倒也没那么排斥。
毕竟他们又不知道系统的事。
圣王倒是颇为好奇地瞥了顾思妙一眼，但也仅仅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显然跟陆晨一样，对这种八卦不怎么感兴趣。
听到女帝突然提起的话题，顾思妙不由得怔了怔。
反应过来后，不禁对自己的老娘无语至极。
明明是她主动安排自己和那赵非凡见面的，其后更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和赵非凡见面，处处排斥挤兑在宗门时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田雷师兄，结果在她嘴里，责任却完全丢给了赵非凡。
讲道理，虽然赵非凡无论是为人还是才能都不咋滴，但这口锅还真不是他的。
都是她那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老娘搞的鬼，不然她现在肯定还是当年那个一心除魔卫道，时常与志同道合的正道人士一起游荡江湖，只为荡除世间所有邪祟的【苍莲剑仙】。
女帝的话让她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当年的往事。
片刻后，她不由颇为唏嘘地叹了口气，接着又下意识地瞥了陆晨一眼，见他脸色压根没有任何变化，眉头不由地微微一挑。
“回陛下的话。”
顾思妙点了点头，道：“母亲说的没错，微臣的确不喜欢赵非凡，当年之所以找借口前往荒州参军，也确实是为了躲开他的纠缠。”
她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拆老娘的台。
再怎么说也是她娘，哪怕再怎么不喜欢，顶多躲着就是了，总不可能主动害她。
“这样啊......”
女帝端起桌案上盛放着在大夏极其少见的牛乳的酒杯，颇有些像模像样地抿了一口，然后轻声道：
“没想到顾爱卿这等名震天下的绝世人杰，还会有如此辛酸的过往，竟然被妖后逼着和情郎分开，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如今妖后身死，余党尽皆伏诛，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你与情郎结为道侣。”
说到这里，她莫名停顿了一下，动人的眼眸微微侧移了一丝，然后才接着说道：“而且顾爱卿为朝廷立下如此大功，朕绝不会亏待于你，当年顾爱卿在朝廷受的委屈，朕给你补上，明日，朕就亲自下旨赐婚，让顾爱卿和情郎有情人终成眷属。”
“陛下误会了。”
顾思妙一脸淡然地否认道：“微臣与田师兄只是关系比较好，并非情侣，而且......”
“自从和赵非凡订婚开始，微臣就再也没见过田师兄了。”
听到这话，女帝不由怔了一下。
这时顾思妙又道：“估计是家母见我和田师兄走得近，便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事实上微臣从没说过田师兄是微臣的意中人，微臣与她解释过，但她根本不信，这才有此误会，还请陛下莫要责怪家母。”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这个瓜，就这么轻飘飘地烂掉了。
“原来如此...”
女帝面色恢复如常。
再次端起桌案上的牛乳，直接将其一饮而尽。
“那，顾爱卿可有因为赵非凡之事而被迫分开的意中人，若有，不妨与朕言之，朕定会为顾爱卿办一个亘古未有的盛大婚礼。”
闻言，顾思妙顿感好笑。
这小姑娘......
明明是能够在妖后眼皮子底下瞒天
过海，不断积蓄力量后，在最后关头极限反杀妖后、夺回天下的明君，而且在掌权后也便表现出了一个中兴之主的帝王该具备的英明神武，却偏偏在这种小事上露出破绽。
摇了摇头，顾思妙淡然道：“回陛下的话，微臣自来到荒州开始，便将儿女私情抛诸脑后，对于那时候的微臣而言，除了尊王攘夷，尽诛异族以外，就只剩下武道了。”
听到这个回答，女帝依旧面色平静。
“这样啊...那倒是可惜了，顾爱卿一心武道，和萧爱卿一心圣道却是有些相似呢，莫非你和萧爱卿一样，准备以道为伴，求索天地至理吗？”
“那倒不是。”
顾思妙再次摇头。
“微臣可比不得萧尚书这等学究天人的奇女子，一心武道不过是微臣的无奈之举罢了，而且......”
说到这里，她突然眯了下眼睛，眼角深处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微臣只是没有因为赵非凡之事而分开的意中人，并非没有意中人。”
咔哒...
“哦？”
女帝手中的酒杯晃了晃，随后只见她颇为惊讶地问道：“顾卿家有意中人么？”
顾思妙微微一笑，点头应道：“有的。”
顿了顿，她突然端起酒杯，朝女帝拱了拱。
“陛下的美意，微臣心领了，但这赐婚之事还是算了吧，虽然微臣对那人好感颇深，但他心中有极为远大的理想，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儿女情长只会拖累他的脚步，所以，在他实现心中抱负之前，微臣并不打算表露心迹。”
“当然，陛下身为人间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之事，陛下可一言而决，任何人都不可违背，但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微臣欣赏和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非他的躯壳，所以，这事还请陛下莫要再提，也莫要询问那人是谁，微臣不想这些事烦扰到他。”
话音刚落，女帝龙袍下的小手便莫名紧了紧。
“好吧，就依顾爱卿所言，此事，就当朕没说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