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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道:浮云一别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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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家的叮铃桄榔一顿折腾,傅家的“订退婚宴”次日早上,电话就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好在傅惜时早起了,是守在阳台边等的,早饭都放凉了。

“喂?请问是傅惜时傅小姐吗?打扰,我们这边在临江河东沿岸您名下的荒地土房子里找到了康蕊的尸体,她是有关林默写死亡案的嫌疑人,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来一趟,康蕊的家属已经到了。喂?喂?”

傅惜时静静的听完这番话,手机便顺着虎口的缝隙跌落了,落在地毯上,也是静悄悄的,江以南最是清楚这样的寂静,放下碗筷便急匆匆的过去揽住她肩膀。

“怎么了?”他轻声问。

傅惜时仰起头,说不清是愠怒还是失望的情绪:“怎样、难道不是你做的么?”

事实确实如此,不过,眼看着自己从爱人眼中温润如玉的形象摧毁至此,也是件锥心刺骨的事,他不敢谈失望,只是觉得凉薄也委屈,他何尝想选择这样的命?

他还是摇了摇头,咬着牙含着泪道:“时时,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在说的是什么,也不用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吧……”

“真不是你?”傅惜时狐疑道。

“不是。”

他还是摇头,演技可以说得上满分的,傅惜时并不相信,不过,她也不打算再追究了,早想过康蕊会死的,要杀她的人那么多,露头就是死,到她手里也无非一个死,痛快的杀了反而解决她心里一桩事,反正康蕊的事情江以南会知道,这就已经表明了、害死写哥的幕后黑手就是威廉。

江以南不晓得她具体想了什么,不过,只要不闹了就好,他弯了弯腰,搂着傅惜时在自己怀里,承受着她的哭,虽然对比上一世是差远了,不过,至少这样的关系他再也不必心虚了,傅惜时叫他江以南而非“林默读”,不论这样的自己多么罪恶,至少能感受到、自己是存活着的。

已经很好了,他原先都没指望,还能将自己的身份拿出来、坦诚的活着,反正高辛辞已经走了,日子长得很,他还是相信傅惜时会重新爱上他,一定会。

不过,再次之前总是要跟从前的一切做最后的告别,他轻轻抱着傅惜时,脑子里另外也想着这个,于是在陪傅惜时去公家做完笔录之后,趁着没人的功夫,回了趟和韵,也确实巧得很,南行也是今天来的,进门的时候,威廉正出神的瞧着南行收拾东西,从前放在这里的衣服这些,傅鸣堂是明说过可以不要了的,全都新做。

但按照南行的说法就是:刚进门的时候威廉也是这么说的,后来犯错招人家不喜欢了,好日子不就到头了?谁晓得哪天就流落街头了呢,到时候就算人家让把傅家的东西都放下,自己也有点行李带,永远不要把自己拴在一家里。

这么一说,江以南顿时也有点怕自己“失宠”,好在他是有工作的,傅家给的工资不低,这些年来攒了不少了,下辈子也够衣食无忧。

“来了?坐。”威廉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回来收拾东西吗?你的衣服什么的可比南行多,他这些年尽穿病号服了,你不一样,我得叫个大点的车过来,顺带送你俩回去昂?哦对了,我想着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失宠,要是没钱了,大不了回和韵不就好了。”

威廉说着,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在上面填了几个字交给过来的南行,南行瞥了眼,神色有些怪异,不过还是收下了。

“好意领了,回来还是算了,我能养活我自己。”南行一面把行李箱拖出来一面道,抹了把头上的汗。

“我以为你说不想回来的时候会骂我一句,结果是逞能?”威廉挑了挑眉笑道。

南行耸了耸肩:“可不敢,临走了惹什么乱子,我到了傅家再专门打电话骂你呗。”

威廉笑笑,而后目光又转回来:“南南呢?诶不对啊,我提前不是已经收了你的行李叫送到傅家去了么,就怕你不方便过来呢。”

“我知道,已经拿到了,这趟是专门过来找你的。”江以南拖着疲惫拉开椅子,余光中,威廉的视线以颇有兴趣的转到他身上。

“找我?找我做什么?报仇啊?”威廉扯着嘴角,慢慢摇着头倒了一杯茶递来,僵持着别扭的笑直勾勾的瞧着他、一字一顿道:“但是,康蕊可不是我杀的。”

早就想杀,可惜杀不了,那件事情过去之后人就被藏了起来,也是昨天才得了消息,知道又是这个小叛徒搞的鬼,威廉却莫名觉得生不起气来了。

他跟傅惜时的话还是算数的,自己就等在和韵里等她来报仇,等什么时候,大侄女有了扳倒他的能力,他也就不用再担忧什么了,可以下去将自己这条命还给大哥,江以南现在也算是到了大侄女的阵营,所以就算是江以南帮的,拥有爱也是一种本事,这能力可以算在大侄女头上。

不过小叛徒若是“顾念旧情”放弃了大侄女,那就是他老头子的魅力了,大侄女也怨不得什么。

“我知道,人是我杀的。”江以南头一回为这种“小事”深深叹了口气,不曾想自己早就做惯的事情,一到傅惜时身边就会受影响,从心里竟蔓延出一种罪恶感,混乱许久,他还是摇摇头将无用的感受甩出去,抬眼疲惫的瞧着威廉:“只要你安稳不惹事,我不会揭穿你。”

“为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就放弃对傅家的要挟了?傅叔叔死了,你还恨

他吗?”

连着两个问题互相抛出来,威廉深吸一口气,随即也就理解了,突然觉得孩子长大了,心底竟有种欣慰的滋味,从抽兜里拿了支烟点上,口中吐出雾蓝的气,从眼前散开之后,他才组织好语言。

“唉,起先我是恨的,尤其回来,第一次看见他的那一眼,我想起我被抛弃的那许多年,多难熬啊?我都不敢回想我是怎么过来的,可是现在,他死了,我发觉我的恨立不住了,我不该怪他,就算、我是他在傅家宅院里随便抓来填补心里空缺的可怜人,就算他后来权衡利弊立刻就抛弃我了,他也是打小带我长大的哥哥呀,是利用我,那不也养了我么?没有他,我甚至都没有长大的机会,何提恨呢。”

“所以,我也不恨了,如果没有你,如果我一开始没有遇到你的话,我就见不到时时了,纵使我曾经在你这里受过再多的罪,是你给了我生命,让我衣食无忧的长大,念书,有了功名,也学会去爱,我没什么可怨的了,至于那些所谓的恨,也只是堵在我心口,让我没有办法再报答你了。”

小朋友不是头一回在他面前可怜巴巴的哭了,哭的他一狠心的老头子都觉得心肝儿颤,不过还是挺稀有的,这十几年不出五个指头的次数,这次是为了告别,显然也是被傅惜时影响了,那姑娘就爱哭,在这种豪门世家里重感情,带着他养大的小狐狸居然也开始呜呜呜的哭,见谁都呜呜呜。

怪可怜怪可爱,也怪可笑的。

威廉扬了扬眉毛,苦笑笑也抽了纸巾递过去,又吸了一口烟:“那你和时时怎么样了?我听说是、求婚成功了?那天晚上正好有会要开我也没来得及过去看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这两年要孩子吗?傅家长孙还是比较重要的,傅疏忱年纪大了那么多,他想要孩子可是随时的事儿,长孙长孙女别全让他占了,你俩得抓点紧。”

说起这个,江以南才重重的抹了一把泪,哽了两声顺平了气道:“没那么急,时时是为了康蕊才勉强答应我的,也是因为高辛辞需要联姻,情分必须断了,才找这么个借口逼自己放手,感情没到位我哪敢迫着她要孩子呢?不过我不在乎她心里有没有我,反正至少也没有别人了,我相信,只要我们回到从前的样子,她一定还会爱上我的。”

“林默写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康蕊死了她就不追究了?她不打你吧?”威廉想到什么,忽然扬高了嗓音道,很快又降下去,又觉得好笑,想来自己会怀疑江以南会挨打的理由竟是自己就会打他。

小狐狸哭过以后眼眶红红的,这会儿看起来竟更诱人了,加之偏偏温情又倔强,他狠狠抹了把泪,转而又笑的无比柔和:“她不打我,这点你放心。另外,康蕊是从我手里出去的,我的前史她还用考虑什么?还不就是你呗,调查的结果无非就是康蕊供出你来,又因为没有证据不了了之,时时本来就没指望,康蕊死了反而了了她一桩心愿,至于林默写,他死了太久了,时时当时再多的恨到现在也不过是执念,其实我不是不想告诉她,左右不是咱们动手做的,没什么影响,但后来想想也算了,或许真相对她来说,只会更痛彻心扉。”

“是太荒唐了。”威廉点了点头茫然道:“一个母亲,无论因何、杀死自己的孩子都太残忍了,时时不会想知道的,算了吧。”

梁韵走到门口,本意也是来跟两个孩子告别的,他还没有见到马上要成婚的江以南,还没有见到活蹦乱跳的南行,好歹是自己养大的,可惜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终究还是罢了。

寒意直达心底,她何尝又不是为了丈夫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可就像丈夫说的,不论因何、杀死自己的孩子都太荒唐了。

快三十年了,他果然还是在意的。

搭在门把手上的指头一个个松开,落了下去,梁韵没吭声,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江以南忽然想到什么,一面煮茶一面又问:“威廉,你的孩子呢?我看得出你很在意,可却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不就在眼前么?”威廉摆摆手,笑意不达眼底。

“我是说你亲生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是你亲生的。”江以南发觉自己没有从前那么嫌恶了,目光又往南行的方向瞥了瞥,好在,这样的情形并不止发生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南行的神色平淡的很,在老头子面前十分安静的剥橘子吃着,甚至还将第一个剥好的递过去给了威廉,想了想才接:“梁姨老是说你俩的孩子,不过每次说一半就不说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更厉害了,一嘴没提过,话说现在这么有钱了,感情也不错也想要,为什么不再要一个孩子呢?”

“臭小子,你当生孩子是下蛋呢?说要就要,那不得看我和你梁姨的身体还跟不跟得上啊?”

威廉不由失笑,指着俩狐狸崽子哭笑不得,许久,又深深叹了口气。

“我的孩子啊……唉,太久了,说实话,我都没看清他们的样子呢,就不在了,我有孩子的时候老小了,才十六岁,那年刚被傅家赶出门,你梁姨是在家里就怀上了的,本来想着月份大一点就告诉老大,让家里给个名分,谁曾想后来发生那种事,那年我俩就睡桥洞底下,生孩子的时候倒霉,赶上冬天,老大临走时候给送的衣服被子和吃食都不多了,虽然还小,但我是男人,是爷们可不就得对自己老婆孩子负责?我舍

不得吃舍不得穿,就想留给你梁姨和两个孩子,可惜你梁姨舍不得我,没办法,又劝不住我,只能悄摸出去,把两个孩子放孤儿院门口了,希望别人收养了算了,等后来我去找的时候孤儿院说没看见,就再也没见过了,大概被野狗叼走了吧。”

言毕,江以南和南行不约而同的咬了咬舌尖,相互瞧了一眼,以前没敢细问,谁想是这样的结果,那这样说梁韵也基本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了?虽然比起林淑媛是好多了,但方才他们几句话还是完美含括。

嗯,还好威廉没听出来……

不对,批判的话好像是威廉自己说的!那是他的锅。

“你那么小就要孩子了啊?”南行听着别扭、嘟着嘴问了句,面色也稍稍有些红晕,他抬手拍了拍。

威廉呼了口气,说起来颇骄傲也有些许无奈:“嗯,可不,反正我在傅家也没什么事做,说是人家都叫少爷呢,私底下谁不偷偷说我声野种?除了老大谁理我,我可不就只能找你梁姨了么,一男一女共处一室能做什么。嘶——算算岁数,如果我两个孩子要是还活着的话,应该有二十七岁了。”

“比我大六岁啊。”江以南仰头琢磨一番。

威廉拉下脸来,神色陡然变得落寞,拍了拍江以南放在桌上的手背:“比南行大六岁,你不一定,你的生日是我收养你的日期,至于那会儿说你几岁,也是我看着像是那一段的,你到底多大我还真不清楚,我现在瞧着你比南行大个两三岁呢,可能那会儿没什么营养你长不大,看着才和南行同岁的样子。”

“罢了,就当是那个点吧,让我、活的具体一点。”小狐狸转了转眼珠,最后目光都聚集在左手的订婚戒指上。

他现在确实自由了,纵使不是身体,至少可以全心的爱一个人,如今他的爱人也是面对着他最真实的一面去表现所有情绪的,他真的很难有自我,显然,是爱改变了他,也只有爱,才能让这世界上的人感受活着的真实。

威廉对这样的爱感到欣慰,除了时时,他猛然回头,才发觉自己有很多次做长辈的机会,今天竟才是第二次感受这种感觉,孩子不知不觉的就长这么大了。

可惜,到此也就结束了。

“珍重,我们走吧。”

江以南拉起南行,临行前却不由得回头、对着曾经最恨的人竟脱口而出一句“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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