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结因果(中下)
接上回,我竟才知道二叔和宋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怪不得以前老傅与我说起二婶的身世都含糊不清,哥哥也从未提过去外祖家探亲一类的,宋家在我刚回家的一段有意讨好过,那样的书香世家,我家竟对他们的善意充耳不闻,原来如此。
我无意针对宋斐,只是也不好驳了二叔的面子,只得不动声色的冲她点点头,宋斐的脸色却越发难看。
谁能想到,她还大我半岁,论辈分却是我孙女。
二叔那边言毕便剩嗤笑,宋斐听罢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回头躬了躬身:“曾姨祖父,我先前着实不知道有这层关系,不然,绝不敢来找姨奶奶说这些……”
“嗐,这话就过了,做长辈的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们也一定尽心竭力的帮啊。”二叔依旧是长辈待晚辈该有的温和模样,将茶杯移到嘴边抿了一口,再抬眼时,目光中却夹杂了种吃人般的冷厉,语气也稍沉了两三分,他琢磨了一番伸手指向高辛辞:“诶,我倒突然想起件事来,听说高家和宋家有意结亲,高辛辞如果娶了你,那以后,他也得按着你的辈分管我家时时叫一声姨奶奶了啊。”
“二叔!”
“二叔,我心里只有时时,绝不会娶旁人,那都只是传言!”
我刚一起身的功夫,高辛辞已经蹿到我身后紧紧抱住我,面色惨白,二叔烦躁的“啧”了一声又摆摆手,小叔一把扯着我让我重新坐下,我无法安心,侧着身也一直牵着高辛辞的手。
宋斐眼见是没人管她的死活了,只得自去应对:“曾姨祖父,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我先前同姨奶奶……和高总也说过了,高总已有婚配,我绝不会插足别人婚姻,只是因为从前是旧识,才想着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回国开拓市场,但我绝对没有想着和他有什么!”
“那你是在拿婚事做筹码来威胁我家时时了?”二叔似是玩笑般笑道。
宋斐更是连连否认,手都快摇飞了:“我从来没有!我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我怎么可能拿这样的事去威胁一个同为女孩的人!我就算永远不知道姨奶奶是我长辈,她也并非是傅家小姐、是个普通人家,我也绝对不会夺人所爱!这些事情我打从一开始就和姨奶奶说的很清楚!”
“时时,那天宋斐跟你是这么说的吗?”二叔偏头瞥向我。
我不愿捏造是非,纵使宋斐现今与我而言很有可能是敌人,让二叔为我得罪宋家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我于是还是点点头:“是,二叔,宋斐来找我的时候,说想让我帮她打通临江各处的关系,其中并没有拿婚事作抵。我相信辛辞对我的感情绝不会因此改变,我也相信、宋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我误会你了。”二叔余光瞥了眼宋斐,低着头轻笑笑,顿了顿,想到什么又仰头直视着她:“我不是个以偏概全的人,宋家家风,我还是相信是清白的,可惜你偏是宋洁的侄女,你待在她身边太久了,怕你被影响,经此一事我提醒你,想做商人呢,不要太过于相信任何人,商人利益为先,奉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你也得提防了,要知道,她只是你姑姑,可不是你爹娘。”
“曾姨祖父这意思难道是……”宋斐脸色铁青,偏头瞧了眼宋穿杨的方向又立即收回,再挤出的笑也十分蹩脚,她猛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是姑姑带我走上这条路,她若不愿意栽培我,当初又何必一力劝我呢。”
“无风不起浪,宋斐,在此之前我也不认识你,没必要骗你,你仔细想想,若宋家没有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你家在国外高家在国内,那高家又是何必跑的那么远找来你家有意联姻?宋家能决定你婚事的,你爷爷,你父母,还有你姑姑,你猜,这三种人当中谁最乐意让你败坏门风?”
二叔冷淡了神色,真如长辈无意对晚辈的提醒一般叹了叹。
“你说,会是你那个高官荣休的爷爷呢,还是你作为博士生导师的父母,还是你姑姑,宋斐,你要知道,你是你爷爷唯一的孙女,你是你父母唯一的孩子,唯独在你姑姑那里不是唯一,你姑姑她没有孩子,她年纪大了,许多事情力不从心,招揽最亲近的几个孩子,多找几个对她来说都没有坏处,你和宋穿杨只是亲缘上与她最近的,从你们中间选择,你要晓得,宋穿杨是她已逝表姐留下的唯一骨肉,小时候她就带着,跟她的孩子没什么分别,可是你呢?你的父母,对你姑姑当初背离家族选择商界,有没有抱过看法?”
“这……”宋斐一时语塞,咬着唇瓣,边缘处都冒出血痕。
“好了,我无心为难你,为我自己女儿罢了。知棠并没有进宋家族谱,她也不愿承认她是宋家女儿,所以我便无心跟宋家攀关系,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再唤我什么尊称,我家时时还与你是同辈,若再见面,愿意便称我一声二叔就好,我跟你说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二叔拂袖,身后的齐承立即上前:“送宋小姐离开吧。”
“是。”齐承应道,便伸手请宋斐出去。
此刻,宋穿杨瞧着宋斐的背影都可以用“望穿秋水”来形容,直到大门关上,宋斐全然没有带他一块走的意思,他才认命,紧闭着眼咬了咬牙,看这架势,二叔显然是打算把账都算到他头上了。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二叔便更加轻蔑的招招手,宋穿杨无奈的走过去。
“跟他们都没关系,那就是跟你有关系了。”
“曾姨祖父……”宋穿杨将头压的更低。
“我没心思跟你废话,我就问一句,机场那天晚上,你是拿哪只手推了宋斐、撞到高辛辞身上印了口红印的?”二叔阴沉着脸直勾勾的盯着宋穿杨道:“我女儿哭了一整夜,我很不满意。”
宋穿杨迟迟不回复,二叔的耐心也迅速耗尽。
“两只手一起吗?”
宋穿杨打了个寒颤,眼见周围人逐渐靠近,他连忙说了一个:“左手!左手……”
“哦?我不信,我就说是两只手。”二叔充满戏谑道,而后享受众人涌上去掰着宋穿杨两只手往外撇的嚎叫。
“傅鸣堂!你敢打我,我小姨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看你小姨和二爷爷愿不愿意为你坐牢了,反正我是不怕宋洁。”二叔头都不抬,只是随心瞧着手底下一个掌心大的本子,随着连着的“咔吧”“咔吧”两声,宋穿杨也安静了。
我虽晓得宋穿杨本质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上一世婚后还想吞并露露的财产,纵使被露露识破反将一军,我也觉得是轻饶了他,可眼见到这样残忍的场面,我还是唏嘘,不是不忍他,而是不忍酷刑,长叹一口气别过头去。
小叔见此又在我腰间揉了揉,瞪了眼高辛辞,等他走开才在我耳边轻声道:“没事,就是脱臼,最多骨折,吓唬吓唬而已,别怕。”
我点点头,抬眼瞧见二叔在看我,有些担忧的样子,直到小叔将我安顿好了才又嫌恶的转回去使了个眼色:“扔出去。”
宋家的人走完了,二叔在他方才的本子上长长的划下一道,叫过清云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我知道,那本子只怕是二叔的“死亡笔记”了,外人解决了,这剩下的才是我们两家的内事。
只是没想到,清云哥点点头后,竟径直走向朱文青,照着他大片淤青的右手便掐上去拖起,朱文青的五官顿时扭曲。
“朱文青!”
“文青……”
高辛辞连忙上前,可又被一大波人拦住,朱文青是打小寄养在高家的,算是婆婆半个儿子,此刻终于也着急,虽然还坐着,多少比高辛辞好一点,她仰起头。
“傅二哥这是做什么,您要为时时要什么补偿我们高家该给就给,您何必拿文青的身体……”
“急什么?还没打你亲儿子呢。”二叔冷笑出声,摆摆手又看向朱文青,语气是僵硬的和蔼:“乖孩子,是右手折了对吧?”
朱文青莫名露出一种心虚的神色,暗戳戳恶瞥了眼高辛辞,而后紧闭着眼点了点头,而事实也真如我所想,下一秒,清云哥抓着朱文青的左臂“咔吧”一声,与宋穿杨不同的只是朱文青紧咬着牙、愣是没吭声。
“傅鸣堂!你过分了!”婆婆终于抑制不住惊叫出声,连同着高辛辞一起推开众人冲到朱文青身边。
而二叔的怒火也像是至此被激起:“过分?我过分!高琅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对林默读动手,你们说了什么,我一清二楚!少时的事我和鸣延看在时时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你可倒好,拿着当年得罪我家的事羞辱我家女儿还替你做事!戳破真相而已,林默读何其无辜?我家时时又何其无辜!你心虚,肆意依靠我家女儿为你平息事端,回过头来,又要说我家女儿不检点!你那张皮要是挂在脸上嫌厚、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给你撕下来!”
“是,傅鸣堂,为了当初的事我也忍你很久了!我是做错过,可你方才自己也说了,做商人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是为时时当初的事既往不咎,实际上你也没少算计我!都到这一步了,傅鸣瀛死了,整个傅家再也没谁能控的了你、你还装什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冲我来!但我请你、远离我的孩子,否则穷尽高家之力,绝不与你善罢甘休!”婆婆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朱文青见状,即使虚弱难当也依旧紧着拦住婆婆的手:“阿姨,别这样我真的没事……是我心绪不稳没护好辛辞,误了事,傅二叔教训我也是应当……”
“傻孩子,你胡说什么呢!”婆婆压着声点了点朱文青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一般。
二叔为此冷笑笑,连一直沉默的小叔都不由得鼓起掌来,我还莫名其妙的不知何意,哥哥走过来死死钳住我肩膀不让我过去,小叔安心才冷哼一声开口。
“心绪不稳?”小叔忍着脾气嘴角都抽搐:“好一个心绪不稳,且不说我听闻你在跟随高辛辞之前专门去特训过心理,就算你没有,那林默念要死了跟你有屁关系!你激动个什么劲儿?装的是不是有点儿假了?”
小叔这话听得我莫名一愣,随后便是狠狠一沉,最令人心寒的是,我转头过去,朱文青和高辛辞竟都对这说法没什么异议。
猜中了?
那这意思就是……
“要不我说呢,怨不得你高辛辞小小年纪生意就做的不错,若非正经天赋,那就是你生性太狠!做事太毒!你说你害怕车祸,今天倒是故意去撞杆子,你想以此引起我家时时心软,骗她为你稳住林默读,你顶着太多人命压力太大,可难道我家时时就该浑然不知的一心替你分担!”
“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想让时时帮我承担什么,我……”高辛辞猛然反驳之后又陷入沉寂,他低下头去默然许久,而我的心上
,也像是被狠狠插了一刀。
“说呀,实情是什么?”我推开哥哥的手,扶着沙发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高辛辞。
我相信他,无论他说什么只要骗我这件事不是他,是什么我都认,可偏偏高辛辞许久不吱声。
泪珠子穿了线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坠落的失重和不安充斥我的身体,我竟还想着此事与朱文青无关,不愿牵连他,预想着向二叔求情,可躬了躬身之后却说不出口。
左峤见状又连忙堵在我面前:“夫人,辛辞绝对没有骗你之心!你应该了解他是个怎样性格的人,且不说他根本不愿你和林默读因为任何原因相处半刻,伪造车祸这样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是死无全尸,车上还有我们两个呢,我和朱文青从小跟辛辞一起长大,难道只为了你跟林默读同等的一丝怜悯,辛辞就带我们去死吗?何况这根本就是最容易被拆穿的谎言,我们为什么要去冒这个险!”
“所以你们去撞栏杆,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知道,我家时时眼下是唯一可以说动林默读的人,否则林默读一旦心急追责,高琅越就得去坐牢,到时候别说你们两个,连带着整个高家长房被群起而攻之、都得完蛋!”小叔怒不可遏的摔了手中的茶盏,破碎的瓷片飞溅的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