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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天子与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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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子殿下!”正在喂鱼的赵恒见耿南仲一路小跑过来,手里还紧紧捧着那个装玉狮子的锦盒,皱了皱眉头,将手里的鱼食丢回食盒,昂声道:“希道,就算礼没送出去,也不至于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殿下!那梁师成真是只老狐狸,没收您的礼,但把昨日幕后的事情告诉卑职了!这既不领情又办事的,他还在骑墙观望呢!”耿南仲一脸气急败坏。

“坐下说话,他骑墙就骑墙吧!能给咱们透点内情就不错了!说吧,昨天究竟怎么回事?”

耿南仲当下就把梁师成刚刚跟他说过的话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

赵恒听了,先是难以置信,堂堂的皇帝和王子,竟然宠幸方士,使出如此下作阴暗的手段,也真是闻所未闻了。

转而悲怆万分,关键这两人,一个是他亲生父亲,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这该是有多恨自己啊!不就是自己身上有个太子的身份吗?

他呆了半晌,心灰意冷,无力地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殿下......没事吧?莫要太气恼......”耿南仲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

“我让你走!”一向好脾气的赵恒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好好好!殿下,悠着点,保重龙体要紧!卑职现在就走!”耿南仲忙不迭地撂下这句话,赶紧离去。

赶走了耿南仲,赵恒孤零零地立着,忽然觉得一股刺骨的孤独感从脚底油然而起,笼罩着全身,是那么冰冷。

府邸之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他像丢了魂似的,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蹒跚地向后堂一处小房里走去。

他推门而入,房间里赫然供奉着他母亲的灵位,他战战巍巍地将灵牌取了下来,仿佛是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地搂在怀中,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灵牌上,细小的泪珠溅飞四处。

对他来说,这哪里是灵牌啊?这纯粹是这世上最后一处温暖。

生父的嫌弃,兄弟的倾轧,百官的势利,桩桩重重,如同一座座看不见的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无力负重、难以支撑,而又逃无可逃、难以躲避。

赵恒的生母王氏是赵佶的东宫原配夫人和第一位皇后。哲宗皇帝因为无子导致继位者扑朔纷纭、人心不稳,而赵佶即位仅三月即得子,中外朝臣闻而大喜。

大家都喜欢有确定性的东西,嫡长子自然会被立为太子,权力传承的路径一旦确定,大家朝着这个方向去钻营去交接去应对就可以了。

不确定性固然会给很多人机会,但风险会更大。两位皇子争嫡还可以,二选一嘛,押对宝的概率是一半一半,要是争的皇子多了呢?胜率太小。

一旦失败,丢官事小,丢命事大啊!要是做骑墙派呢?多方都不得罪,多方也都不讨好。这种人一般都会在新君上朝后被排挤到官场边缘地带。

所以,赵恒的诞生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儿!

赵佶刚开始对他也是十分喜爱。然而赵佶是风流成性、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神仙人物,其生母王皇后不久便因姿色平平、不解风情而失宠了。

对于深宫中的女人来说,没有姿色,又不会迎奉,确实是件很危险的事。

圣眷不深、圣宠不固而悿居皇后之位,自然是容易被人惦记。据说是宦官“妄意迎合,诬以暗昧。”

这事就有意思了,迎合?迎合谁?自然是迎合圣意了,皇上不悦在先,便有内侍告密陷罪,说她有暧昧不检的行为。赵佶打蛇随杆上,命刑部侍郎周鼎设秘狱参验查勘,自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线索。

经过这么一闹腾,王皇后从此郁郁寡欢、长门冷落,于大观二年九月含恨去世,死时年仅25岁。

赵桓当时尽管只有8岁,但此后每忆及此,心中难免隐隐作痛,乃至愤愤不平。

这两父子之间从此就种下了一根无法消弭的刺,一直伴随着两人的一生。

很多事情,在一定范围内,人可以自由选择,比如吃什么饭、读什么书、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等等,配偶之间不如意了还可以分离,唯有父母不可选择。

君不仁则臣不忠;父不慈则子不孝。感情是相互的,子女和父母之间也一样。

父母给的爱不多或者有轻有重,家对孩子而言也就没什么温暖,甚至是一种难以弥补的伤害,因为血缘的关系是天然的,父母的爱别人无法替代。

赵恒此时的心情正是这种无奈的悲怆,他改变不了赵佶是他父亲的事实,也争取不了父亲的疼爱,而父亲对生母的绝情和伤害又增加了他对赵佶的一层恨意。

他虽然贵为太子,但幼年丧母,父亲不爱,单从精神上的关爱而言,比起一些普通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恐怕还不如。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赵恒好像已经疯了,他爱怜地抚着他母亲的灵牌,带着渴求的眼光看着那张沉甸甸的木板,向它哭诉着自己的痛苦,并且哀求它把自己从不幸的遭遇中拯救出来,甚至愿意随她而去,去那个世界,永远躺在她的怀里,用一只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一根手指,永远不分开。

渐渐的,他清醒

了过来,重新回到现实中,知道自己这样做只是徒劳无功,他面目狰狞、睚眦欲裂,恶狠狠地道:

“我恨贼老天!为什么要我在这个家里长大?!我恨赵佶,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不爱我,却还要立我为太子?!现在又让我蒙受这等羞辱……”

一股恶气直冲胸口,使他不能够再说下去。他急促地呼吸着,觉得全身发热,热得快要燃烧了,他的心里似乎还有更多的话要倾吐出来,可是他的咽喉被什么东西堵塞了。

他觉得他的心也颤抖起来,只有用拳头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方才能让自己好受些。有谁能想象出他心中的委屈有多大仇恨有多深?

“啊呀!”的叫喊声和“砰砰!”的捶胸声不绝于耳,飘荡在太子府一隅,屋外的槐树上“扑棱棱”的响起春燕扇翅的声音。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而我们的太子一怒,却只是惊起一树春燕......

天与太之间,只是一字之差、一步之遥,而这一步又上演了多少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故事,悲欢离合、阴谋阳计,甚至刀光剑影、烛光斧影,无奇不有、光怪陆离.

这一切只是为了将“太”字夹起来的尾巴翘到头上去,变成“天”。

嗯,当太子就是得夹起尾巴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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