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倚梅
柳家的倚梅园里。
“秀才相公，你真个要走？”
老园公眼里一酸，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老园公姓郭，因为生来驼背，被人叫做郭橐，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
郭家从祖上开始，就为柳家种树，打理菜圃果园。
唐朝时，郭橐的祖上郭橐驼因为手艺好，人好，柳家先祖柳宗元还专门为他写下名篇《种树郭橐驼传》。
郭家老祖宗一高兴，许下承诺，郭家祖祖辈辈都要为柳家效力。
到了郭橐这一代，也为柳家种了一辈子树。
柳秀才爱梅花，他就学种梅花，一园梅树芬芳明艳，结的梅子量大饱满，卖得很好，这些年更是成了柳家不可缺少的一项收入。
柳秀才给这果园取名“倚梅园”，夸它是柳家可以倚靠的园子。
郭橐听了非常得意，经常跟一起喝酒吹牛的老头们炫耀。
他本以为还能再种下去，谁知柳家这个独苗要卖掉倚梅园。
“郭爷爷，我如今家未成，业未立，继续留在家乡，也找不到出路，只怕柳家一脉就要断在我这里。”
“秀才相公，成家的事好说，如今咱们还有两处果园，一处庄稼地，加上祖产房屋，寻个娘子过生活，总是不成问题。”
“只怕前途艰难。”
“前途也不难，秀才相公，你如今才堪堪二十岁，来日方长呐！”
“郭爷爷，我心意已决，立志去闯荡一番，你就不必劝我了。”
见自家小主人说得果决，郭橐不好再劝，老眼一耷拉，泄了劲，一下苍老起来。
柳梦梅见了，十分不忍心。
父母去世时，他还不到十岁，这些年全仗着郭爷爷过生活。
在田里，郭爷爷是好园公，种得一手好树，在家里，郭爷爷洒扫收拾，连他的衣裳破了都会补……
郭爷爷对自己，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又当爹娘又当仆役，便是对自己亲孙子也不过如此了。
前半生，自己倚靠郭爷爷这梅园，后半生，郭爷爷本该倚靠他柳梦梅啊。
柳梦梅眼里一酸。
再看郭橐，老人家更是红了眼，分明不舍得。
眼看着老泪要决堤，郭橐忙转身，攀下一支梅来。
“叫我闻闻……今年这梅香不香……”
梅枝有点高，郭橐伸着身子，艰难地凑上去。
柳秀才再也忍不住了。
六七十的老人家，怕小主人看见自己流泪，不顾驼着个背，也作出“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小女儿情态，着实惹人发笑。
可是，他柳梦梅怎么笑出眼泪来？
他是个孤儿，如今长到二十岁，还考中秀才，全靠这驼背爷爷供养。
在他心里眼里，郭爷爷便如他亲爷爷一般。
突然要抛家舍业，离开老人家，他怎么舍得？
“郭爷爷，你这几天帮我打听打听，有要买房买地的，便把宅子和另外两处田地卖了，给我做路费。这倚梅园，你辛苦打理十几年，还好年年有些进项，如今就送你老人家养老吧！”
“折煞老汉了！老汉情愿跟着秀才相公出去闯闯，你年轻后生，不知世事艰难，身边有个老汉服侍你，帮衬你，也就不怕了。”
“使不得！郭爷爷好生在这里养老，明日我得了前途，还要回来孝敬你老呢！”
无论郭橐如何坚持，柳梦梅狠着心，就是不松口。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郭橐也是望七十的年纪了。
此次北上去京城，有千里之遥，一路上艰难险阻，怕会水土不服，再加上兵荒马乱……
就是自己年轻力壮，也不知有没有命到京城。
若带上郭爷爷，只怕这条老命半路上就得交待了。
老郭橐仿佛看出了小主人的心思，又卖力担起水桶，使劲把背挺挺直，好像在说，我老汉壮实得狠哩，只怕比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后生还强些。
柳梦梅摇头，目光坚定。
郭橐失望了，自去担水浇园。
柳梦梅目送老人家离开后，快步走出倚梅园。
韩家祠堂。
祭祖仪式刚结束，下人们正在收拾。
韩子才送完宾客，边看着下人们忙碌，边想着心事。
前世，他是孤竹君，为救落梅园的梅树，失去太多仙力。
此次投胎成人，除了保留着前世记忆，他和凡人一样，没有任何能异之处。
所以直到如今二十岁，还没找到梅花仙子下落。
韩子才依稀记得太白金星说过，这一世他会投成那柳书生的朋友，二人公平比试，任凭梅花仙子选择。
说起来真是气人，就连柳书生他也没找到！
不是他不用心。
这些年，他为了早点遇见那柳书生，结识了三十来个姓柳的，谁知，就只有一个有出息，考上了秀才，名字还是柳春卿。
韩子才苦笑：再找不到，我就辞了这差事，改名柳梦梅，找我的梅花仙子去……
正
胡思乱想之际，门子喊道：“柳梦梅柳相公到！”
来了！！
韩子才匆忙整好本就很整齐的衣冠穿戴，出门会会他。
一到门口，没见着什么柳梦梅，倒是见到了柳春卿，他俩昨天还一起去拜见识宝钦差苗大人。
“春卿兄？”
“子才兄！”
“方才家里人说，有个柳梦梅相公，春卿兄可见着了？”
“正是柳某。”
韩子才不信：“春卿兄说笑了。”
“是真的，我今早起来改的名字。”
“这又是何缘故？”
“子才兄，我要走了，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嗯。”
“昨晚，我梦见梅花树下有一位美人，唤我去寻她，说寻着她才有姻缘之分，发迹之期。”
韩子才心口一痛。
“因此，早起我改名梦梅，先发个利市。子才兄，我已经决定变卖家业，去闯一闯。此番前来，正是要与子才兄告别。”
他要去找梅花仙子了！
“春卿兄——嗐，现在该叫你梦梅兄，怎么总不顺口呢……春卿兄，你准备何时走，我好与你一起。”
“……一起？”
当然！
怎么能让你先找到梅花仙子！
“正是。春卿兄，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也早有志向外出闯荡一番，咱们二人一起上路，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柳梦梅困惑了：
志向？
闯荡？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