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危机再起
接上回,我从病房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说是空白,可又不自觉的会难过,我不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可以为了一些很没必要的小事放纵自己痛哭流涕、闹得死去活来,每每真到了应该大哭一场的时候又不知道被什么压着,喉咙里哽着什么东西,我发不出一点声音。
浑身酸痛无力,走着走着、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我不能再这样了,当初生病的时候症状差不多就是这样,医生跟我说过,有什么事情我一定要哭出来,眼泪是宣泄的途径,当时即使病重到吃药或催眠的地步,即使我感知不到我的情绪,只有难受,但我是能看到我的眼泪落下来的,我很少有这样的情况,于是伸手在自己另一只手腕上狠狠的掐下去。
起初痛感是模糊的,渐渐的清晰起来,霸占在一小块据点上,松开手,伤处泛了白,最终归于红肿。
疼痛才将我僵硬的身躯唤醒,灵魂占据身体,终于泣不成声,在这黑漆漆的走廊里我看不清前方的路了,只剩耳畔清宁,我听到不远处的前方有急救推车咕咕的声响,以及一户陌生人家的声嘶力竭,急切的呼唤推车上的名字。
回过神来的时候赶忙让路,靠在冰冰凉凉的墙壁上,听着那些哭喊声渐渐走远,手术室的灯熄了又亮。
我想,每天都会有这样的事情的。
我想,每天都会有人生病的。
但我真的是一个自私的人,世上人人都可以生病,人人都会死去,我却什么时候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养我的母亲身上。
我蹲下靠在墙角,害怕吵到别人,我只能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默读对我说的那几句话久久在我心口回荡。
“时时,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尽力压制的喜欢还是给你造成了困扰,但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要对你做什么,更别提伤害你,但是妈妈也没有,我们都误解了她。”
“你长久的不在她身边,自然可以避开这些话题,可我作为她唯一一个健康的孩子难辞其咎,我之前来过医院了,是因为默念的精神很不好,总是惊醒恐慌,可她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我不敢直接带她看病,我害怕她会应激,就想先替她把医院的路走一遍,可谁知道我在心理医生那里意外得到了妈妈的病例。”
“她是双向情感障碍和焦虑症,还有不算太过严重的抑郁症。时时,对不起,是我们连累了你,她一直为着哥哥和默念的事情烦心,用尽了她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去赚钱,渐渐的,身体垮了,精神上也出现了问题,也是我不能为她分忧,我承认这么多年没见过她几面,甚至,在你回来之前我和默念都还一直闹别扭不肯认她为母亲,直到我见到她那样努力的想保护我们,铁打的心也融了,我不求你能原谅她,只看在她曾经抚养过你……看在哥哥的份儿上吧,回去看看她,她最近真的要不行了,自你走后形同枯槁,我害怕真的有一天……”
我打断她的话,坚定的告诉他妈妈不会离开。
但如今这个样子我怎敢打包票?上一世也是这样的,上一世我也说过要保护好她,如果我没有因为她打我的事情跟她赌气就好了,她怎么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离开呢……
可如今我又真的不知道我应该以怎样的身份怎样的缘由再回去。
默读同我说,我不需要理由,因为我是她的女儿,可我真是她的女儿吗?她明明有自己亲生的孩子默念。
我将额头埋在膝上,湿哒哒的泪水浸湿了衣裳。
直到身旁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轻轻的、慢悠悠的,我以为他只是陌生的过客,因为在医院里哭泣的人并不在少数,即使是在悄无声息的黑夜里,我以为我不会引起谁的注意的。
脚步声还是在我面前停住了,随后在头顶上方响起纸扎的声音,我稍稍抬头,只看到面前是一双擦的锃亮的皮鞋,风衣长到膝盖处,随后又被一朵浅紫色的玫瑰花挡住了视线。
我接过,抹了把眼泪被他扶起来。
“侯叔叔?”我怔了怔:“您怎么这么晚来医院啊?”
侯叔叔今天打扮的格外正式,比起往常参加宴会也不逊色,一副金色的框架眼镜戴上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字:文斌,文质彬彬。
倒我有一种感觉,他以前那不正经的样子都是装的了。
侯叔叔上下扫了我一眼,随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皮挑的高了些,这下就彻底打回原形了,他可能以为自己做的是居高临下阴阳我的样子,实际上人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心里酸的很,嘴巴都成了倒月牙。
“唉,这要是让傅老头看见了他的宝贝闺女在我们侯家的医院里哭成这个样子,那不得心疼死啊,万一还要误会成我们侯家欺负你那就更不好了。”侯叔叔不看我,望着走廊连连摇头:“得了,反正我这束花原本是九朵,给我老婆正好,但店员多给了我一支,抽出来哄哄你吧。诶对了昂,这是我替我儿子送你的。”
“啊?”我莫名苦笑出声,看看手里开得正盛的紫玫瑰。
“话说我是来接我老婆回家,你一小姑娘大半夜不在家待着跑医院来干嘛?哪儿不舒服啊?”侯叔叔一面向周围张望一面问我。
我自顾自的坐回座位上:“别找了,我刚看到文素姨做手术去了,但听说就是个割阑尾的,她也只是缺人暂时去帮下忙,应该很快就出来了。我身体也没问题,过来看看朋友。”
“哦——”侯叔叔瘪了瘪嘴,坐到跟我隔了一个座的地方,花束放到正中间,似乎是百无聊赖了又跟我搭起话来:“问你个事儿昂。”
“您说。”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儿子啊?”侯叔叔顿时换了副面孔,一副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叫我不由得往后退了退,他两手一叉腰:“诶你们姓傅的眼光怎么都这么刁钻?你爸瞧不上我家素素温柔娴静的,你瞧不上我家向阳这么帅气逼人的!而且还这么成熟,高家那小崽子外头看着好,实际上私底下偷偷唱儿歌呢,这么幼稚的你也受得了?男人怎么能幼稚!”
“向阳?成……成熟?”我脑中细细回想了一下侯向阳在我订婚礼后期喝蒙了抱着我小腿就喊妈妈的场景,还有刚重生的时候跟高辛辞小学生打架,不是,成熟这词儿跟他沾边儿?
好在最后这个问题我到底没当着人家亲爹的面儿问出来,我咳了咳:“侯叔叔,喜欢一个人是没道理可说的,这跟长相和性格都没有关系,向阳很好,也帮了我很多,但我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所以在感情这方面不想接触,不能接触,这些年来是辛辞不厌其烦、一点一点教会我怎么去爱一个人,爱这个世界,我才会回想当初是谁对我好,谁照顾我,反过来去爱护他们,向阳是在后面这个行列里的,于我来说,他的到来是晚了的,而且就算更早,我们也不够契合。”
侯叔叔好似听得云里雾里的,转了转眼珠子挠了挠头,但终于也算是放过我了,他摆摆手:“好吧,你爹当年也说了个差不多的言论,不过要不是他放手我还娶不着我老婆呢,我儿子也值得更好的。”
“您和文素姨不是离婚了吗?这又是送花又是表白的。”我苦笑笑。
侯叔叔起身拍了拍身后虚无的灰尘整了整发型:“离婚了她也是我孩子的妈呀,一辈子都捆起来了。”忽然又回过头对着我莫名兴奋:“诶,我再告诉你一八卦吧,别哭了昂,你爸当年赶上国内第一次高考落榜了,不务正业又拖了三年,最后跟我一起考的,就那分数还比我低!上大学之后依旧不好好学习,勾搭了你妈妈,你妈妈比你爸小五岁啊!”侯叔叔的神情义愤填膺,仿佛下一秒就能跳到我爸脸上批判一般“咦”了一声:“啧啧啧,老牛吃嫩草,我跟你说我简直看不下去!太过分了!”
而我神色平静,呼吸平稳:“侯叔叔,文素姨比你小七岁。”
老侯立马变了脸色,心虚的往旁边看了看,最终破防:“诶你臭丫头你管那么宽呢,我说你爸就说呗你提醒我这个干嘛。”
“你也知道你说的是我爸呀。”我又气又笑。
“行了行了别说我了,当年因为这个事老爷子已经给我骂的狗血淋头了。”侯叔叔哭丧个脸:“得了,本来想挑拨一下你们父女关系,为我儿子报仇雪恨,你知道你订婚那天他哭了多久嘛!谁知道还自损一千了。不跟你玩了,我老婆应该快出来了,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不安全,我找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侯叔叔,我爸派人在楼下等着我了。”我赶忙起身,但刚想要从包里拿粉底收拾一下不让老傅的人看出端倪又被侯叔叔打断。
“拉倒吧,人都让我赶出去了。”
“啊?”
侯叔叔很无辜的摆了摆手:“谁知道你在这里啊,我以为他老了老了想起来联系我老婆了呢,看不顺眼就给送走了。”
“那……好吧。”我哭笑不得。
下楼的时候听到响动,我又回过头看看,果然是文素姨从手术室出来,侯叔叔便围着她转圈去了,这副样子还真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只是不明白,为何如此这般还是会分开,感情真的是个很难判断的东西。
回家的路上霓虹灯闪烁,临江的夜晚也是静不下来的,不过最让我安心的是这些闪着光芒的大楼中一半印着我们傅家的标志。
想来我重生半年做了这许些事,其中一定是冤屈和愤懑,但我并不在意别人打我家的主意是怎样百般无奈的,我的家、我的家人又何尝不无辜?所以就算是真的问心有愧,我也不后悔。
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多钟了,家里的灯大多都灭了,想着大家都睡觉了我便也蹑手蹑脚的换鞋进门,直到回想起来才觉得可笑。
刚听侯叔叔提起郑琳佯,又想起来她说想我叫我去看她的事情,我都有点儿傻了,我忘了傅家的院子有多大,而且还是隔音的,我就算在这里大吼大叫也不会有人听得到的,于是放松了,把外套挂在门口的架子上准备回屋睡觉。
可突然一个人影闪过。
我来不及出声,被一个宽大的怀抱紧紧勒住,一双大手在我后背极其用力的抚动着,那种感觉是又爱又恨,舍不得下手却又不忍放过。
我吓了一跳,刚要问询又被这个人空幽幽的泪泣打断。
“时时,我知道是你,是你做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狠心,真不知道在将来这是好是坏……”
“小叔
!”
我心里一惊,顿时心口所有的一切都被堵住,没有其他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中,心跳声极其显眼。
咚,咚,咚。
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敲碎了,而我也是真的害怕。
一瞬间回忆就涌上来,小叔这些年来对我再好,再给我诸多偏爱也不能让我忘记,当河水没过鼻腔、双眼,我一遍遍的呼救,而他在一旁的船只上矛盾的看着我的样子,直到我将近昏厥才猛地把我拉上去。
那一刻哪怕我已明知了陆茵茵根本就是个替死鬼而他才是真凶我也只能抱紧他,泪如雨下的告诉老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叔救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我也紧紧抱住他,泪水潸然却不管怎样他都是冰冷的,眼神同当初看着我在河水里扑腾的一样矛盾。
杀不杀?救不救?
我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更无辜一些,我也真的希望家里的事情可以更早的解决,除了柳宗兰我根本想不到别的答案。
“我从最一开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没有要害了弟弟妹妹……周家人闹成那个样子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谣言一点一点传出去毁了我们家,小叔,我只剩这一个家了,如果再次毁掉我就无处可去了,而且、而且我真的没有做出实际伤害周家的事情我只是吓了他们一下而已,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啰里啰嗦的解释了一通,到最后我发现我居然连抬起头来的勇气都没有,还是小叔自己捧着我的脸颊迫使我抬起来,月光下挂着泪光,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又生逼着自己温柔,他伸手抹去我脸上的眼泪。
“没事的,没事的,你做的没错,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你也一定要记着,无论用任何方法先保护好你自己,无论你的对手是谁、多么亲近,你都要保护好你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小叔似是真心劝告一般,但这样的劝告实在太过压抑无奈,说出来需要万般努力,他又再次抱紧了我,抚摸我的发丝,丝丝泪水下落浸透我的衣衫:“我们时时会长大的。”
我无法回复,一颗心都要碎了。
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理解小叔那句话的意思,只能浑身僵直的抱着他,体会无边的恐惧。
忽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我颤了一颤,没来得及去看就被身后这人一把拉走护在怀里。
这个怀抱是温暖的,我才好像被人从死亡当中救出来,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我是她亲叔叔,难道还没有你疼她?”小叔冷淡的笑了,随后立刻从四处涌出来许多人将我们围在中间。
梁森叫我拉着他的衣袖,自己则挡在小叔面前护着我,他机械似的板着脸躬了躬身:“三爷,您的疼爱和我的职责、两相并不矛盾。”
“那你突然冒出来抢走她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觉得院子里守着的人忽然面生了,本能的想要随时看着我家小姐保证安全罢了,您疼爱侄女我没意见,但有什么话我家小姐得站在我身后说。”
一个笑,一个静。
周围的人一个个近了,梁森立刻与我平齐,一只手揽住我。
小叔就那样犹豫不决的望了我好久,直到众人不到一米的距离。
他抬手,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退后。
梁森搓了搓我的手心,可实际上他整个人也是冰凉的。
小叔定了定,再抬首时又笑了:“考验通过,这样我就放心了。”
话音未落,小叔身后唯一一个没有动手的裴圳闭紧了双眼轻轻一颤。
“很没意思的考验,连着来。”梁森一面安抚我一面回复小叔。
但小叔也只有“开朗”的笑笑了,他张了张手臂又放下:“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疑心太重,一个人,一件事,我总要试上那么两三回才可以相信的。梁森,你最好可以永远保护她,毕竟,我就这一个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