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魂归来兮
温家待客很是周全,客房内一应俱全不说,还按着他们二人的喜好送来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按着之前的借口沐浴完,小梅花溜达出门,敲了敲李莲花的客房门。
李莲花开了门,他发间还略带湿气,显见也是刚沐浴完,不过已经换上了温家送来的衣服,一身月白色靛青滚边长袍,行动间祥云暗纹若隐若现,好一个清贵雅正的如兰君子。
小梅花咦了一声,眼神亮亮的上下打量他:“这身衣服还蛮衬你的。”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侧身让小梅花进来。
比起李莲花来,温家对盛名在外的小梅花更为关照,送上来的衣物华美轻盈不说,连首饰也巧夺天工。
小梅花随意只捡了个红梅珍珠冠带上,又换了温家送来的广袖红白间色裙,玉色裙摆轻盈如云,印着泥金梅花的石榴红热烈如火,一缕青丝垂在胸前,未施粉黛却颜色明艳,行走时有如月华流动,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
小梅花很是喜欢这身衣服,路过李莲花房间的镜子时忍不住驻足端详,然后期待的看向李莲花。
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真是一眼就能看穿。李莲花有点想笑,他握拳轻咳了一声,语气非常诚恳的夸赞她:“小梅姑娘这身,真是惊为天人!”
收到了李莲花的夸夸,自觉有来有往的小梅花满意的收回目光,这才到桌前坐下,不解的问:“李莲花,为什么我之前都说了要招魂显灵了,温娇好像都不着急啊?”
李莲花慢条斯理的泡了壶茶,细细品了一口,才解释道:“这一来呢,经过这十多年的经营,温家已尽在她掌握之中,她大权在握,自然无所畏惧。二来呢,当初亲自动手的是郑淮舟,若是事发,她大可以把一切都推到郑淮舟身上,装作自己也是被他所蒙蔽。三来呢,她不信阴司报应,估计以为你我是在弄虚作假,只是机缘巧合发现了温妍的尸体,来温家骗钱的。”
小梅花顿时表情一言难尽,“你们聪明人的脑子……”
李莲花给神游天外的小梅花倒了杯茶,示意她品品看。“有温妍小姐在,我们见招拆招便是。”
正说话间,温妍从外面飘了进来,她神色愤恨,咬牙切齿。
“仙子,公子!”温妍打了个招呼,便语速飞快的说道:“我刚刚跟在温娇身边,听到她和心腹对话,打算若是事发,就要把杀人的事情尽数推到郑淮舟身上去,更甚至还打算把我爹娘的死一起栽在郑淮舟头上!”
小梅花为这女人的心计目瞪口呆,“哇,这温娇……真敢想啊。”
李莲花却很冷静,“这郑淮舟在温娇身边多年,知道温娇不少事情,如今没了利用价值,温娇自然要送他去死,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不过这郑淮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来之前去他那转了圈,才发现这人这么多年也防着温娇呢,他藏了不少这些年来温娇坏事做尽的证据,甚至还有他最初和温娇的通信!”温妍又将在郑淮舟那看见的事情尽数告知。
“啧啧啧,狗咬狗,真精彩。”小梅花都忍不住要为这对夫妻鼓鼓掌了,真是心有灵犀,伉俪情深哇。
“看来,晚上这场戏,有的看了。”李莲花悠悠的感叹道。
*
夜深人静,孤月高悬。
温宅庭院已驱散了白日里斋醮的道士,温妍的骸骨连带着山神庙中的神像都被搬下了山,安放在了庭院中。
庭院中只留了温家的四位主人和几个仆人。
温家二老白日里已哭过一场,十多年来惦记的女儿终于有了消息,等来的却是死讯,更何况,以神像内的痕迹,显然还是活生生虐杀。这如何不让二位老人心如刀割,不过几个时辰,便已哭晕过去好几次,如今再看去,身形憔悴,精气神已散,全靠身后的仆从搀扶才能站稳。
温娇、郑淮舟夫妻也换了一身孝服,站在一块。
小梅花领着李莲花肃容站在法坛前,用朱砂笔在黄纸上写下了温妍的八字,随后又往袖子里摸了摸,摸出那支红梅簪来,往空中一掷便成了一柄凛冽的宝剑。
宝剑戳中黄纸,小梅花执剑立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词:“天地之间,阴阳相应,吾奉玉溪山神之令,招唤温妍之魂,速速来临,听吾号令,勿得迟延!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夏夜的庭院里顿时吹来一阵刺骨的冷风。
一股蓝焰自温妍的骸骨之上升腾而起,不过眨眼间便飘飘摇摇的变成了一个蓝衣女子的身影——正是温妍!
“妍儿!”温家二老哭喊一声,便要扑将上去。温妍也流着泪,“爹!娘!”
小梅花清清了嗓,“这招魂大法呢,只能让温妍小姐回来半个时辰,你们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就快说吧。”
“好、好,多谢高贤!多谢高贤!”温衡连连点头,连忙追问道:“妍儿,究竟是谁害了你,你告诉爹娘,爹娘给你报仇!”
“就是他!郑!淮!舟!”温妍仇恨的目光指向郑淮舟。“当初就是他骗我去了山神庙,把我打晕封在了神像里面!”
此时真见了鬼,郑淮舟吓得两股战战,面无人色,连连否认:“不是我!不是我!”
温娇又震惊又痛苦,她踉跄几步,站也站不住:“相公
!你、你杀了妹妹?”
郑淮舟一见温娇出声,连忙指着人将一切托和盘托出,生怕被鬼魂夺了性命:“是温娇让我杀了你的!对,就是她!她、她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温娇一副不可置信、被枕边人伤透了心的模样,“相公,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把一切都推到我的头上……”
她痛哭着给温妍跪下:“妹妹!是我眼瞎,居然和这等害了你性命的豺狼成了亲,还与这贼人同床共枕十几载!”
伏地痛哭几声,她又看向如遭雷劈的温家二老,“伯父伯母,你们对我恩重如山,若没有你们,我早就死了。妹妹又与我一同长大,我们虽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我怎么可能会害妹妹呢?”
“哈哈哈哈哈,我是豺狼?那你就是蛇蝎!”既然已经撕破脸,郑淮舟也不怕了。他从胸口掏出一叠书信来,举着这叠书信,大声道:“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偷偷收集的温娇的罪证!这些年来,她下黑手去害别家产业然后逼人家低价贱卖,偷偷发印子钱,借口发卖下人为温妍祈福,其实都是惹了她被她私底下打杀了!还有当初要害温妍的时候她和我的通信,我全都留着!”
郑淮舟喘着粗气,大笑道:“既然我不能活,你也别想好!”
“真是好一对狗咬狗。你们不愧是夫妻,真是绝、配!”温妍冷眼看着他们二人狗咬狗,恨得咬牙切齿。
温娇茫然的哭着,“妹妹,你不要听这贼人挑拨离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害你,要害伯父伯母,温家待我恩重如山……”
温妍冷笑一声,“恩重如山?你还有脸说恩重如山?你的恩重如山,就是要把我杀了,好谋夺我温家家产吗?你的恩重如山,就是杀了我还不够,还要将我爹娘一同杀了吗?温娇,你到底有没有心?我温家到底哪里对你不住!要你这般来害我们!”
温家二老此时也已暂缓过来,温母不敢置信的问:“娇儿,真是你害了妍儿?你、你还要害、害我们?”
温娇哭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摇头。
沉默的围观这场闹剧的小梅花终于忍不了了,她屈肘捅了捅李莲花,示意他赶紧解决,再看下去她都要吐了。
李莲花捂着被捅的地方,一脸痛苦。缓了缓,他开口问道:“温娇小姐,当初郑淮舟蓄意接近温妍小姐,便是你授意的吧?”
“我真的没有。”温娇哭道。
李莲花抱胸,笑了声:“温娇小姐不用不承认,这郑淮舟拿出来的信里应当有你透露给他的温妍小姐的消息,不然,他也不会留存至今。”
“我与郑淮舟多年夫妻,他熟知我的笔迹,要想模仿并不难。更何况,妹妹的喜好只要问之前伺候过的下人就能知道,这种证据明显就是他伪造的。”温娇连忙解释,她泪眼婆娑的看向温家二老:“伯父伯母,我真的没有想害你们。”
“这神像啊,虽然掏个洞容易,但是要想复原可就难了。这郑淮舟……入赘进温家之前,不过就是个穷书生,这修复神像要的颜料,可是价值千金呢。这整个玉溪镇,我记得,也就温家财大气粗,当初为了温娇小姐学画,买了一些吧。”李莲花敲了敲神像,挑眉道:“我看看,嗯,听闻买的正是这神像上的颜色呢。”
“这不过就是个巧合,更何况,神像要用的颜料何其多,我那些颜料,到如今都还有的剩呢。”温娇强笑道。
“这修复要的颜料也不多,只需要掏出一个齐肩宽的洞,就能整个人塞进去。更何况,你看,这掏洞的地方只补薄薄一层色。”李莲花抠了抠那块被小梅花小心切割下来的泥胎板,不过略施了点力,就轻而易举见了泥胎本色。
事到如今,既有女儿冤魂亲自指证,又有帮凶证据,温家二老还有什么不相信的,但仍忍不住老泪纵横,“这是为什么啊?我们温家养你二十余载,你为什么要……”
温娇止住了哭声,她抬起头,那张温婉动人的芙蓉面,此时透出来的狠辣冷厉看得人心惊肉跳。“为什么?哈哈哈哈哈!!!若非当初你们见死不救,不肯借钱,我爹怎么会被赌坊追债的人杀了,我娘又怎么会因为被卖自尽?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你爹赌钱赌输了好几万两啊!我不是没借过他钱,可是他屡教不改,我不能拿整个温家去堵他这个窟窿啊!你娘是你爹亲手卖的,我们收到消息就紧赶慢赶去救了,可是等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不堪受辱自尽了。”温衡抹着泪,“自你爹娘没了,我就把你接到家里,温妍有的你都有,甚至温妍没有的你也有,你是我弟弟唯一的血脉了,我扪心自问,从未对不起你。没想到,竟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
“这温家也有我爹的一份子,这都是我该得的!”温娇冷笑一声,她站起身,优雅从容的掸去衣上的灰尘,“原本还想让你们舒服点的死,可惜了,既然你们这么不识趣……那便和温妍一样,痛苦的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