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茶楼
杏花巷位于苏州城的老城区,临河而建,前面则是青石板铺就的老街。
这里临河一边多是茶楼酒肆,另外一边则是各种店铺,很是热闹。
江文绚和江秋雨到的时候,茶楼里空位已经不多。
听得小二说,这幸好今日不是清谈会,否则一个空位都没有,江文绚拉住了转身准备走的江秋雨,让小二找了个两人位。
小二带的位置临着窗,可以看到河边景色,又有一根立柱挡住茶楼众人的视线,却不妨碍听到茶楼里人的说话,实在是个好位置。
江文绚让小二上一壶拿手的好茶,再来几个小菜之后,便示意江秋雨坐下。
江秋雨皱了下眉头,低声道:“今日又不是清谈会!”
这茶楼里虽然坐着的一半是学子,但都是各自而坐,想来是不会谈及什么策论之类的。
江文绚笑笑,道:“着急什么,既然来了,便听听他们说什么即是。”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旁边不远处有人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这事,要是就这么算了,我等寒窗苦读又算什么?便是前朝,若是科举舞弊,那都是要砍头抄家的!”
江秋雨不觉往那边看去。
那一桌坐着四个身着长衫模样像是文人的年轻人,说话那人看着最是年轻。
旁边一个年长的给他倒了杯茶,道:“消消气消消气,这事,也应该是有些缘故在里面的,你们想想,这次舞弊牵涉到的举子都是哪些人家的?要真按照你所说,这舞弊的举子都抄家砍头,那越城大半的家族都没了,再说了,这事,有些举子也是冤枉,就比如那宫清,咱们也是见识过的,那才学,虽不说是顶尖的,那也是一等一的了,可就因为他们家出了那份钱,他那举人身份便也没了,这又跟谁哭去?”
“高兄这话说的对,这事啊,现在这般处理挺好,如今朝廷也正是要用人才的时候,只要能杜绝了这舞弊之事,让咱们这些读书人都有个公平考试的机会,还不怕咱江南人才辈出?”
“是啊,哎,你们听说没有,新任学监是陈昂陈先生,这位先生可是向来刚正守直,只不知道,这次是谁举荐上去的?”
“那定然不会是金大人那些人。”
“这话有点意思,说说?”
“陈先生是名士,早先吴国还在的时候,就被请去国子监授课,可惜啊,陈先生的性子刚直,不会阿谀奉承,那吴国废帝又最喜听人吹捧,说他写的词曲高妙,可陈先生却从不吹捧,他本就对陈先生不喜,后来,陈先生还当面进言,让废帝不要沉迷于那些无用的诗歌辞赋之中,多用些心思在农耕民生上,彻底惹怒了废帝,要不是当时江大司马求情,废帝只怕当场就杀了陈先生,后来,陈先生离开了越城,在江南两湖南楚之间游历,直到宣德大战之后,才回到了越城,但是你们也知道,这废帝在越城投降,当年魏王进城的时候说过,不杀降臣,金大人也好,那学衙的学监也好,用的都是吴国那帮人,那些人一向是不喜陈先生的,又怎会举荐他来接任学监。”
“你们也别猜了,是京城那边直接任命的,而且你们看吧,这次虽然只动了学衙的人,但是等那些人的判决下来,越城那边还会有动荡。”
“还有动荡?”
“你们想想,这舞弊一案可是大案,那些举子都被取消功名,有些人还终身不能科举,甚至连几个家族全族都受影响,就那位宫清公子,他能咽下这口气?学衙那几位不砍头不足以平民愤,但是,这么明显的事,为什么却一直拖着不判?”
“为何?”
“旁的我也不好说,我只说一句,学衙那些人,当年都是跟在废帝身边的,越城城破后,是魏王保下他们,如今魏王在北方领军跟胡人和北燕交战,正是风头无二的时候,若是这事处理不好,那魏王那,可就不好说了。”
“原来如此,那的确是要慎重,哎,你们说说,这陈先生是个什么喜好?下次秋闱,也不知会出什么题?”
小二来送小点和茶的时候,那桌人已经转了话题。
江秋雨听了一会,听他们说起的那些论点,心里暗笑了一声,便收回心思。
这时在另外一桌新来了人,是从外地来的客商,言谈之中说起了运河之事。
待得不久,前边一桌客人走了,新来的客人说起的是对面铺子所卖货物好坏。
来来往往,他们在茶楼坐了一个时辰,便听到了许多趣事。
待到天色渐黑,江文绚喊小二结了账,带着江秋雨走了出去。
回家路上,江文绚道:“你可知,江城原来最大的酒楼和茶楼是谁家的吗?”
江秋雨想了下后道:“不是江家的?”
如果是江家的,江文绚应该不是这种问法。
江文绚摇摇头,道:“或者,我应该换个说法,江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和茶楼是江家的,但是江城生意最好的酒楼和茶楼却不是江家的,我记得,当年,应该是在宣德之战前三年,有人在江城新开了一个酒楼和一个茶楼,价格便宜,装潢亲民,世家大族的那些人不屑于去,但是商户行贩,还有寒门士子却是喜欢去,便是一些贩夫走卒,
有了些许铜板,也喜欢去沽点酒,坐在一起聊会天。”
“是嘛?”江秋雨随意的道了一句,随后脚步一顿。
江文绚脚步未停,依然缓缓往前走,淡声道:“当年我家穷,我没钱去那些大酒楼,有段时间,便也喜欢去那家茶楼,就像先头那桌学子一般,与人侃侃而谈,在家里听了些什么事,也会当做炫耀说出。”
江秋雨加快了步伐,跟上了江文绚,低声道:“不光是那些家族学子,那些商户走卒,都不会太在意的,只要有心,在这里便能听到各种信息。”
也许大多无用,但是只要有那么几条有用的,对某些人来说,就够了。
就比如,先头那些学子说了那么多,最重要的,其实就是后面说的那句。
学衙那些人,以前是魏王保下并且留用的。
当年宣德大战,江城熙城等地人死了那么多人,世家大族也好,吴国旧臣也好,还有那些守城的将领,都死了。
可越城,那个吴国的都城,却在那个本来说要与国同亡,那个命令江城和熙城要死战到底的废帝出城投降后,丝毫无损的保留了下来,甚至,那些旧臣还延续了一些原来的官职。
江文绚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以后,偶尔也可以来坐坐,只是,我希望你能从中看到的,并不光是你想到的这些,而是,这个茶楼的主人,秋雨,这世上,聪明人,厉害的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江秋雨脚步再度一顿,回头看了茶楼一眼,轻吸了口气后,才又快步追上了江文绚,低声道:“我,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