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德妃（十四）
慈宁宫宫门口。
芷柔捧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刚从步辇上慢悠悠地下来,正好对上佟佳氏看过来的眼神。许久没见佟佳氏，她憔悴了许多，眉眼间满是戾气。脸上更是涂上了厚厚一层脂粉,只是可惜仍然遮掩不住她眼角的伤疤。芷柔浅浅一笑，行了个平礼。见状，佟佳氏眼神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强挤出一张笑脸。“到底不是经过正经选秀出来的，行礼也是不伦不类。”看着乌雅氏怀着身孕却还是白里透红的脸色,一看就是极为得宠。佟佳氏牙都要咬碎了，心中满是愤懑。她会等着看乌雅氏的下场，历朝历代色衰则爱弛的先例比比皆是。乌雅氏不过是以色事人，她就不信皇上会始终如一地宠爱她。“姐姐说笑了,臣妾虽然资历浅薄，比不得姐姐你资历深。幸亏皇上怜惜，不忍臣妾久居人下,封了臣妾贵妃的位份。”听了这话，佟佳氏的脸色愈发黑了。乌雅氏这是在暗指她人老珠黄,冷嘲热讽她如今不得宠了。她深吸几口气,强忍着把涌上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这时，陆陆续续其他嫔妃也到场了,向两位贵妃行礼请安，便站在后头,没有参和她们之间的眉眼官司。芷柔退让一步，让佟佳氏带头率领众位嫔妃走进慈宁宫正殿。一进去，便看见太皇太后端坐在首位，斜下方坐着皇太后，一旁还站着一个明艳俏丽的女子。众人齐声说道：“恭请太皇太后圣安,皇太后圣安。”“都起来吧。”太皇太后示意芷柔坐在左边首位，让佟佳氏坐右边首位。宫里向来是以左为尊，太皇太后此举，便是抬举芷柔为后宫第一人了。只是太皇太后可不会这么好心，她这是要芷柔处于风口浪尖，让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芷柔啊！偏生太皇太后还火上浇油：“宫中规矩分明，最是讲究礼仪尊卑的地方。你有封号，有子嗣，虽说都是贵妃，可贵妃与贵妃也是有所不同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芷柔只好顺水推舟地坐下来。佟佳氏脸色难看地坐在芷柔的对面，惠嫔、荣嫔、端嫔、荣嫔、僖嫔依次落座。还有便是一干贵人、庶妃等站在后方。后宫便是如此残酷，没有宠爱，没有位份，处处都要低人一等，受人冷眼。哪怕布贵人兆佳氏和郭络罗庶妃都生育了一位格格，却还是得乖乖地站着。就连身怀有孕的戴佳庶妃都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端嫔后面。至于容貌绝美的觉禅庶妃，没有身份地位，宠爱不再，整个人低着头看着脚下，哪里还有初次进后宫时的风光？这时，太皇太后示意皇太后身边的女子站到人前。只见她一身碧色旗装，明媚灿烂的笑容，天真浪漫的样子，活泼又有生气，笑脸盈盈。“嫔妾博尔济吉特氏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给德贵妃和佟佳贵妃请安。”芷柔笑着点点头，暗叹太皇太后真是重视宣嫔啊！可惜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要陪着太皇太后她们过上孤单寂寞的生活了。但是可惜归可惜，她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将康熙推给别人。可怜别人，就是给自己挖坑。太皇太后对她这位后宫宠妃已经是不怀好意了，她该想想法子怎么应付太皇太后。“宣嫔，你初入宫，许多规矩都还不懂，平日里多来慈宁宫陪陪哀家，让哀家多教教你。”宣嫔笑得很是开心，骄傲极了，有太皇太后撑腰，她可不会怕区区包衣出身的贵妃。“谢太皇太后恩典。阿玛都和嫔妾说了，嫁进了紫禁城，便是皇家的人。嫔妾自然要好好孝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宣嫔是洋洋得意，却没看到皇太后隐晦的眼神。被自己的远房表妹口口声声喊着孝顺，哪怕是附带的，皇太后心里还是觉得别扭极了。而太皇太后叮嘱了宣嫔几句，转过来又看了一眼芷柔的肚子。“哀家要是没记错的话，德贵妃这胎已经五个多月了，平日里可都还好？”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芷柔神色从容，不紧不慢地说道：“谢太皇太后关心，一切都好。”“最近宫里不太平静，皇帝不懂事，德贵妃也该大度地劝导皇上，多去各宫转转，雨露均沾。”太皇太后重重地指责芷柔。芷柔不卑不亢：“臣妾不过是贵妃，是皇家的妾室，不敢逾越，担当皇后的职责。至于皇上要如何，臣妾更不敢做主。”“很好。”太皇太后冷笑道：“不愧是宠妃，底气十足，说话做事的腔调都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芷柔微微笑着，并不说话。这些人也就只会拿她的出身来嘲讽她。她并不自卑过去的种种，人都有低谷的时候，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曾经不还是被海兰珠压得喘不过气吗?等到众人快要离开的时候，芷柔无意间扫视了郭络罗庶妃一眼。觉得郭络罗庶妃有些不对劲，走路的步子慢了一些，动作的幅度都变得小一些。芷柔眼神微闪，自从上次康熙向她表明心意以后，再没有翻过其他人的牌子。难道郭络罗庶妃这么好运气，在之前的侍寝中怀上了身孕？这样一来，事情可就变得极为有趣了。接二连三生育皇嗣的郭络罗庶妃，不能再生的宜嫔，这两人之间再怎么和和睦睦，她也得在其中多添几把火。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没过几个月，翊坤宫便传出喜讯，说是郭络罗庶妃遇喜了，已经有快三个多月了。明眼人都瞧出这是宜嫔姐妹的说辞，定是早就怀上了身孕，故意等到坐稳了胎，才爆出来。只是太皇太后都没发话，身份所限，底下的嫔妃们便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想着现在后宫之中德贵妃、戴佳庶妃和郭络罗庶妃皆有孕在身，不知谁能生下小阿哥。众人唏嘘，不免记起去年德贵妃乌雅氏还是一个庶妃，也是跟郭络罗庶妃一样怀着龙胎。如今两人际遇大不相同，德贵妃已经远远压在了郭络罗庶妃头上，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传到了翊坤宫侧殿郭络罗庶妃的耳边。孕中本就敏感多思，她又无权无势，心中满腹委屈，郭络罗庶妃止不住地流着眼泪，痛哭流涕。她内心深处是不甘心的，比不过德贵妃就算了。毕竟除了她，后宫众人没人能比得上德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是姐姐，就因为是嫡女，早早被家族精心培养送进宫，她却只能安排嫁给一个寻常男子。结果还是因为姐姐迟迟未孕，她被当作姐姐的影子一样送进了宫，像工具一样帮姐姐生了四格格还不够，现在姐姐还要夺走她这一胎。郭络罗庶妃无声哭泣着，不敢哭得太大声，怕惊扰到宫人，最后传到主殿姐姐那里。毕竟姐姐是嫔位，一宫之主，翊坤宫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听命于姐姐？哭得多了，眼睛不免肿了起来，郭络罗庶妃拿起梳妆台上的香粉扑了一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色一些。结果到了傍晚，郭络罗庶妃突然腹中疼痛，吓得她立即让宫人去唤太医。宜嫔立即赶过来，她一进屋，目光看了看郭络罗庶妃的肚子，焦急地询问道：“好端端地，怎么会肚子痛？皇嗣可还安好？”听到这话，郭络罗庶妃心里憋闷。果然，在姐姐眼里，只有孩子，根本不会关心她。她痛得放声大叫。终于，来了一位姜太医。他毕恭毕敬地行礼，小心地诊脉道：“宜嫔娘娘，庶妃应该是接触到什么刺激的东西，引得龙胎大动。待微臣开几剂安胎药，服用下去即可。”宜嫔松了一口气，“有劳姜太医，烦请姜太医看看她平时用的东西，到底是碰了什么刺激之物？”姜太医领命，仔仔细细地将侧殿的物品都查看了一遍。最后将目光放到了梳妆台上的香粉。他眼神微闪，说道：“正是此物，它夹杂了迷迭香。孕妇若是用了，活血通络，接触久了，怕是会难产。好在庶妃体质特殊，有了反应，才早些查出了迭迭香。”宜嫔大怒，立即让宫人彻查这盒香粉的来处。随即她安慰了郭络罗庶妃几句，便同姜太医一起离开了侧殿。宫女秋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郭络罗庶妃脸上的汗水，小声嘟囔。“宜嫔娘娘也太过分了，她可是主子您的亲姐姐，只是做表面功夫关心几句，见龙胎没事就走了。”郭络罗庶妃脸色煞白，眼神定定地看向窗外。秋蝉接着说道：“主子，奴婢记得，刚刚姜太医所说的香粉，似乎是前几日宜嫔送给您的。”“您喜欢得紧，还舍不得用呢。还好主子今天一用这香粉，马上龙胎就有了反应，这是小阿哥在保护主子您。”闻言，郭络罗庶妃情不自禁地抚摸上腹部。今晚的事情发生得太奇怪了。可她却不得不怀疑姐姐在香粉中做了手脚，故意掺杂了迷迭香，想要害她来日难产，撒手人寰。到那时，自己的小阿哥便会名正言顺地交由姐姐抚养，只会有姐姐一个额娘。是的，没错。姐姐她不能生了，小人之心，难免担心自己会依仗着子嗣踩在她头上，故而先下手为强，想要了她的命，抢走她的孩子。郭络罗庶妃眼神多了些防备，她绝不会坐以待毙的。既然姐姐不仁，就别怪她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