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宁做水鬼，不做人质

中平六年八月，洛阳北郊，邙山下，黄河畔。

时值汛期，水势浩汤，浑浊的巨浪拍打着两岸，激起水花万丈。大水已经没过沿岸柳树的树腰，只差一步就要没过河堤，泛滥田野。

此时，一辆马车却停在堤上距离水面不足一丈的地方。

随行的七八名宦官此刻皆伏在马车旁，哭得肝肠寸断。

其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宦官，向远眺望，只见尘土飞扬之中，无数黑影正朝着他们飞奔而来，浑浊的眼里霎时闪露出寒光。

“先帝，老奴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了，黄泉路上相见，您可不要怪老奴心狠了！”

他掀开马车的帷幕，将里面的两个孩子连拉带扯的拽下马车。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滚落在地，还来不及逃跑，便被其他一拥而上的宦官按倒在地。

“张让、段珪，你们想做什么？”少年带着哭腔问道。

张让却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看向另外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那少年年纪更小，长相精致秀气，但却双眸紧闭，毫无生机。

“陈留王这是怎么了？”张让问。

“刚刚路上颠簸，协弟为了保护我，撞伤了额头。”少年解释说。

“哦？”张让冷笑，“这样也好，等到呆会儿该变水鬼的时候，也可让老奴多省下几分力气！”

少年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张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要、是要……”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陛下，您猜的不错。”张让眼下发青，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老奴自知活不了多久了，但也舍不得陛下您，所以要带着您和陈留王一起走，这样一来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啊！”

少年吓坏了。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想要挣脱那些太监们的桎梏，但仅凭一具十三四岁的单薄身体，怎样都没办法做到，便只能痛哭流涕的匍匐在地上，磕着头央求张让，“张让，张爷，你放过我吧！我和太后一直都是站在你们这边的，舅舅的那些谋划我真的一概不知！你要带，就带着刘协一个人走吧，放过我，我保证一定给你们收尸……”

看到堂堂皇帝竟然给自己在磕头，张让既好气又好笑，与此同时，一股懊悔浮上心头：

早知道小皇帝如此窝囊，当时就应该帮着蹇硕那厮扶持陈留王继位了！这下倒好，就算他们已经先下手为强杀掉了何进，可到头来还不是要沦为那些士人们刀俎下的鱼肉！

想到这里，张让的心中浮现出一股悲凉，尤其忆起昔日先帝在时所受恩宠，更觉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罢罢罢，既然已经尘埃落定，那就干脆硬气一回——

即便携着皇室投河，也绝不让那些公卿大臣们称心如意！

“陛下要怪，就去黄泉之下怪你那位杀猪宰羊的舅舅，为什么非要把我等逼上绝路了！”

说完，张让一挥手，那两个宦官便将少年从地上扯起来，拖往水边，他自己则抱起那昏迷的陈留王，紧随其后。

其他宦官们，纵然再贪生怕死，亦知此时若是不主动投河，落在那些追兵的手中，下场也不会比现在好。

在他们中，唯有一个十分瘦小的太监，脸上写满了焦急之色。

死，他是不怕的。他们这些阉人，本就是无后之人，死了便就死了，只是怎么也不该带上陛下和陈留王啊！

更何况陈留王还曾对他有过大恩呢！

正当小太监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陈留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变成了一只水鬼的时候，张让怀中那一直昏迷不醒的陈留王，竟在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

只见他抬起左臂，忽然屈肘横击张让面门，同时旋身，左腿提膝，向后上方用力一蹬，竟然命中了张让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