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约定
“还好，不累。”杨柳疑惑，她还以为这丫头已经看过她死后的样子了，结果没看见吗？
“没有，你很漂亮。”
杨柳短暂的沉默过后，淡笑着应了她。
微风从窗外探入，缭乱了杨柳的发丝，她下意识抬手将头发拨顺，却被眼前的女孩吸引。
“这样呀，那就好，我还怕死得太丑了，程祁会嫌弃呢。”微风好像拂过文雅的面庞，她发丝随风晃动，衬着她那即使已经死亡，也依旧青春靓丽的脸更加灵动可爱。
即使那肤色明明灰白。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杨柳单手托着腮，打量着已经落坐窗边的年轻女孩，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文雅遥望着远方即将沉落的太阳，回想了片刻，才笑着答了杨柳的话，“不记得了。”
她似乎对自己的死亡并不在意，很坦然的便接受了结果。
杨柳了然，点了点头，她并不指望文雅能告诉她什么有用的讯息，也不过是试探性的随口一问。
她顺着文雅的视线看去，再看了看腕表，这才知道已经下班好一会了。
便拎包直接打卡下班，目前为止，应该是没有她什么事了，该做的报告也交了上去，若是真有什么急需她的时候，再赶过来便是。
主要是文雅那边，最好带回去再多了解了解的好。
杨柳瞥了一眼文雅，难得的感觉到或许任务并不难，至少没有上一个那般没头没脑。
一路上，杨柳并未搭理试图跟她聊天的文雅，先是逛了超市，又逛了便利店，买了许多东西，这才回到小区，按了回家的二十四号楼层。
自己楼下住户便是死了的女主这种事，杨柳还是有些无奈叹息的，该说她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
杨柳思绪万千，文雅则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提前钻进了杨柳的房子，她刚清醒过来便已经出现在了杨柳身旁，巧而又巧的发现对方还看得见自己，便打算粘着对方玩了，但杨柳赶着去上班，为了跟着杨柳，她还未来得及打量杨柳的屋子。
如今，正是个不错的机会。
不过真巧，她楼上怎么就是个法医呢。
杨柳拎着食材进入厨房，熟门熟路的打开灶火起锅烧油，洗菜拧断丢入锅中扒拉扒拉加碗水，打了个鸡蛋附在上面，再将冰箱里还剩的冷饭放进微波炉里滴一下，往那汤中抖落了点调料便将就着装碗端出厨房吃了起来。
文雅逛过一圈，面露惊愕的看着杨柳，嗫嚅两下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柳姐姐，你们法医的工资，很低吗？”
“咳咳！！”
杨柳一边青菜下饭，眼神还不忘时刻关注着这好奇心旺盛的丫头，可没成想这丫头跟她回家后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杨柳将呛入气管的饭粒咳出后，又喝了口汤顺了顺，这才疑惑且茫然的问向文雅。
“这话怎么说？”
“嗯……你家…好空旷…像是被强盗洗劫了一样……”文雅坐在杨柳对面，双手托着腮帮子，就这么看着杨柳，很是认真的回答。
杨柳沉默，随后抬眸再次认真打量了这个她将会住上许久的屋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并不差，但显而易见的空旷，冷冷清清的，皆是单调非常的颜色，连电视也没有的客厅，确实如文雅所说，太过穷酸了些……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杨柳面色难堪，又不想落了面子，便也只是一句话搪塞了过去，便埋头继续扒拉着碗中的饭粒，内心已然泪流满面了。
“……姐姐，我今年23？”文雅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无疑，她听得一清二楚，但还是不确定的报了自己的年龄。
杨柳更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她今年23！尸检都是她做的！她能不知道？还有这孩子这么爱拆台到底是跟谁学的啊！？
一碗饭配着一碗汤菜下肚，看似清淡却是刚刚好，她是有意为之，毕竟今天的工作，她不想再看见什么肉食了。
收拾过后，杨柳再次坐到文雅对面，打量着她。
“文雅。”
“嗯？”
“你真的记不得死前发生的事了吗？这或许对你的案情有帮助，可以的话仔细想想。”
杨柳脸上认真的态度，让文雅也不自觉正经起来，她开始努力的思考，仔细的回想，时不时的换个动作，一会坐在桌上，一会蹲在地上，一会下沉至楼下，又冒出个头来，一会又飘上飘下皱眉思考，最终，文雅倒挂在吊灯上，一本正经的，严肃认真的开了口。
“我记不起来了。”
杨柳提到嗓子眼的气，泄了……
她就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一泄气，杨柳脑门直戳戳的磕在桌上，黑长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也挡住了她的表情。
‘系统，有什么能让鬼魂恢复记忆的道具吗？’杨柳开始求助场外了。
【灵魂净化液，十万积分。】系统快速的列出杨柳想要的东西。
杨柳点击查阅过后，放弃了购买的意向。显而易见，她觉得太贵了。
文雅不明所以的看着
突然颓废趴下的杨柳，悄然潜下，又从杨柳脚下的那块瓷砖钻了出来，好奇的开口询问，“柳姐姐？”
她头发披散，偶尔几缕发丝搭在脸上和唇边，灰白的肤色搭配着无光的瞳孔，在这灰暗的角落，格外赫人。
“……”杨柳再次被对方这一招吓得一颤，如果可以，她其实不太想看见魂体的女主……但无疑能回复她的女主，更能帮助她完成任务。
“没事……”
见没吓到杨柳，文雅无趣的飘起再次坐到一旁，伸手将她的发丝扒拉理好，再次恢复成纯真无害的模样，弯眸笑得甜美。
“那就好。”
杨柳见再无法从文雅口中得知她的死亡线索，只得转移话题。
“如今你已经死了，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杨柳撑着头看向文雅，很是认真的询问。
“等黑白无常来接我走？”文雅思考了一阵，随即面露茫然的回答。
“那在走之前呢？”
“嗯……听说人如果死了还仍旧留在人间，那一定是还有没完成的遗憾，但是我不确定我的遗憾都是些什么……”文雅苦思冥想过后，说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
“柳姐姐看得见我，那我们一定是有特别的缘分，姐姐可不可以陪我实现我的遗愿，让我早日投胎？”她眼睛亮晶晶的，瞧着杨柳的眼神期待极了。
杨柳很想拒绝……
毕竟动不动就吓人的鬼，她还是没有习惯下来……
但另一边又是她的任务要做，最终，杨柳还是生硬的点了点头，强笑道：“好。”
“好诶！柳姐姐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得到想要的答案，文雅欢呼着在屋里乱窜，上天入地，像个吗喽……
嗯，杨柳内心这么形容着。
……
第二天杨柳上班的时候发现平时寂静的公安局里格外嘈杂，老人哭喊混着压抑的哭声，还有交头接耳的稀碎嗫语，杨柳有些好奇的伸头看眼招待室，才发现以往空荡的招待室坐满了人，几个警员一边劝慰显然已经两鬓斑白满脸悲伤的两位老人，又将相关人员带进审讯室进行询问了解。
杨柳看了一会儿突然被刚刚审完人的张力逮个正着。
“杨柳你在这儿看什么呢？打卡了没？”
杨柳看得正专注被人一嗓子吓得立马缩回头，转头一看是张力，只见他一头短发搓的有点凌乱，身上一股子散不去的烟味儿，眼下挂着两青黑眼袋很明显是忙了一晚上困的。
杨柳没来得及说的重话被她一咕噜咽下，推搡着将张力拉得离门远了点才道。
“文雅的家属？见过死者了吗？你们审了一晚上，情况怎么样？”
张力听着这个就烦，手掌在脑袋上搓了又搓抓下来几根头发，深吸一口气满脸愁容。
“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她是演员，社交圈子太广了，挨个走访排查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去，而且那几个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搞一晚上没搞出点有用的给我愁死了。”
张力眉头紧皱声音都带着烟抽多了的沙哑，杨柳看他样子只能拍拍肩膀以示安抚，然后将手里没开的豆浆递过去。
“喝点，别低血糖晕倒在这儿了耽搁事儿。”
张力接过热乎乎的豆浆向杨柳投去一抹感激的眼神，然后将盖子去了一口气喝完擦擦嘴就进去招待室继续与里边儿的家属交流。
杨柳收回视线准备上楼，文雅却站在她身后不愿走，平日里上蹿下跳格外欢脱的女孩儿眼底终于染上一丝哀伤，看着里面的人瘪着嘴一看就十分难过。
“你要在这儿待一会儿吗？”
杨柳看看周围确定没人才压低了嗓音问。
文雅转头看向杨柳薄唇紧咬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看得人格外心疼，杨柳也没安慰过鬼，掐着手心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你，先别哭。”
杨柳的话音刚落，文雅的男朋友就穿过文雅几乎半透明的身体走出来，杨柳还处以文雅刚才身型一晃险些消散的震惊中，听见那人叫她，抬头看去见是个陌生面孔的男人向他投去疑惑视线。
“您好，我是文雅的未婚夫，我叫程祁。”
程祁说话温温柔柔的看上去有些腼腆，属于清秀邻家大哥那一类的让人看上去觉得很舒服的长相，现在满脸都是散不去的郁色，看着杨柳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
“您是文雅的...法医师吧，我有问题想问您。”
他兴许是真的爱惨了文雅，提起文雅名字的时候本来平稳的声线有些颤抖，带着一丝哭腔。
“文雅她，痛苦吗？”
后面的声音几乎是哑的，就是含音调的气音。
杨柳抬头一看，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现在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眼眶红彤彤的连带着脖子根都没有免于一难，额头上青筋暴起，强制冷静在破防之后便显得有些狰狞。
杨柳嘴唇翕动一下垂着眼，然后微微颔首表示对逝者的哀悼。
“抱歉，尸检报告相信您看了，再多了解对您们还在世的亲人是不利的，希望您能理解，我们会竭尽所能
找出凶手的。”
杨柳并未正面回答，所有的始末都已经在那白纸上写过，再次重提与伤口撒盐没什么区别，杨柳说完便与人告辞上楼去。
过了许久文雅才垂头丧气的从门板穿进杨柳的办公室，看杨柳在处理刚刚吃完的早饭，一屁股坐在她的面前抽泣一阵转成大声的哭嚎，可惜鬼是没有眼泪的，只听见文雅那极具穿透性的哭声不断骚扰杨柳的耳膜。
“文雅你，要不冷静一下？”
杨柳被吵的有点耳膜疼，撑着桌子抬头看文雅，文雅一张漂亮小脸都哭皱巴了不算好看，杨柳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思考了一下又道。
“再哭下去就不好看了。”
哭声戛然而止，文雅手抹着不存在的眼泪，然后看着杨柳，一副伤心过度蔫巴巴的样子可谓是我见犹怜。
“那二位是你爸妈？”
文雅点了点头，然后又扣着手低头沉默。
“那你爸妈还挺爱你的，伤心成那样。”
杨柳大概回忆起上来前的记忆，那二位老人大抵是晚婚晚育，看着并不年轻，不出意外是三十多岁才生的文雅，一朝白发人送黑发人，确实是足够痛苦的。
文雅并没有接杨柳的话茬，她在听见杨柳的夸赞时，明显的更沉默了。
杨柳注意到空气中的不对劲，这才又将目光看向文雅，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只觉得毛骨悚然。
文雅阴郁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低垂的头颅埋入膝间，俨然一副下一刻可能就会化身厉鬼的模样，真吓住了杨柳。
她现在可是个普通人，脆皮法医罢了，不是法师！
“嗯……他们确实非常爱我，只是有些沉重，如果他们不那么严厉的话……我也会非常非常的爱他们……”文雅沉闷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出来的，厚重得几乎听不清。
还好杨柳耳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