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然而就在苻长卿连呼吸都困难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安眉凑到了自己跟前,紧接着脖子上就是一阵轻松。于是他垂下双目瞄了一眼,才知道是安眉用牙齿咬松了他脖子上的绳结。
“苻郎,苻郎……”他听见耳边响起安眉的呢喃,哽咽的声音里饱含着难以置信的喜悦,“苻郎,你……可以说话了?”
苻长卿仰着头无声地笑起来,像是想叫安眉放心似的,不顾喉间被牵连出的剧痛,重重地“嗯”了一声:“对,现在我能说话了……”
“太好了,太好了……”安眉喜极而泣,将额头抵在苻长卿的肩上,越发哭个不住。
“只是声音太难听。”苻长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暗暗又咽下一口带着腥味的血沫。
安眉立刻摇头,抽噎着吸了吸鼻子:“不会,只要能说话,就比什么都好。苻郎,你说徐珍他现在做了大王?距我上一次在荥阳见他,不过才短短几个月,他怎么会变得那么……”
苻长卿看着安眉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不禁在心中暗暗冷笑了一声——那徐珍之所以会当上大王,恐怕都要拜那五只蠹虫所赐,一切的谜底,在见到徐珍之后就会解开吧?于是他轻声宽慰惶惶不安的安眉道:“别怕,他有了你的消息,一定会派人来接你,到时候……”
“不!”安眉打断苻长卿气喘吁吁的话,满脸苍白地抱住他啜泣起来,“他恨你,他一定恨你!你忘了你曾经对他的同伴做过什么吗?——车裂!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怎么办……”
“别怕。”苻长卿笑着轻哄,却将玩世不恭的嘲讽藏在心中——当初他车裂匪首,只怕正中了徐珍的下怀,也只有他怀中这个傻女人,才会将世人都想得那样单纯。
“苻郎……”安眉仰起脸看着从容不迫的苻长卿,猜不透他的心思,于是只是将脸再次埋进他的怀中,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生死她都要陪在他身边,只要这样就够了。
须臾之后,幽暗的街巷忽然人声嘈杂,数十支明晃晃的火把次第排开,照得街巷亮如白昼。坐在街角的苻长卿和安眉一时无法适应这亮光,眯着眼睛望向这份喧闹嘈杂的来处。这时整条街巷忽然又安静下来,每一个举着火把的寇匪都煞有介事地挺起胸膛,等着迎接某位即将到来的大人物。
当整条街巷安静得只剩下松明轻轻的爆裂声,街巷的一头蓦然响起一阵肃然有序的马蹄声,十几匹马先后踏入了并不宽阔的街巷,而当中为首的一人,正是与安眉阔别已久的徐珍。
如今的徐珍依旧像曾经那样沉默寡言,脸上布满严肃的纹路和沟壑,又被风吹日晒出黑红的颜色。他比过去更加壮硕,此刻威风凛凛地骑着马上,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地俯视着苻长卿和安眉。
安眉浑身筛糠般发抖,面色惨白地看着徐珍翻身下马,一路迈着沉甸甸的步子走到自己面前。
“的确是她,”徐珍面无表情地盯着安眉的脸,对部下们下令,“带她回去,男的就地枭首。”
“不——”安眉立刻惊叫起来,双手死死抱住苻长卿不放,两只眼睛像被火灼烧一般,赤红地盯住徐珍,“你不能杀他!你不能杀他!”
徐珍听着安眉的尖叫,双眼不禁流露出看疯子一样的目光,透着点怜悯和好笑:“我不能杀他?”
他轻咳了一声,一边转过身子,一边对部下言简意赅地下命:“动手。”
这时一直沉默凝视徐珍的苻长卿,却全无惧色地轻笑了一声:“大王杀我容易,只怕第五只蠹虫,大王就没办法找到了。”
已经背转身子准备上马的徐珍立刻停住动作,回身紧盯住仍在微笑的苻长卿,满脸狐疑地问出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大王如果杀了我,就没办法找到第五只蠹虫,或者说,是没办法找到能够附在安眉身上的……另外一个人了。”苻长卿意味深长地弯起唇角,幽黑的双目紧盯着徐珍,与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徐珍果然因他的话而陷入沉默,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道:“带他回去。这两个人,都给我带回大营。”
苻长卿径自胸有成竹地一笑,在晃动不定的火光中望着徐珍的背影道:“安眉的双脚受了伤,大人最好再拨一匹马给她。”
徐珍回头望了苻长卿一眼,又看了安眉一眼,示意手下照苻长卿的意思办,这才再次动身上路。安眉满脸苍白地被寇匪们扶上马,发颤的双手紧紧抓住鞍鞯,惊惶地望着在马下步行的苻长卿问:“苻郎,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嘘。”苻长卿微笑着示意安眉噤声,只是侧过脸望着她,轻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只要知道这点就好。”
安眉听了苻长卿的话,不禁眼底一热,咬着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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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接出书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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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匪在洛阳城中选择的驻扎的地方,竟然是洛阳城东的昭王府,苻长卿当日
正是从这里将杜淑掳走,而遍寻杜淑不得的徐珍又选择在这里落脚,真是绝妙的讽刺。
故地重游,苻长卿哭笑不得
地踏进王府,这时只听安眉惊呼一声,目光骇然盯着一具悬挂在侧门上的尸体,
忍不住捂着嘴呕吐起来.苻长卿认出那具残不忍睹的尸体正是昭王,立刻皱起眉嘱咐安眉,“闭上眼睛,不要看!”
安眉依然闭紧双眼,却面色苍白趴在马上,对苻长卿嗫嚅 道:“可是苻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人看着有点眼熟。。。”
苻长卿闻言脸色一变,咬着牙沉默了片刻,才对安眉轻声道:“大概他曾到苻府做客,你无意中见过他。。。”
“哦,这样啊。。。”安眉闭着眼点点头,这时马匹再次前行,将她驮进了王府深处。
如今诺大的昭王府早被拆得七零八落---珍贵的木材被人从门窗上卸下来当柴烧光,窖藏的美酒和食物也被分抢一空,婢女和妃嫔们混在一起伺候着吆五喝六的乱匪们,她们皆是衣衫凌乱,神色凄楚。
当安眉被扶下马时,呈现在她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幕令人辛酸的画面。她不禁侧过脸,不忍看那些乱匪门不堪入目的丑态,自然也就无从发觉当昭王的女眷们看见她,眼中流露出的古怪的神色。
几名包着黑色头巾的乱匪将苻长卿与安眉狼狈地进入客堂,相当宽容大量地命人给苻长卿松了绑,又在屏退众人后请他们入座,“苻刺史,请。安眉,你也坐吧。”
苻长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在侧席上从容坐下,抬起双手对徐珍作了一辑,“想不到大王在这里落脚。”
“恩。”徐珍不动声色轻哼了一声,刻意对苻长卿轻描淡写道,“那天我们冲进洛阳,一路寻到这座王府,直到把那个昭王拷打死了,都没能找到安眉,后来干脆就驻扎在这里了。”
苻长卿刻意忽略身旁安眉惊疑的眼神,径直对徐珍笑道:“只怕大王你想找的,并不是安眉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