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Ψ
路诤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现在他脚下的地雷已经被触发了，稍一晃动，地雷底部的起爆管就会引燃里面填装的十二公斤高爆炸药，超过五百枚钢珠在炸药的推动力下以扇形激发，速度超过五倍音速，这个速度大约是机枪子弹出膛速度的两倍。被这种程度的火力近身爆破，除了神，大概只有钢铁侠、超人和绿巨人能扛得住。
路诤心说，风度哥啊风度哥，兄弟我这次可真是够义气了。
他答应若叶充当这个诱饵，有一部分原因是为风度哥考虑。当时的情况，要么他不答应，立刻就会被枪打死，要么答应下来，死在怪物手上或者被地雷炸死。如果就他孑然一身，倒不是不能考虑帮猫脸怪物一把，死也不让若叶这帮王八蛋好过。但要是这么做，风度哥大概也不能幸免。反正横竖都是死，也没必要为了和系统人物置气，坑死兄弟。
另外，他其实对若叶心存几分期待。因为通过之前的对话，他判断若叶很可能把他视为这次生化实验中某个相当重要的人物，和这个生化怪物有特殊联系。如果搜查官行动的最终目标是扳倒某个大人物，那么他就是很重要的证人，至少是很重要的线索。所以若叶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他。
路诤很平静，反倒是幸依急得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但她的意识就在路诤的脑海里，没法满地乱跑，不断发出“怎么办怎么办”的惊叫。
他能听出幸依的担心，被狠狠感动了一把，心想，要是一会挂掉了，不知道幽魂之玉会不会爆出来。要是爆出来，大概就要和幸依天涯两隔了。只希望捡到幽魂之玉的下一个人能善待里面的幸依吧。
他又想，幽魂之玉这玩意儿其实很是邪异，只看前两个技能就不难发现，它在鼓励持有者以人的灵魂为祭品去交换力量，如果落在心术不正之人的手里，怕是会闹出灾祸。另外，寄宿在里面的幸依很单纯，还有点傻正直，要是不愿意同流合污，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路诤越想越担心，打开游戏系统给风度哥留言，假如一会儿按照若叶的计划顺利把猫脸怪物炸死，他顺利从幻境挣脱出来，记得帮忙留意有可能爆出来的幽魂之玉。
见路诤很久都没说话，幸依的声音变得带着点哭腔，像是个亲眼看着自己病重的儿子渐渐死在手术台上的母亲。她声音颤抖着说：“路诤，你别害怕……别害怕……”
路诤心说你这是在给我做什么临终关怀么，放心啦，老子是玩家，又不会真的死……不过你真不是个什么称职的心理医生，本来我不害怕的，被你这么一说，反倒是有点担心起来了，希望被地雷炸死一点也不疼吧。
他刚想宽慰她几句，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从走道里走了过来。
正是那个猫脸的怪物，之前它被路诤指挥的双弹瓦斯用大爆发炸得血肉横飞，只过了不到三分钟，它就已经恢复如初了。
猫脸怪物被路诤吸引，凑了过来。
反正路诤已经做好了大不了一死的心理准备，要是这怪物再敢动手动脚占他便宜，他就触发地雷和它同归于尽。有了这种觉悟，他倒是能平静下来仔细打量这怪物了。
叫它猫脸怪物其实是不恰当的，只是因为它的眼睛很大，看上去像是猫的眼睛，但其实那张脸也有人类的特征。之前路诤有一瞬间在它脸上看到了傲世神皇的影子，大概是因为它还融合了人类的基因吧。
但它的基因来源绝不简单，它的头很大，双眼向前，直着身体走路，有四肢，这让它看起来像是脊椎动物，而且是灵长类。但它同时具备头足纲软体动物的特点，没有毛发，没有颅骨，能直接看到类似脑白质的组织，这让它的头部看起来像是一个囊，而且它的四肢很细没有明确的骨节，如同章鱼的触手。
另外，它的耳朵很大，身后有一根细而长的尾巴，像是啮齿类。它的身体表面的纹路分节，类似蚯蚓或者沙蚕那种环节动物，但它的背部又长着粗大的鳞片，又有鳞甲目的特点。
猫脸怪物也在打量着路诤，它分瓣的嘴巴张开，从里面吐出三根细长的分叉的舌头。这一幕很是惊悚，像是兔嘴里伸出了蛇的信子。
地球上大概不会进化出这种怪物，这种怪物只能出现在类似《异形》那种科幻题材的惊悚电影里。
路诤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生化怪物时的景象，它拖着由癌细胞增生物堆积出来的犹如烂泥般的身躯，当时他就觉得基因崩溃而死就是它最终的下场。而现在这玩意儿经过类似昆虫孵化的变态发育过程，居然稳定下来了，也许这种能力来源于被它吸收的虫系宝可梦的基因。
最开始的时候，它的超能力还没那么强，思维极度混乱，仅凭本能使用技能，对付新手期的玩家都够呛，当时路诤对它的判断，大概等级是40级左右。但经过实验室里那些宝可梦基因的补完，它现在已经能把全副武装的精英训练家打得满地找牙了，等级可能要奔着60级而去。
路诤抽了抽鼻子，心说，这货不会真进化成超梦吧？
这时，怪物的胸腔微微鼓起，肋骨在身体里面颤动，发出非常欢快的嘻笑声，像是在庆祝捕获了心怡的猎物。
它再次撩开路诤衣服的下摆，把类似触手般的附
肢伸了进去。
路诤怒吼说死鬼安敢坏我清白！他心一横，就要松开踩在地雷上的脚触发爆炸，但他随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猫脸怪物发出的那种类似笑的声音越来越尖细，那些伸进他衣服里面的触手开始沿着他的躯干上下爬动，像是对情郎的抚摸，又像是蛇在寻找可以筑巢的洞穴。它一边抚摸着，一边用分叉的信子舔了舔路诤的脖子。
路诤欲哭无泪，他现在全身僵住无法行动，作为一个男宝，触发和谐机制的阈值相当高，所以只能被这猫脸怪物白占便宜。
他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怪物，忽然注意到它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有细微的血液沿着它的眼角滑落，像是流下了血泪。他心里一震，仔细看去，这才注意到那怪物身上的皮肤似乎有溃烂的迹象，皮下的一根根紫黑色的静脉血管抽搐着，像是躁动不安的蛇群——这让他想起那些因为过度使用念力爆血而亡的小拉达。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头怪物不是超梦！它的基因不完整，它的强大是有代价的，它的寿命不多了，它现在最紧要的任务是把自己的基因传递下去。它渴望的是繁殖，而且是有性繁殖！
路诤终于理解了它的所作所为，也意识到它在自己身上乱摸是寻找什么了，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在心中惨叫，快住手！再搞下去就要不可描述了！
这时，那怪物的脸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变化，它的五官变得立体起来，鼻子变得挺拔，脸颊和下巴的曲线变得越来越有棱角，越来越像某个人类了。
路诤看着那张脸，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他妈的！傲世神皇？
这什么情况？这货是故意的还是成心的？这是他妈的误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么？要是换成风度哥，是不是就该变成亡灵战神了？
这是什么强制爱，或者强制配种的桥段嘛？
路诤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在他不堪受辱想要强制下线的时候，脚下的地雷忽然进入激发状态。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即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眩晕感，像是整个人飞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挂掉了，只希望这次死亡造成的损失不会太大吧。
等路诤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一个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看着他，他认出那人是名叫刚三郎的搜查官。搜查官正在对自己说话，但他的脑袋现在晕乎乎的，耳朵生疼，里面有轰隆隆的回响，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路诤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只椰蛋树。他打量了四周，看到自己还在火箭队的地下研究所里，而不是松山镇的宝可梦中心门口。
他摸了摸耳朵，觉得应该是近距离听到剧烈的爆炸声导致的耳鸣。看来地雷确实被引爆了，但他也没被炸死。
路诤冷静片刻，脑袋晕乎乎的感觉和耳鸣逐渐消退下去，他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椰蛋树是超能系宝可梦，同样具备操纵空间的能力，其中有个技能叫作“交换场地”，也叫“相位转移”，可以将距离不远的两个友方目标的位置互换。若叶大概还用了“替身”技能创造了一个人偶复制体，当他远程激活地雷后，用交换场地将人偶复制体和路诤本人的位置进行切换。
真是好手段。
这时，一直贴在转角上观察走道的若叶回过头来，那张脸上的表情即兴奋又狰狞：“成功了！”
刚三郎听到这话，也兴奋得猛拍了一下大腿：“漂亮！”
若叶的目光转向路诤，“跟我来。”
路诤只能跟着他回到当初埋伏猫脸怪物的过道，现在这里一片狼藉。整条走道的墙壁已经被硝烟熏黑，上面布满一个个被钢珠打出来的凹陷。灰白色塑脂地砖也在高温下融化，一道道放射状的痕迹从爆炸中心向四周发散。
更让人感到惊悚的是处于爆炸中心的怪物。它身体表面一片焦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猫脸怪物的形状了。它又变回当初路诤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模样，像是一个由血肉组成的臭臭泥，在地上缓缓蠕动着。
若叶从怀里掏出一个试管和镊子，递给路诤，“去采摘一点生物样本，新鲜一点的，最好是活体细胞。”
路诤指着那怪物被炸开的伤口处那些缓缓蠕动的肉芽说：“可它还活着。”
“所以要你去，你是它的创造者之一，不是么。”若叶掏出手枪，语气冰冷：“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创造者你妹啊！我他妈真的是个无辜路人甲啊！你神气什么你这个暴力成瘾的变装伪娘死变态！
路诤心里咆哮了几句，很快意识到这只是无能狂怒。他只好垂头丧气地照做，像是个乖乖听话的小学生。
“很好。”若叶见他肯配合，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随即召唤椰蛋树立在旁边。
路诤拿着若叶交给他采集生物样本的试管和镊子，走近那个怪物。他低头看去，那怪物被重度烧伤的表皮焦黑开裂，下面缓缓抽动着肉芽，试图修复自己。但这一次，它自我修复的速度很慢。
路诤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怪物来源于某种神秘的细胞，它的超能力也是这种细胞赋予它的，但这
种细胞其实很有限。它为了逃出这个囚禁它的牢笼，汲取外在的养分高速分裂来换取力量，但这是以消耗细胞的端粒体长度为代价的。
一个刚刚诞生就已经衰老的生命么？像是朝生暮死的蚍蜉？但也许它才是高于人类之上的生命，人类在它面前才是低等的生物，应该匍匐在它的王座下恐惧地下跪。
路诤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对这怪物的同情，他叹了口气，但也无可奈何。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采摘了一根新生的肉芽，然后翻开它焦黑的表皮，试着在下面找到新鲜的内脏组织放进试管里。
可能是路诤的操作刺激了它的某处神经，那怪物的血肉蠕动了一下，从肉堆里伸出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路诤被吓了一跳，那圆滚滚的东西大概对应着它的头部。原本的猫脸已经辨认不出了，地雷爆炸诱发了它的基因崩溃，它的身体缺乏骨骼结构的支撑，头和身体都坍塌为肉泥，那张脸也像是融化的蜡像。
唯一能辨别它面部特征的，只剩一对巨大的眼珠，还有咧开的分瓣的嘴巴。
它的眼睛现在就一动不动地盯着路诤，嘴巴微微翕动。这张脸现在相当可怖，也相当可怜，像是个早产的胎儿，或者是被堕胎的婴儿的尸体。
路诤浑身僵硬，往后退了一步。这时，身后传来若叶的声音：“别停！采集一点它的脑组织！”
听到声音，路诤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几名搜查官站在走道的尽头，手里都端着枪，他们的宝可梦们经过简单治疗，处于待命状态。其中，若叶正单膝跪地，肩膀上挺着一支火箭筒，插槽上已经安装了火箭弹，随时准备发射。
路诤别无选择，只能乖乖照做。他咽了口唾沫，将手中的镊子凑近那怪物的头部，准备撬开它的嘴，从上颚扎入颅腔，采集脑部细胞。
这时，怪物的嘴猛地张开，从里面窜出一根血红色的东西，像是舌头，又像是一条蛇。那东西的速度极快，往路诤的脸上扑了过来。他发出了一声惊叫，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脸。
椰蛋树激发早已准备好的场地交换，将路诤跨越几十米的距离拉了回来。
搜查官们反应很快，妙蛙花将那缠在路诤手臂上的东西扯在了地上，然后是“哒哒哒”的连续的开火。
路诤这才看清刚才袭击自己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个类似绦虫的环节动物，和当初从研究员尸体里发现的东西很是相似。这大概是那猫脸怪物临死前分裂出来的，藏在身体里准备寻找宿主以延续自己的存在。
不过它的计划破产了，密集的弹雨很快将这东西打了个粉碎。
但路诤心里咯噔一声，在刚才妙蛙花将它扯下来的时候，他感觉到手臂一股钻心的刺痛，他被咬了一口！
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的伤口，被咬到的地方没有摸到明显的咬痕，但那附近已经完全处于麻痹状态，并且这股麻痹正迅速沿着身体向头部扩散，他现在半边身体都开始出现麻痹了。
他心里不安的感觉非常强烈，但他不知道该不该向搜查官们求助。正在犹豫时，胸口处生出一股冰凉的感觉，将这股麻痹压制了下去。
这种感觉很熟悉，是幽魂之玉！路诤赶忙点开游戏面板，看得呆住了，只见原本归零的灵魂之力点数，现在居然往上涨了一大截，上面的读数是这样的：
【当前剩余灵魂之力：949/1000】
他愣了一下，看向几十米外的那滩肉泥，随着那条绦虫怪物的弹出，它好像是耗尽了最后的生机，不再抽出新生的肉芽了，也不再蠕动了，像是已经完全死去了。
若叶从路诤那里拿回生物样本，低头看了一眼掌上电脑显示的时间，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松。他转头对旁边其他两名搜查官说：“立刻撤离。”
在多边兽的控制下，电梯对他们开放了。刚三郎和良介架着受伤的恭平，路诤还是背着风度哥。
随着那个怪物的死去，深陷幻觉的风度哥悠悠醒转，瞪大了眼睛就问他怎么回事。从风度哥的话中路诤得知，这货陷入幻觉之后的经历和自己差不多，也是落入迷宫。不过他梦见的是被锁在一间黑洞洞的屋子里，空间非常狭窄，把他吓得幽闭恐惧症都犯了。
风度哥问路诤的经历，但路诤现在没什么心情和他交流。他捂着左臂被那怪物咬伤的地方，虽然一开始那种麻痹的感觉渐渐消失，但他心里依然有种隐隐的不安。
路诤点开自己的游戏面板检查，忽然看到自己的任务列表中多出了一项。
【任务名称：Ψ】
【类型：主线】
【难度：？？?】
【简介：？？？】
【任务目标：？？？】
【前置条件：获得？？？（已完成）】
【任务第一环：？？？】
路诤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头顶也忍不住冒出了三个大大的问号，心说这他妈的是什么见鬼的谜语人任务！连前置条件都是隐藏的，搞得老子连这个任务怎么触发的都他妈的不知道。不过很显然这个任务触发和自己被那怪物临死前分裂出的东西咬了一口有关。
他再看向任务
标题。
Ψ，这是希腊字母中的第二十三个字母，读音是puxi。在不同的领域，这个字母有不同的意义，在量子力学中，这个字母代表了波函数，而在天文学中，它代表了海王星。
不过希腊字母作为拉丁字母的起源，充满了神秘学上的象征性，比如说Ξ代表灵性，Π代表门，x代表回归，Ω代表永恒。而Ψ的含义应该是提升，代表着人的灵性向上穿过神的界限趋于永恒的过程……好像依然意义不明。
路诤挠了挠头，感到一筹莫展。
电梯一路向上来到l1，畅通无阻。刚走出电梯门，就看到两队人马正在对峙。一伙人是穿着黑色制服的搜查官，另一伙人则是荷枪实弹穿着军装的军人。
现场的气氛看起来有点紧张，路诤若有所思。
若叶没有理会那些军人，径直回到搜查官的队伍中。随后，搜查官的队伍中走出几人，为首的是个姿容靓丽的君莎小姐，气质干练凌厉。
为首的君莎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说道：“你们涉嫌加入黑社会性质的非法组织，我以涉嫌危险药品走私、金融欺诈、盗猎野生宝可梦非法牟利、非法进行生物实验、组织不在案宝可梦训练家、使用藏匿危险枪支、阻碍搜查官执行公务、危害公众安全等多项罪名将你们逮捕。”
听着君莎小姐像报菜名般报出的罪名，每一项都够蹲个二十年局子，要是数罪并罚的话，现在大概可以构思怎么投胎了，风度哥哭丧着脸说：“君莎姐姐，我们真是良民。”
君莎面无表情，向身后的同事比划了个手势：“带走。”
其他几名搜查官把他俩的手别到身后，咔嚓一声将银手镯戴在了他们的手腕上。随后他们感觉眼前一黑，两只黑布做成的头套已经罩住了他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