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片叶子
李莲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随她回岛，如今得知他是李相夷后，叶子也不好再把他当作那个能随意打晕带走的李小花，只是，不管他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叶子都不能真的看着他死在碧茶毒发之下，她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苏小慵提着食盒来莲花楼时，就见李莲花正站在一旁眉眼含笑的看着叶子忙上忙下。
“李大哥，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苏小慵一脸惊喜的走过来，随后又看向抱着被褥的叶子问道“叶子姑娘，你这是？”
“从今天开始我就住这儿了”叶子把一床崭新的厚棉被扔到李莲花床榻上，然后抱着另外几床新被褥走上二楼，顺便回答了苏小慵的问题。
“啊？”苏小慵带着诧异和疑惑看向李莲花，却见他真的点头应下。
“这样啊”
苏小慵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酸楚，但其实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肖乔大婚那日她被救醒后去看望叶子时见到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时她便已有预感，李莲花对叶子的感情不太一般，如今也不过是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究落地罢了。
收拾好心情，苏小慵见叶子仍在二楼忙碌，于是先把从她爷爷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告知李莲花，见他拧眉思索，也不去打扰，而是走到一边布菜。
“还是先吃饭吧，我让方大少帮忙照看的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苏小慵一边把菜摆到桌上，一边说道。
“小慵，这袋粮食是哪来的？”
李莲花本来是打算去端灶台上的汤，没想到第一眼先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图案。
“从石寿村拿的”苏小慵不明所以的回答道“没想到万圣道居然能送东西到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
“万圣道？”李莲花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万圣道？”
“袋子上的图案啊”苏小慵指着袋子上的图案说道“这是万圣道的内部联络标志”
“万圣道？”叶子铺好床后从楼上下来，听到他们在说万圣道，于是问向李莲花“你们上次在采莲庄找到的尸体用的是谁的脸啊？他长得跟万圣道的幕后之人一模一样哎”
“你说什么？”李莲花站起身，大步走到叶子面前，脸色严肃的看着她。
“啊”叶子被吓了一跳，李莲花此时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骇人，叶子有一瞬感觉害怕。
“别怕”发现吓到了叶子，李莲花呼出一口浊气，平复下情绪，再次问了一遍。
叶子见他状态异常，也没多问，只是把那晚所见所闻全部详细叙述了一遍，最后不忘强调“除了多了点胡子，真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听完叶子的叙述，以李莲花的聪慧，哪儿还不明白呢，他愣神的轻声呢喃着“师兄，你骗的我好苦”
叶子和苏小慵面面相觑的看着李莲花失魂落魄的走到屋外，苏小慵看了一眼李莲花，又看了一眼叶子，抿了抿唇角，提起食盒留下一句“还有事”便跑走了。
叶子反应不及的被留在原地，她怔怔的望着李莲花的背影看了许久，然后跑到二楼拿上两壶烈酒又跑下来，慢慢走到李莲花跟前。
“喏，西风烈”叶子把一壶酒塞到他手里，自己拿着另一壶“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没有杜康，只有烈酒”
李莲花接过酒壶，默默灌了一大口。
叶子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回应，喝了几口酒后神色平淡的说道“我不了解李相夷，就见过他一次，还是远远看了一眼，不过听我舅舅说，李相夷救过他，很多次”
“但是啊，我不是很喜欢他，甚至觉得真心喜欢他这个人的应该也没几个”
听到这话，李莲花喝酒的动作一顿，叶子正仰头望向星空，没有发现他的动作，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从我舅舅给我讲的只言片语和他流传甚广的传闻里，我发现李相夷这个人啊，肆意又张扬，聪慧且狂傲，我觉得，他其实是有些看不起旁人的”
叶子晃了晃酒壶，轻声叹息。
“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他有这个资本，但是在得知他身边的亲近之人不仅武功不如他，甚至才智、眼界都远不如他时，我就觉得李相夷这个人啊，早晚得跌个大跟头”
“他太狂妄，太不了解人性，也太过于相信亲近之人了。以他表现出的脾性，跟随他的人如果心性人品巨佳的还好，这要是不怎么样的普通人…”
剩下的话叶子没说出口，李相夷的遭遇证明了一切。
一大口酒下肚，叶子眼神中突然闪烁出一种近乎灼人的光彩，她语气一转，盎然的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转念一想，如果我十五岁打败血域天魔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十七岁创立四顾门肃清武林不正之风，二十岁问鼎武林盟主之位结束江湖内乱纷争，我会比他更狂，比他更肆意妄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一条狗从我身边经过，它也得四肢离地双双鼓掌，为我喝彩两声才能走”
似乎是被这画面逗笑了，李莲花喷出一口酒，咳嗽了两声。
“所以，有问题的不止是李相夷，他啊，大概不明白，太过耀眼的天才在某些平庸之人眼里，存在即是原罪”
“他智计百出又有武力碾压，所有人都觉得他无所不能”
“众人把他供上神坛，正道敬他，恶人怕他，却也无人护他，无人真正理解他”
“当然，我也不能”
是不能，不是不想。
李莲花看着月光下仿若画中人的叶子，想起她对于李相夷的维护，想起她对李莲花的保护，心头莫名被烫了一下。
叶子望着皎皎明月，眼底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憧憬，不知是月色倾城，还是酒意上头，她语气平淡的慢慢诉说着埋葬在心底，从未想过要对外说出口的话。
“少年意气最盛时，美人在侧，功名利禄又唾手可得，但是李相夷没去得，他没有选择用四顾门去跟朝廷换锦绣前程和权势利益，他的四顾门也真正做到了，是江湖武林中一处不依不付，绝对公正的存在”
“李相夷把自己变成了一面鼓舞后来者的公义大旗，他的狂妄说穿了其实是一种舍我其谁的悲悯和牺牲”
“因而，我又开始希望他能一直平安无事，不然江湖必再动乱”
“可惜我忘了，世人求神也厌神，奉神又弑神，他们最爱看的戏码其实是神的坠落”
“一个李相夷而已，在你嘴里都快成舍生忘死的圣人了”李莲花心里百感交集，口中却讥讽道“他死后的十年，江湖这不也好好的”
“真的好好的吗”刚才忘记拿的是烈酒，叶子大口喝下，此时已经醉眼朦胧，她靠在李莲花肩头，语气带着几分酒后的肆意“李相夷刚一失踪，四顾门就闹分裂，最后徒留一个江湖刑堂百川院，但是没有天下第一支撑的百川院算什么？众门派不过是给还未确定真正死亡的李相夷面子罢了”
“李相夷十年未出，如今的各方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正道有万圣道，魔道有金鸳盟，鸣峰的掌权人只是为了救女儿来一趟中原这个理由讲给狐狸精听，狐狸精都要踹你一脚觉得你是个糊涂蛋”
“更何况，等老皇帝玩够了什么分而治之的游戏，想要清理江湖武林时，百川院就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所以说啊…”
叶子转过头抬眼看向李莲花，她的眼神迷离带着些许雾气，眼角的红痣带着勾人的魅惑，只是红唇吐出的话却犀利而讽刺“李相夷那句经常被有心人拿来抨击他独断专行的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四顾门没了谁都行，没了他李相夷，哈哈哈哈哈哈哈，绝对完蛋”
“百川院～迟早要完～嗝，云彼丘也～嗝～也要死～”
“你醉了”李莲花扶住叶子，把她自己揉乱的长发捋到身后，动作温柔而眷恋。
他从未想到过，看透他的不是他的师父、师兄、恋人亦或出生入死多年的四顾门旧友，而是一个无意间有过几次交集的小朋友。
她很天真，也很执着，仿佛命运的意外，她如一只倔牛一般，一头闯入了他为自己选好的平静生活。
可惜。
她爱的是李相夷。
他只是李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