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分隔(中)
接上回,我可以确定,高辛辞也重生了,从与平常完全不同的表现里,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确实,七年的夫妻情分,我对他的爱,一定是上一世比这一世更深,可是同样的,我也更恨他的上一世,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对待同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或许在感情上我只想求他退一步,一步就好,给我喘息之机。
这一世他爱我,他会为了我主动退步,退几步都可以,我们是相爱的前提是彼此尊重,可上一世是畸形,是我把高辛辞逼到绝路上了,于是他也没放过我。
不爱是绝路,压迫也是。
我看似从容自若的背过身,偌大的泪珠滚落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直到落在手心,被灼伤的极痛,我才回神,静悄悄的抹去那些痕迹。
我才发现我恨他,他回来了我才发现我恨他,为什么爱和恨可以转变那么快的呢?
高辛辞为什么要提起复婚,他知不知道复婚的前提是离婚啊,为什么要揭开那些经年的伤疤?我就快忘了,我纯粹彻底的爱上一个新的他,他为什么要把曾经的一切带回来?他为什么要回来?
我惊恐的发现我对他,比起对我自己重生的痛心疾首、对默读的哀伤、甚至对澄澄的心痛,这些最该有的感觉我一个都无法用在高辛辞身上,我只有一种溺在心里绞痛的绝望。
我没回他,自顾自的去把刚送来的白粥盛在碗里,拿勺子搅了又搅,滚烫的热气浮上来,催着我泪水接连的滚,我于是更不敢看高辛辞了,将面容最大程度背在他视线之外,头也越压越低。
高辛辞见我不吭声,不甘心的又扯了扯我衣角,我躲闪,他便强迫着握紧我一只手:“我不离婚。”
“老公,离婚最一开始、本来也不是我提的呀……”我压着哽咽平静的说了句。
或许,这才真是我们婚姻最大的悲哀。
在我并不是因为爱情爱他的时候,一杯迷药逼迫我接受妻子的身份,在我争吵成什么样子也从没想过提离婚的时候,又有人来逼迫我放弃这份爱。
婆婆忍了许多年终于受够了,在我和高辛辞冷战,家人也嫌弃我的时候,一纸离婚协议书放在了我面前,给我好好起了个离婚意念的头。
我不知道我当初为几张纸大闹一场是不是值得的,我跟高辛辞提离婚,我跟他说既然怀疑我既然也不爱我了去出轨,那就安生离婚好了,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我只要彻彻底底的离开他,他又不肯,挣扎几次,而后就是丢下我转身走,然后,就是失去我们盼了很多年、各自都以为不会再来的孩子。
我甚至都给那个孩子取好名字了,我的孩子,只希望平安就好,所以安安全名是高佑安,这个孩子就想取名高佑宁。
可惜,他甚至还没成型呢。
我受了委屈,闹了之后,遭殃的还是我,还有我的孩子。
我回忆起,我们就是在那天下午各自在气头上去离了婚,晚上稍平静一点,本来是想好好谈的,谁知道,又吵起来了,他走了,公司停电我摸黑摔了一跤,可笑我那时还想有了孩子还能让他回来找我呢,我真的痛死了。
痛彻心扉之后,我便拖着带血的身体去找写哥,哪怕他也只有墓碑了,墓碑也是当时唯一能给我温暖的东西。
可惜啊,他的最后一面我没有见上,我也变成一块冰冷的墓碑了,不过,我应该会葬在他身边。
高辛辞没再吭声,上一世的婚姻多少也是总结出点经验的:冷静,各自冷静。
一个话头实在说不下,就换另一个。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顿了顿问。
高辛辞拿掉我手里的碗,扣着我腿弯把我抱上床,靠在他怀里,似乎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开口:“想你了。”
“过程,不是原因。”我无奈的笑笑,侧过身抱着他,手指放在他胸前细细描摹,或许觉得太冷漠了,又补了句:“我也想你。”
“烧死的。”高辛辞的解释依旧简洁明了,俯下身吻了吻我额头,笑容忽而极端的嘲讽:“我去巡店,结果遇上着火了,外面的人叫我出去,我是想走的,可是猛的又不想了,就留在那儿了,火大了以后谁来也救不了了。我妈当年,在傅家放了一场火,不知道我死后,她会不会想这是报应?报应在我身上了。”
我为此唏嘘不已,可还是没接他话茬,想了想又问:“安安呢?”
“上班之前托给表哥了,他在你走以后除了管他自己家,就是成天围着安安转,傅疏愈死了,我足以信任能把安安交付的也只有他了。”
提到孩子仿佛才对自身的死亡多了些感慨,我死的那年安安六岁,过了两年高辛辞离开,安安也才八岁,不过,多少算是长大点了,最需要父母的时候过去了,在舅舅家,他大抵也会听话懂事点,哥哥的两个孩子就比他大两三岁、也能作伴的。
安安是独生子,到将来,我的财产,高辛辞的,还有澄澄,澄澄没有孩子,早立了遗嘱就是把所有财产留给安安,这三份雄厚的产业就都是他的了,加上哥哥的家教,安安都不愁以后。
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终于能稍稍放点心了。
正想着,高辛辞捏了捏我手心,又重复了他先前的话:“时时,我们复婚吧。”
“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复婚这个
话题呢,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一直在那里等吧?睡会儿吧。”
我只有退避的意思,仿佛认定了高辛辞只要回来,这份感情也就是无疾而终,我甚至最一开始还选择跟他在一起就想过,我明知道最终没有好结果,我还要选择他吗?可是我转念又一想了,我活在这个家里,我能不嫁吗?我能独善其身吗?必须要选,我也没有比高辛辞更好的选择,我带着从前的记忆,我更爱他一点改变就好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哪怕他的爱是上了期限的呢?
我爱过他,我跟他在一起感受到快乐,那就够了。
可是天啊,我击破了那么多阻拦我们在一起的东西,为什么偏偏此刻,要让我们回到上一世的桎梏。
复婚就能消除上一世的一切吗?
我跟他离婚难道只是因为赌气吗?说一句复婚就可以解决。
可是高辛辞不让我逃避,我想背过身去,他又卡着我的腰硬转回来。
“我需要一个答案。”
“答案就是,这一世我们什么都没有开始,辛辞,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你的,我不恨你,也不会为难你,你可以打从一开始就有更好的选择的。”
我轻声说着,就像当初的离婚一样,我是不甘,可最初的时候也是下定了决心的,可高辛辞仍旧不愿,紧紧钳住我手腕。
“没有更好的选择!”高辛辞厉声吼道,抓着我 手腕的力度也越来越狠,我咽了咽,恐惧之后也只有深深的无奈,高辛辞扯着我的手将我拉的更近:“时时,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我没有出轨!其他的误会都是小事我们解开不就好了么!”
“说是小事,不还是纠缠了我们半年么,高辛辞,你是知道我只有你,我不会离开。”我忍着抽噎想推开他,可是做不到,我愤恨的咬着他肩膀上的软肉,隐隐冒了血痕他都不松手,最终也只得把哭声掩埋在他怀中:“你和宋斐两个人都赤条条的滚到床上去了,我过去的时候都过了一晚上了!你让我怎么不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整整一个晚上,我但凡有脑子也该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一字一句咬着牙吐出来,我拼命坚持着的冷静被冲破成碎片,至今我才知道,为什么我重生会失去那么多的记忆,老天爷不是害我,他只知道,那些记忆都太痛苦于我而言太残忍!我带着它们终究无法开启新的生活。
可我失去那些,才是真的义无反顾的栽进曾经的深渊。
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落了什么细节,但大体我是梳理出来了,在我死前一个星期,宋斐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在宋家她没能比过宋穿杨,宋洁把大部分的家产都给了宋穿杨,只留给宋斐国内小部分的产业,所以宋斐回国,可是她岂能忍受屈于宋穿杨之下?
宋穿杨联姻娶了露露,才使得他在宋洁面前狠狠扬了一回头,他自己却看不清,还以为自己多能耐,自掘坟墓想过河拆桥跟露露离婚,宋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对宋穿杨动手简洁明了,惹了祸患高辛辞帮我收拾,就在这时被宋斐盯上,我确实相信她前些天跟我说的,她的家教绝不允许做出插足别人家庭的事,可那是十几岁的言语,当年呢?
她被宋洁当狗一样耍了十几年,难道心里不会扭曲?难道不想借着高辛辞的势力报复?她重感情,她也亲口跟我承认过她就是喜欢高辛辞,如果我跟他分手她一定会追求,现在都是如此,上一世高辛辞的生意可是做到连宋洁都难以想象的高度,这要让宋斐这样有野心的人看见,不得想的发疯?
何况,她也不算是“插足”,我和高辛辞要离婚的消息早都传扬的满天飞了,早在我提及之前,我娘家上下都不知道多少人问我多少回了,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于是接连五天、不知是不是我纵容换来的挑衅之后,终于有人动手了,一个陌生的信息发到我眼前,我赶去当天晚宴进行的酒店,就见两个人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高辛辞揉了揉眼睛看见门口的我多惊讶?
我还能怎么办?
似乎在那一刻冷战半年的原因都有了落处,我还能有什么理智?
我当时没吵,跑出去躲起来了,没办法,就躲着,高辛辞猛的惊醒、加上穿衣服的时间也没追上我。
我跑回娘家,一样没主意,我当时和老傅他们也在争论,虽然当时我说了我怀孕的事情之后暂时休战,他们也没什么多余的话给我,老傅一贯不大跟我说话,二叔和小叔问我生活上的问题,哥哥和澄澄一如既往,不问理由的支持我离婚,我也不知道该跟谁说了,干脆不提,多少还能安宁一会儿。
高辛辞晚上找到我,跟我解释一晚上的事,他告诉我,他是被下了药,但是酒喝的太多他根本一点力气也没有,什么药都没用,他纯粹是昏过去被人拖走的,我没有评价,顺从着他的意思,他又哭又闹我就抱着,他要行房我也随便。
我想信他,甚至也可以接受最差的结果,睡了,又怎样?我就想、他那么挽留我,一天到处翻找了那么多监控还把晚宴上喝过的酒送去检查,用最快的的速度把检查结果送到我眼前,随后报警。
我想,我离开他还能去哪儿啊?计较那些事我又能得到什么?我走了安安又怎么办?
也可以往好处想一个可能,也许高辛辞真的是被诬陷的呢?
或许是因为强烈的落空、以及
无措,我除了哭也没有跟高辛辞提过什么别的,把所有的情绪压下,甚至在第六天早上拿一沓钱砸在宋斐脸上让她滚的时候还那么有底气,下午高辛辞没去公司,带着我和安安出去转了转,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连冷战也提前结束了。
直到第七天早上我收到那份离婚协议书。
我不计前嫌去接受的东西,人家还觉得是我占了便宜。
被冷战和出轨、娘家的压迫,所有的情绪合在一起,我真的受够了,吵了一天,第七天下午的时候把婚离了。
晚上,孩子流掉,而我也迎来我的死亡。
那就是我短暂的一生。
突然生下来,突然失去我最亲的亲人,突然成了一个家族的大小姐,那么多责任往我身上堆,突然得到爱情,突然永失所爱,突然结婚,突然离婚。
也突然死去。
是突然,也是被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