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赎罪(中)
接上回,我带着几个人进了寒家的大门,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想和寒蕴霜说的,我也知道她那一张嘴各家各户斗了四十年、我也斗不过她,主要是箫泽只怕在事发之后就一直在等着我来闹事,好给他一个跟寒蕴霜翻脸的理由,还有对寒家叫嚣要求寒蕴霜退位的借口。
不过我仔细考虑了一番,我也确实是该来的。
我进门的时候,寒蕴霜正趴在桌上静悄悄的等待着,她平时一贯是在意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容貌的,今天却不同,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看着也是穿了好几天没动过,没化妆,顶着一张苍白无力的脸,再加上随意摆放的手势,我也就明白了她此刻的情形。
看来箫泽的“深情”装的真的是很好,从前唯唯诺诺,一切老婆为主的样子,手里有点权力立马翻脸不认人,一个上门女婿,翻身做主人了之后脾气也大了不少,不过寒蕴霜的戏演的也实在拙劣,有点太过了,箫泽再恨她,也不可能在她的家里对她指手画脚,甚至连衣食用度都不管不顾,这个家到底姓寒,箫泽加上原生家庭的助力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真就在一夕之间彻底掌控寒家。
就算排开这些都不说,露露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父母真闹成这个样子,所以说这夫妻两个真是天生一对,都有点心眼儿,但都不多,不过现在看来俩人是没有和好的余地了,可惜一对“天作之合”。
“你来了。”寒蕴霜见我进门,懒洋洋的带着轻蔑的笑抬眼瞧着我,鼻息一时间重了些,她伸了个懒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没理她,自顾自的就坐下,寒蕴霜见了,眼睛眯了眯,即使自己都到了这个境界了也不妨碍她直截了当的表达自己的不满:“傅家的女儿见了长辈都这么没有礼貌吗?你最好还是重新出去,敲敲门,在门口说一声‘寒阿姨好’,得到我的允准再进来,不然,丢的是你们家的脸,到了别的地方都直接说你没有教养的。”
“都沦为阶下囚了,还摆什么架子啊。”我平淡道。
“可小心你弟弟还在我家里呢。”
“我要是在乎的话,我前几天就可以轻松的带他回家。”
“那看来我家露露是绑错人质了,有时候我真是看不透你啊傅惜时。”寒蕴霜直勾勾的盯着我,面上的笑直让人泛寒,她伸手比划了比划我的身体,抿了抿嘴笑道:“你说你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今年有——十八了,不到十八,你这么小的孩子怎么那么多心眼儿呢?还是一个比一个狠毒的,平时见你最疼澄澄了,到了摒弃的时候连犹豫都没有,你狼心狗肺啊?”
“我要是不狠一点,人家都当我好欺负了,就像你一样。你说我一没招你二没惹你的,就因为高辛辞喜欢我,为了你自己拜高踩低的秉性,高家和寒家退婚你也赖在我身上,这些年你传了我多少闲话,你自己都数不清吧?”我微微笑了笑。
我想寒蕴霜当然不想在家里跟我说起这些事,因为她晓得隔墙有耳,若只是箫泽也就罢了,可还有露露呢。
我稍稍侧身便瞥见她藏在桌下闪着红光的录音器。
“你来寒家,难道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旧事吗?就没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寒蕴霜轻轻一笑,脸颊依靠在手腕上十分悠闲,勾我也勾的十分明显,眼珠一转便转到了最刺耳的话题:“就比如,林舒媛摔一跤进了重症监护室,喻明敭过去帮助池吟逃跑、又导致后续这一系列事情发展这样的……”
“不会啊。”我付之一笑,心里是怨恨寒蕴霜不知死活非要提起,但也嘲笑她的愚蠢,我这时才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我相信寒阿姨做不出这样的事,没什么好问的。我今天来就是过来——看看您。”
话音刚落,寒蕴霜的脸色唰的一黑,我估摸着她现在要不是坐着,都能被我气晕。
“时时,寒蕴霜是在套你的话,我查了一遍,现在寒家上下说是箫泽管事,实际上四处走动的都是寒小姐的人,我估计,寒小姐现在是假意偏向箫泽,箫泽很信她,她是想查看自己父母的情况吧。”梁森的提醒从耳机里传出,跟我所想的一样。
寒蕴霜见我不为所动自然着急,连林阿姨都不能成为我的软肋了,她只能铤而走险拍案而起,指着我的鼻子便痛骂:“傅惜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傅疏愈根本就是你放在这里的眼线!也或者说,你蒙骗他来当你的眼线,你够狠!你为着外界觉得我们两家联姻和睦,你甚至连他的小命也不顾!哦,陆茵茵是不是也在你手里控着呢?你妈都没斗过的两个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啊?真是好算计!”
“寒阿姨是不是发现没说的了?就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谁不知道?拿来激我,我就更不在乎了。”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寒蕴霜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也教给我一个道理,就是永远不要轻敌,否则玩过头了,最后发现能拿捏人家的把柄都没有。我说着又笑眯眯的坐下,抬眼看着寒蕴霜的模样不由幽幽叹气:“寒阿姨有时间来管我的闲事,不如多想想您自己吧,兔死狗烹,感觉怎么样啊?看您这样子、箫叔叔还挺贴
心。”
“呵,箫泽?你以为他能把我怎么样!你少得意!”寒蕴霜咬着牙还非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也是了,一个看着乖乖巧巧的小兔子,突然有一天褪了皮就成了一头狼,搁谁心里不恨啊。
“但是寒阿姨你有没有想过,箫叔叔是从一开始、就是现在这副模样的吗?”
我缓缓起身,拿了带来的东西长长的叹了口气,瞧着房间里另一扇门的方向,背后是连我都觉得凄凉的真相,我忽然便想,露露该怎么办呢?
“不然怎样?当初娶我,不就是为了钱么!箫泽,箫家上下都一样,选出他来,不过是他倒霉!偏是箫家次子,不受重视,又没什么能耐、空有一副皮囊,除了能从我手里掏点钱他还能干什么?”寒蕴霜翻着白眼道。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我轻声念叨着,似乎也瞧见那扇门的边缘晃了晃。
寒蕴霜更不耐烦,尤其是看到我朝着的方向,她便认定我是站在箫泽那边指责她的了,当即怒火冲天:“你少在那里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儿,你……”
“寒阿姨还是老实待两天吧,您也知道,您的名声不好了,露露将来的道路也不会顺遂,所以,还是趁早收手吧。”
“扯!我做什么了?无非解决一些私怨,我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害寒家的事情,箫泽一个外人还想取代我,做梦!其实你也不是想站在他那边吧?否则我做了这么久也没见你提过一嘴!你只是想让我们两个内斗,然后你坐收渔翁之利!”寒蕴霜暴跳如雷,一面吼着又将桌下的录音器拔下来握在手里:“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外头的人好好看看,让露露好好看看,看看这位表面纯洁无瑕的你,实际是多么心肠狠毒!露露她白信了你!”
“露露?你还知道你有露露这么个女儿?”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父母内斗,让女儿左右为难,眼见着家庭都要分崩离析,她还只能冷静,否则自己的力量就将无法阻止,稍有行差踏错,所有事物毁于一旦,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现在面对外敌竟然还拿女儿作为要挟,还摆出一副很爱她的样子,我真替露露感到恶心。
“随便你。”我咬着牙回过头死盯着她说:“或者,我先去把你做过的事情一一讲给露露听,看她表面上独当一面的妈妈,背地里用的都是怎样的手段,去算计她的发小,姐妹,还有未婚夫,寒蕴霜,你做过什么,不用我来提醒你吧?她是你女儿,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她一定会袒护你,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自己回想起这件事来呢?露露是个很好的孩子,心里没有一点邪念,你猜,她会不会因此懊恼,难过,痛哭流涕,痛心疾首,然后,发疯?”
“你……”
“所以我奉劝寒阿姨还是藏的严实一点,不然,众叛亲离的又不是我。”
我最后抛下一句便转身离开,只是出了门又不动声色的停下,寒家装作保姆的人在走廊里转来转去,可惜他们也来不及给箫泽通风报信了,因为我刚一离开,不到半分钟房间内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和瘆人的嗤笑。
首先就是箫泽的声音:“看见了吧,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没有人觉得你做得对、也没有人会帮你,霜霜,我看我们就这样过下去算了,只要你后半生安安稳稳的,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我们一家子还好好过日子。”
“一家子?我呸!谁跟你是一家子!你不是早就烦了么?你不是想离婚么!那离啊!现在又赖在这里想拿我寒家的家产你要不要脸!你还想要露露的抚养权,我告诉你,别白日做梦了,这个家到底姓寒,就算我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一个姓箫的指手画脚。”寒蕴霜这话是一点没留余地,知道他们俩彼此都有叫嚣的资本,但是,也没有一个人考虑到露露。
总之无论如何都是别人的家事,我在这儿听着只能让露露更难堪,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后,我轻手轻脚的离开,寒家的人纷纷松了口气,梁森倒是疑惑,远了人之后便凑到我耳边问:“诶,你怎么知道寒蕴霜做过什么?这把柄上哪儿捞的?高辛辞告诉你的啊?”
“我不知道,就是猜的,之前周夏那事儿的时候我不是也被小叔套过一回话嘛,老傅跟我说我是做的天衣无缝的,就是嘴不严,本来死不承认就没有一点证据的事,就教了我一回,没想到还真挺好用,寒蕴霜自己心虚,我还没说什么她就直接进坑了。”我耸了耸肩。
而梁森脸色一阵惊愕:“还带这样的?”
“不重要。”
我没什么心思跟梁森说闲话,毕竟我真正证明了喻明敭的事并非寒蕴霜安排的之后,我就能肯定默念所说、林阿姨是自己坠楼的事情了,我当初跟封适之商讨过的那些可能结果,如果是寒蕴霜大抵还可能做到,但箫泽绝不可能,他和外界关系好,是因为他背后靠着的是寒蕴霜,又好说话,但如果没有寒蕴霜,他在外界的威信基本为零,他没有联
合那么多家去暗害林阿姨的能力。
这个结局很心酸,但在外忧内患之时,我没有办法一切顺着林阿姨的心意、以她的心情为准,我也不想她伤害自己,这就表明我一定要在近期跟她把事情全盘说清,且划清界限。
回头看了眼寒家的方向,我简单给梁森解释道:“寒家,箫泽和寒蕴霜内斗,寒蕴霜是肯定不服,但箫泽这个人,跟他交谈过的都知道,敏感、多疑、胆量不大、重感情,在处理寒蕴霜的事情上经常打退堂鼓,才会带了这么多年绿帽子直到今天才爆发,我怕他这次还会畏手畏脚,虽然他看起来已经足够激动了,但为了防止他冷静,所以我说点酸话激他一下。”
“可是寒小姐那边怎么办?不会让她听出来吗?”
“不会,我早都想好了。”
“时时。”我正说着,露露忽然走过来,眼中还带着希冀,可踌躇许久却没能重新拉上我的手,她缓了许久才低着头问:“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什么都不会发生。”我立刻接话道,没有犹豫也没有波澜。
露露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管理好寒家吧,这是你眼下最重要的事。权力、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才能让事情都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我轻轻牵了牵露露的手。
随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想露露也能猜透我的用意,大概我不用说她也只剩下这一个解决办法。
我一面离开寒家一面接着跟梁森说明:“寒蕴霜和箫泽小吵小闹无所谓,但真让他们一直斗下去,寒家就毁了,再说就算他们其中哪一个赢了,稳定了寒家上下,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专横强势,一个软弱无能,作为姻亲、对咱家没好处,所以,我是想让露露上位,趁着这个机会从她父母手中夺权,他们两个老实了,寒家也就安宁了。”
“那倒也是,寒蕴霜近年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在家族早就备受争议,确实是不稳定的。箫泽虽然将家族关系处理的很好,但他在做生意上丝毫没有天赋,从小也没有基础和经验。他们俩要是再闹起来,寒家上下一定反对,但寒家家规严苛,嫡系和旁支的地位规划分明,旁系子孙哪怕能力再强也没有撑起家族的资格,不会有乱象的情况发生,加之寒小姐品学兼优,趁此机会提前上位确实容易。”梁森一面说一面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后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我的眼神中又带了担忧和怜悯。
我轻笑笑,仰着头幽幽的叹了口气:“是啊——解决了寒家的事之后,我就该回过头去‘照顾’林阿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