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歪理or正道
接上回,高辛辞跟我提起未来的事情,我在欣喜之余也不忘为实现这些憧憬做准备,首先我必须要平定家里的事情,无论我做不做这个掌家,至少我要先让老宅里的人服我、服澄澄。
澄澄的生意是肯定做到位了,管家之事虽然二叔不教他,但我在空余的时候还是会跟他说一下家里的情况的,想来我们姐弟两个也真是够互补的,生意上的事我一窍不通,管家的事他焦头烂额,我也就想不明白了,为何柯益那一帮子高智商、我一见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说的人,澄澄管起来得心应手,对付起老宅里这一帮大字不识的却束手无策了,每次都急得想哭。
早上才把老宅人员分配的名单丢给澄澄,下午就没完没了的打电话轰炸我,搞得我原本想晚饭时候卡点回家,在这之前跟高辛辞重温一下接吻的快感都被他几个电话整的没心情了,三点多钟的时候我就义愤填膺揭竿而起!抄起我小院的鸡毛掸子就要去给他一个姐姐带来的完整童年,最后拉住我的还是高辛辞,表示还是消消气吧,陆澄澄那小兔崽子学过散打我干不过他。
呼——高辛辞其实说的也有道理,算了,我做姐姐的怎么能跟小屁孩计较这点事?我这叫大度,我才不是怕打不过他……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路上有点堵车,高辛辞把我送到家的时候都三点半了,一进门我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小崽子扑上来拉着我就往楼上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老宅的人员分配真的有道理吗!为什么会让一个不识字的去做档案寄存让一个识字的去喂马啊啊啊!我不理解!”
梁森刚刚进门,估计是想跟我说点什么吧,那么大个子愣是没抢过澄澄一个小孩,呆呆的看着我被带走,而带了一帮兄弟在客厅打游戏的清云哥更是表现的十分不解、眉头皱成了一团,回看向身后的朋友们:“诶,你们家弟弟貌似在欺负妹妹的话你们都是怎么做的?”
我回头仿佛看到了希望,伸手求救道:“哥哥救我啊,我不想看账本我想先吃个饭啊——”
可惜清云哥的朋友扫了我一眼又扫了一眼刚开场的游戏后果断拍了拍清云哥的肩膀坚定道:“小屁孩儿们嘛,我一般选择视而不见。”
我:6。
于是最终我还是被小崽子拖到了他房间里去,认命的长叹一声后,我开始一个一个解释他的问题:
“寄存档案的那位,他也不是一个字都不认识,他只要认识大家的名字、能和本人对的上号就好啦,老宅很多人都说了他是街溜子,跟谁都能唠上两句,之前又是扫地的,哪个区域都能去,所以他能认出老宅的所有人,哪怕就看个后脑勺都能知道是谁,有这样的能力,以后要是有人想偷档案的话就遭老罪了,被他看见一片衣角都能瞬间揪出来,比监控都管用。而且寄存档案的管事要是认识那么多字,又有查看档案权力,万一是个奸细,把档案的内容记下来卖出去倒霉的不就是咱家了嘛。”
“第二,喂马怎么了,你以为喂马就是个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活儿了吗?这是个肥差你懂不懂!马棚管理员不仅仅要负责喂马,他还要统管其他管牲畜的管事们,这下头又是鸡呀猪呀羊呀鱼呀各种牲畜,每一种要吃的饲料都不一样,都是管马棚这位统一采购的,八十多种饲料啊,他能不识字吗?他不仅要识字他还得会算账呢,不然万一被饲料厂的坑了可怎么办,这花的可都是我们家的钱。”
澄澄冥思苦想一阵儿还是深觉不妥,不服气的坐在桌上又问:“那他也只要知道饲料的名字不就可以了嘛,我之前还看过他的资料呢,好歹是个中专毕业的,他明明可以做一点更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啊?”
“光知道名字就可以?好,那我问你,大麦米糠麦麸甜菜粕玉米和红豆杉树叶哪个是马不能吃的?”我翘着个二郎腿表现得十分拽里拽气。
真的不是我夸张,把一个高考能考七百分的学霸弄到无话可说真的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叫他平时说我笨不给我讲题,我真的要给他瞧瞧姐姐我的知识储备其实还是很广的。
“嗯……”澄澄琢磨了好一阵儿才试探性的憋出一个答案:“麦麸?那是啥玩意儿?”
“麦麸就是麦子皮啦!正确答案是红豆杉的叶子,那个有毒、马吃了会死的,我还给你说过这个答案,你之前被老宅的马甩下去不就是因为那匹马的饲料里被人混了红豆杉树叶?记吃不记打你。”我耸了耸肩,过了瘾才认真解释道:“所以啊,养牲畜嘛那还是得有经验的人来,二叔招人进门前哪怕就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找来搬砖的都会做背调的,这位管事虽然进门的时候基本已经是个乞丐了,看上去啥啥也不懂的样子,但他家以前是开养殖场的,是被同行坑了才家道中落的。”
“这样啊。”澄澄懵懂的点点头,但很快新的问题就冒了出来:“我看他刚进门的时候二叔确实安排他去搬砖了,那知道他有这方面知识,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让他管马棚呢?”
我飞速伸出三指头怼到他眼前:“一,管马棚至少就是三阶管事了,哪有人一进门就当管事的?那不得历练一段再说?二,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是去年冬天进门的,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家中管事调度都是每年六月中,无规矩不
成方圆,这条也不仅仅是说给管事们的,也是为了避免有些小主家想偷偷提拔自己亲信。三,之前管马棚的那位是大专毕业的,能力其实比现在这位强,只不过上个星期的时候被二叔知道他在外面欠了赌债了,债主都找上门了,二叔就找了几个人把他扔出去了,不然也不会把他换掉,毕竟他管理能力还是到位的。”
“哦——”澄澄才稍稍认同了点,趴回去重新找漏洞了,不过最终都被我一一说服,只是聊到最后也还是一声长叹捂住脑壳苦笑:“啧啧,怪不得二叔的白头发长得比老爸还快,家里头这堆事乱糟糟的,不烦才怪了,诶我有时候真就不明白了,你说咱家不差钱啊,这发出去的工资也不低,说明就没想从管事这块儿省钱占便宜,可为什么花同样的钱不雇一些读过书没那么聒噪的人来呢?我看二叔招来的人都是些以前村里那没受过教育的地痞流氓还有乞丐什么的,一旦有点阶位就横行霸道、欺凌弱小,还组小团体,什么坏事儿都做过了,二叔居然还留着他们!”
我听到这话默然,想当初我也问过二叔一样的问题,为什么要收留这样品行不端的人、给予他们温饱,为什么不将生存的机会留给其他需要帮助的人?二叔跟我解释过后许多年我还一直当做歪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说,可时至今日,我竟也无奈的认同,于是直了直身体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他们都是地痞流氓,言行肮脏卑劣龌龊,可是澄澄,他们再恶劣、再无耻,最多也不过相互欺凌,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罢,澄澄登时愣住了,许久没有发声。
想当初我也是这么个反应,不过我比他更激动些,年轻人嘛、没有经历世事前总会有一点侠肝义胆的意思,连问题都一样,我曾反问过二叔的话如今澄澄也来反问我:“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万一其中有一个善良的人,他只是想找份工作养家糊口,为什么要平白受欺凌?如果我们找一些本身就很好的人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啊!”
“可是世上哪来那么多好人呢?老宅那么大的地方,要用到的管事成员至少得有五百人,你要从津海找五百个心里善良还肯听话顺从的人得有多难?可地痞流氓呢?贫民窟里扎个堆,要多少有多少,还有乞丐们,他们为了生存,就是跪下磕头也能做得到,你上哪儿找比这更顺从如奴隶一般的人呢?老宅里要做的事情也无非是干杂物的营生,又不需要有文凭,拿着同样的钱,你去给一个念过书上过学的,他会觉得诶,不多不少刚刚好,但他有主见有自尊,你开始让他去做修水管之类的活计,他觉着还行,过两天他惹着你了,你一气之下让他去扫大街,顶着烈日大太阳,他也恼了,把扫帚往地下一扔说我不干了,他能出去找别的活计,你是不是还得继续往家里招人?一个人你觉得这样没事,可五百个人都这样呢?可要是乞丐呢?爬起来扫扫地、几千块钱就到手,老宅还给包吃包住,不用再风餐露宿,他恨不能给你跪下说一句老爷您说是啥就是啥!你就是让他去扫厕所,几千块钱拿在手里头也是暖和的,你就算是恨得揍他打他,他也得顾着自己的小命儿,怕出了傅家的大门就冻死饿死,哭着喊着跑去求你的原谅。”
澄澄对我说的话全然不能理解,整张脸成了“囧”字,不一会儿甚至都涨红了,拍着桌子便反问我:“可我们只是找做活的,又不是找奴隶,而且我问你的是如果其中有一个心地善良的在我们家的地盘上被欺负了,难道我们就没有一点儿责任吗?”
“是啊,我们有责任啊,但是澄澄,你学管家这么多天了,之前也去过老宅,对咱家的管事多少也有了解了吧,你给我说出一个你觉得善良的人来啊。”我平淡的问道。
澄澄噎住了,呆了许久没有话说,我就静静地等着,他被我看的尴尬,终于才结结巴巴的吐出一个名字来:“盛小飞。”
我不禁摇头苦笑,靠在椅背上幽幽开口:“今天早上的时候盛小飞来送人员名单,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一句什么话吗?”
“不知道啊,怎么了吗?”澄澄摇了摇头有些慌张。
“他跟我说,他如今成为四阶管事都是被我提携,所以他愿联结从前一样受过我恩惠的管事们在老傅分配家产的时候鼎力支持我,只有我才有资格作为长房未来的掌家,至于其他人在我面前都不值一提,澄澄,能跟我争家产的还能有谁啊?”我眼瞧着他不自在的哆嗦了一下才继续道:“你可以把这句话当做一个人简单驱利而为的举动,但也可以深究,你想想,他一个管事,凭什么左右老傅的想法?如何帮我?他还不就只能选择给你名下的管事们使绊子找麻烦,然后再举报他们在老傅面前邀功请赏,以此表现我御下有术,而你一塌糊涂么?可你的管事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他啊!”澄澄听明白这些后,第一件事不是生气,而是如同被背叛一般的茫然,未经世事的可怜模样让人看了都心疼。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手背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解释:“他在赌,赌我真的做了掌家,感念他的帮助会再次给他提升阶级。”
“可万一输了呢?”澄澄低声却一字一句都清晰道,不仅是对一个陌生人恶意的不可置信,也是对自己能力的信任。
而我依旧平淡,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走到挡着一层纱帘的落地窗前,我并没有先急着回答澄澄的问题,而是绕了个弯儿。
“我们家最低层位的管员工资是一千五,能做到一阶管事就成了三千,傅家管事共九阶,升几阶工资涨几千,就是再没脑子的,只要肯埋下头苦干、过个一两年也能熬到个二三阶管事,也就是九千块钱嘛,澄澄,你我都不是从小就安享富贵的少爷小姐,都是半道儿回来的,不会对钱没有概念吧?老宅包吃包住,有了孩子还帮忙给送到自家开办的学校里的,还能剩下八九千块钱生活,我们傅家不管从哪方面讲都是上等的人家了。一般人能做到二三阶管事就到头了,如果真的没有希望,那九千块钱也就心满意足的过一辈子了,可如果因为受到主家的青睐,一不小心又升了一阶呢?就如同盛小飞,你我到现在还能清晰明了的记着他,他为什么不敢拼上一把?赢了,我高兴了把他收到身边,哪怕只能升一两阶,他的工资也翻了倍了,而且阶位升到上面了以后最重要的也就不是钱了,而是权力。”
“什么权力?不还是管事吗?”澄澄不解道。
“管事?”我苦笑着回头,无奈的看着眼前还十分天真的澄澄开口道:“你要知道,梁森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七阶,但他已经不能被称为管事了,而是掌事,傅家的七八九阶被称为上三阶,你身边的沈岐林现在工资是我在发,所以你可能不大清楚,他的基本工资和梁森是一样的,是一个月二十五万。”
“二十五万?!”澄澄顿时瞪大了眼,掰着手指头怎么算都不分明,最后也只能震惊着问我:“为什么是二十五万?不是升几阶涨几千么?”
“是啊,按照原来的涨工资方式,他确实应该只有两万五,但我也说了,他是掌事,掌事的工资是在原有的计算基础上加一个零,那不就是二十五万了么,而且这只是基本工资,梁森和沈岐林都是后来才来咱们家的,他们的工资计算方式和家里其他人不一样,我就不拿他俩举例子了,说清云哥吧,他是八阶掌事,基本工资是三十三万,但除此之外,按照规矩,作为哥哥身边的掌事,家里按照哥哥标准的一半给了他公司的股份,所以他每个月能拿在手里的钱至少都有五百万,五百万啊宝贝,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做了掌事,不仅有钱还有前程,他读书,生活,甚至是婚姻,哪个不是和哥哥一样的标准?权力上,他回了老宅,所有管事们称他一声贺先生,比你个小少爷回家还得脸,你说说,他跟哥哥相比除了差一层血缘和几个田地铺子还有什么区别?”
澄澄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似乎突然意识到其中的残酷,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的语气也才松了点,因为经历过,所以才能理解他此刻的难捱,想了想又笑说:“给你打个最通俗易懂的比方吧,刚上来的时候看见没有?清云哥叫了一群朋友来家里客厅打游戏着呢,这是小叔不在的情况下好像还挺和平的,等会儿小叔回来了,为了争个游戏机他俩能打起来,我每次都躲到一边儿跟哥哥赌,谁赢了就弹对方脑瓜崩。还有,之前我手腕上多了个淤青,梁森以为是高辛辞弄得,上去就给了他一拳,当场挂彩,高辛辞脸上的肿一个星期都没消下去,换你,不分青红皂白的你敢啊?所以说呢,傅家的掌事其实就跟亲生儿女没有区别了,这是金钱所换不来的。”
“这样吗……”澄澄顿了顿,难过的不知所以,但忽然捕捉到我语言中的不妥又连忙抬头反驳:“我敢。”
“啊?”我一时没领会他的意思。
澄澄靠在桌子上重新一字一顿道:“我说,如果发现你手上有伤的是我,就算对面是高辛辞我也敢揍他,说实话我早就不服他了!我就是觉得他对你还不如我好!偏你一厢情愿的扑上去!”
我有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可仔细想想,我老弟能有这份心意其实我也挺感动的,遂笑笑哄了哄:“好好好,你敢,你最厉害了……”
“你好敷衍。”澄澄瘪了瘪嘴。
“说正事。”我摆了摆手:“说回最前头,你看不惯家中许多管事的丑恶,觉得其中或许会有良善之辈平白蒙冤,但你想啊,二叔管家多年,这五百个人其实从二叔接过这个职务起就没换过几个,甚至后来都开始在家里成婚生子了,他们的子女长大了也开始在傅家找差事做,可以说,二叔是看他们大,看他们老的,是好是坏,二叔不比我们更清楚吗?不管,就是因为没有好人,甚至是你开始还觉得老实本分的盛小飞等人以前在背地里也会做一些偷鸡摸狗的营生,你觉得他们良善,只是因为他胆小怯懦,不敢明着欺负到你头上,因为在他眼中你毕竟还是上位者,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的生死。所以既然都是恶人,那他们相互欺凌,也算是相互给予对方惩罚了,那我们还有什么好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