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太子?嘉王?
人年纪大了,不免爱夸自己子女孝顺,即便蔡京也不能免俗,在胡翼威面前夸耀自己的儿子。
蔡绦是蔡京的四子,颇有文才,有《西清诗话》和《铁围山丛谈》等作品传世。蔡京晚年对他极为信任,后来年老不能视事,奏判皆绦为之。
“早就听说恩公府上有名厨十五人,今日得幸见其一,不虚此行了。更听说,恩公府上厨婢就有数百人之多,您府上的饭菜必然是一等一的可口了。”
“哈哈!孔老夫子不是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嘛?我可是身体力行、慨然行之啊!只有分工越细,下功夫越深,做出来的菜品才越精致。”
他说笑着,随意指了身边的几位厨婢,道:“你看她们,就拿做这道鱼脍来说,有人杀鱼、有人取肉、有人片肉、有人摆盘、有人剥蒜、有人切姜丝、有人调制白梅、有人料理桔皮、有人蒸栗子肉、有人煮粳米饭。各专其责,唯其如此,方能整治出一份佳肴。”
胡翼威听了后只咂舌,之前听说有人买得小妾一人,该女自称曾在蔡京家做厨婢,专门负责做包子。那人听后很是高兴,心想老子也能享受一把国公级的包子待遇了,就命她马上为自己做一笼包子,尝尝蔡府的蟹黄包究竟是什么味道。
不料,那小妾坦言自己做不了。那人又疑又怒,随后才知道此女在蔡府只负责拣葱切丝,专业切葱丝十余年,其他诸如和面、剁馅儿之类一概不管,至于包包子,更不在行了。
这事大家只作为坊间奇闻笑谈,今日一见这做鱼生的排场,方知坊间所言不虚。
“来来来!这鱼脍就得趁鲜吃!”蔡京一边招呼着胡翼威,一边自己拿起筷子夹上一片晶莹的鱼生,再蘸一蘸金黄色的齑料,放入口中,香辣酸鲜,浓香冲鼻,嗅觉极度震撼,味蕾大受刺激。
顿时口舌生津,喷涌而出,再细细咀嚼,薄薄的鱼肉片强韧有劲、细腻弹牙,越嚼越有味道,黄河鲤鱼特有的鲜甜在配料的衬托之中涌上舌尖,他依依不舍地将鱼肉咽下去,只觉得浓香满口,齿颊留芬。
现斩的鱼脍十分鲜美,两人顾不上多说话,在那埋头大快朵颐。过了半晌,蔡京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轻轻啜了口茶,笑眯眯地看着还在大吃的胡翼威,叹道:“还是年轻人能吃啊!我老喽!吃不动啦!”
胡翼威忙放下筷子,一脸不好意思,“恩公,您这鱼生太过美味,小子粗俗鄙陋,一时失态,让您见笑了。”
“诶!年轻人能吃是好事。这有什么?!吃吃吃!不吃完不许走!哈哈!”
胡翼威故作拘谨地笑了一下,在蔡京爽朗的笑声又拿起了筷子,不过吃相稍微好看了些。
“皇城司现在可是个热衙门,嘉王提举了皇城司,你们脸上也贴金呀!现在一说起皇城司,就连御史台六察司也避之三分。”蔡京吸溜了口茶,忽然有意无意地问起这句话。
胡翼威拿不准蔡京突然问起这事有何意图,只能先应接下来,顺势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皇城司总率亲从,严护周庐,负责整肃随驾禁卫所,兼提内东门、崇政殿等门,事关圣上安危,在内中事务最为繁剧,派亲儿子任此职倒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圣上对嘉王可是青睐有加、另眼相看,这不,年初还降诏奖谕。不过,这父亲公开奖励儿子,总觉得怪怪的,嘿嘿!”
“‘自董宫城之政,益崇宸极之尊,虑每及于未然,事必形于有备。重轩载肃,克宁莞蕈之安;交戟无哗,爰整爪牙之利。属就郊而蒇事,乃前跸以启行。’
哈哈!圣上这道诏令咬文嚼字、绕来绕去的,还不如直接说,老子最看好你,这把龙椅以后让你坐了!”
蔡京虽已年满七十,但身体康健,记忆力依旧惊人,数月前的诏令他顺口就念了出来。
这事涉及皇位传承、兹事体大,胡翼威不敢随意搭腔,嘴巴也停止了咀嚼,一时间空气似乎凝固,恍惚间他突然觉得嘴里的鱼肉有些发苦。
蔡京睨了他一眼,进而逼问道:“你觉得嘉王能继承大统吗?”
胡翼威一听,全身汗都下来了,嗫嚅道:“这...这...这等大事,卑职...卑职怎敢随意评说。”
蔡京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仿佛自言自语地道:“哼!圣上易储之心,路人皆知。
嘉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行事潇洒飘逸,圣上颇为偏爱,屡屡委任要职。
大家都认为嘉王将取代太子,以王黼、蔡攸为主的宰臣,以童贯、杨戬为主的中官迎合上意,谋图动摇东宫,拥立嘉王。这帮人呐!不知天高地厚,迟早要身首异处。”
蔡攸是蔡京的长子,见蔡京竟然这样说自己的儿子,胡翼威心中一惊,更不敢说话了。
“翼威,在我面前不要藏着掖着,想说什么就说出来。我信任你,难道你不信任我吗?谨小慎微是你的优点,但太过了便是缺点了!”
蔡京这番话虽然面上依旧带着笑意,但言语中透着天生俱来的威严,甚至是赤裸裸的威胁。
胡翼威知道自己被逼到了墙角了,该交投名状就得交投名状,没点小辫子被上司攥在手里,上司怎么会真得信任自己呢?
“这天下都是官家的,这皇位传给谁,不也是他说的算吗?不少人都认为太子大势已去,恩公怎么会认为嘉王会夺储失败呢?”胡翼威低着头壮着胆子说出这番话来。
“哈哈!你以为当了官家就可以随意而为、任意而行吗?他拧不过天道。
嫡长子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和道理,所以他再怎么专横,也不敢明目张胆、毫无理由地将太子废了。这样的话,文武百官、天下民众、外邦番国都不会服,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啊。
反观太子,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也就抢占了绝对的先机,反倒是气定神闲,不急不躁,以守代攻即可。
他只要谨身守礼,不出纰漏,官家抓不到他的把柄,他就能安然无恙。所以他守在东宫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交接权臣,不结识武将,不落人口实,就胜券在握。
当初我有意抬举他,送他琉璃器作为交接之礼,他当众砸碎了也是为了自证清白,你真以为他是那么不近人情、那么愚执吗?不过他太过小心、太过谨慎了,如果有我相助,他应该会更顺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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