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孩子去留
叶白榆迅速在脑中消化这个消息。
萧宸继位多年无子，姚碧华有了身孕将是轰动性的消息。会打乱很多人的计划，会改变宫中的格局，会引发一系列的明争暗斗，当然，也可能悄无声息地直接消失。
“兰芷我问你，成妃可知道什么？”
叶兰芷摇头，“好像是成妃今日去昭宁宫，遇见昭宁宫的宫人拎着食盒不知道去哪，成妃叫人暗中跟着，这就跟去了启明宫，成妃疑心那食盒里有什么别的东西，就叫我去看看。我去了发现姚碧华人比刚进去那会儿瘦了不少，但肚子却好像胖了些，她当着我的面总是下意识地遮掩小腹，我给她拿了些吃食，她吃了一小口就有些要吐的样子，生忍住了。”
此事几乎不用查证，荣贵妃的反常举动就代表叶兰芷的猜想不错。姚碧华是有了身孕，且八成是个男胎，不然岂能劳动荣贵妃这尊大佛冒这么大的险。
“你先来告诉我，是有什么顾虑吗？”叶白榆问。
叶兰芷抿着嘴点了点头，“不瞒大姐姐，我担心成妃会除掉姚碧华，所以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实话，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才先来告诉你，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这姑娘是会送人情的。姚碧华的这个孩子，后宫里的主子们除了荣贵妃有一个算一个，肯定都想除掉。叶兰芷第一个来告诉她，是默认她是最要紧的那个。
叶白榆道：“你的顾虑是对的，但你如果说什么也没发现，成妃恐怕也不会信，将来她知道了真相还会对你心生芥蒂，所以你只管照实说，姚碧华的孩子能不能保住不在你。”
叶兰芷听得明白，她是站在她的立场考虑问题，心下对她很感激，“我知道了大姐姐，那我先走了。”
“兰芷，”叶白榆叫下她，问，“于常侍最近可还好，一直没来得及问，上次的药也不知是否对症。”
叶兰芷道：“他挺好的，药没用完就好了，应该挺有效用的。”
她回答得过于顺畅，可见对于圭的近况很是了解。
叶白榆端详她的神情，“你好像跟于常侍走得很近？”
“也没有，就是偶尔碰上。”叶兰芷轻咬下唇。
叶白榆斟酌道：“兰芷，你是叶氏女，有资格追求更好的生活，你若有难处只管来找我，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
叶兰芷被她戳中了心底的隐痛，不由低下了头，“大姐姐，你的处境比我难，你自己小心。”
此时的叶白榆并没有听出她话里有话，只当她是婉拒了她的提醒。
她便知道，叶兰芷是已经有了打算，并且坚持。她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她跟叶兰芷的关系也没有深到可以忠言逆耳的程度。
“嗯，那你快回去吧。”
叶白榆想，若不出意外，成妃很快就会把姚碧华有孕的事告诉萧宸。得先确定萧宸的态度，成妃才能正确地针对荣贵妃或是沈淑妃。
长明宫内朝大殿中，萧宸刚打发走了沈缨，新的战报又到了。
“陛下，豫州连失两城，镇守的将军曾紧急向临近两州寻求支援，洛徐两州分别派兵增援，但南陵很快撤了兵，又分别攻打洛徐两州，战况焦灼，请陛下示下。”
萧宸问还没走的李继跟韩松鹤，“两位可有对策？”
韩松鹤这回不打算出这个头，毕竟早上陛下否定了他的提议，“陛下恕罪，臣不懂领兵之道，不知李公可有对策？”
李继道：“南陵占得先机，我军难免处处被动，臣以为还是等安南侯的消息，若不敌，便另派将领前往。”
萧宸：“你认为派谁合适？”
李继说：“臣以为伯远侯最合适。”
韩松鹤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姓李的怎么回事，他早上说让伯远侯戴罪立功，被陛下驳了，怎么还敢旧事重提？
韩松鹤不明白有预谋地派伯远侯领兵跟不得不派他去的区别，一个充满了私心，一个是为大局妥协。
萧宸没肯定也没否定，叫来冯坚道：“召集众臣议事，把沈公也叫来。”
不多时，沈霁在一堆朝臣的簇拥搀扶下进了大殿。
“快给沈公赐座。”萧宸道。
沈霁忙说不敢，但座位放在了屁股底下他也没拒绝。
萧宸道：“召集诸公来是为商讨前方战事，冯坚把战报念给大家听。”
“是，陛下。”
待冯坚念了战报，沈霁道：“陛下，臣以为且看安南侯能否逆转战局，若不能，还需尽快商讨领兵人选。”
“沈公认为谁合适？”萧宸问。
沈霁斟酌道：“或许安南侯世子可以一试。”
韩松鹤一愣，他差点儿把那冒牌货给忘了。如果叶镇泽此次征战不敌，派叶梁宗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刚好可以趁机除掉叶镇泽，然后叶梁宗顺理成章继承安南侯府。
沈霁还不知道叶梁宗非安南侯亲子，他主张派叶梁宗去，不过是不想伯远侯再出战立功。
是以两个各怀鬼胎的对手，此次意见竟统一起来。
沈公一发话，立刻就有人附和。
“臣认为安南侯世子屡次随父出征，熟悉征南军军务，是合适的人选。”
“臣复议。”
“臣复议
。”
“……”
萧宸耐心地听每个人复议完，道：“既然多半人主张派安南侯世子去，那就招他回来吧，韩公待会儿代孤去叶家问问，世子身体可安好。”
韩松鹤点头答是。
商议出了结果，便有人开始作妖。
新上任的谏议大夫刘智道：“陛下，臣以为占卜出的谶言还是要早做预防，若有阴盛阳衰之象，也有损国运，于战争不利。”
上任谏议大夫王恒，自罗望出事后就被萧宸贬了官，调去下州一个小县当县令。
明贬暗用，这是叶白榆布的棋。当初王恒为沈霁蒙蔽驱使，是她拉了这愣头青一把。那时萧宸还没看清她这条线埋在了哪，他认为一个不开窍的文人没什么大用，等沈霁倒了废掉就是。
直到王恒目睹罗望被杀，看清了沈霁的真面目后露出了悔不当初之态，萧宸才意识到，有些废棋也可以拿来为自己所用。所以他派王恒出去历练，若能磨去那一身天真文人的气性，或可一用。
新的谏议大夫刘智是沈霁的人，萧宸用他是安抚沈霁，反正有王恒的嘴“珠玉在前”，刘智也不能更气人。
萧宸看着这位不怕死的新任谏议大夫。他的嘴比王恒气不气人不知道，但他作死的本事绝对比王恒高。
就冲刘智这番话，他的死罪已经落在头上了。
萧宸正要叫隋末进来把妖言惑众的刘智拉出去打死，冯坚进了殿。
这老货早活成了人精，什么时候该进来什么时候不该进来他玩得明明白白。这会儿朝臣议事，他进来必有大事。
萧宸挑眉看他。冯坚跟他对了个眼色，道：“陛下，成妃有要事请见陛下。”
韩松鹤先是一怔，成妃这时候来做什么，他怎么一点消息也不知？
萧宸也猜不出，但既然冯坚没把人打发走，就是不得不说的要紧事。他道：“叫成妃进来。”
众臣退到两边，让成妃进殿说话。
成妃垂首进入，先朝陛下行礼请罪：“陛下恕罪，妾实有要紧事才斗胆进殿。”
萧宸道：“无妨，何事？”
成妃说：“妾身边的宫人兰芷今日去启明宫看望旧友姚碧华，发现她似有孕相，妾怕启明宫的宫人不上心，便派了个有经验的嬷嬷去查证，证实她确已有两月有余的身孕。”
陛下继位五六年无子，这突然有了，众臣比正主还要激动，纷纷恭贺。
“恭贺陛下将为人父！”
“我北黎终于后继有人了！”
萧宸听到自己即将当爹，想到那让他悔恨恶心的一夜，没有喜，只有杀念。
当然他不能表现出来，还要配合着把喜悦气氛扩大，不然怎么打刘智的脸。
“此事成妃有功，赏！冯坚，叫两个太医去诊脉确认一下。”
冯坚喜道：“是！臣这就去！”
成妃又道：“妾不敢承赏，陛下该赏荣贵妃才是，若非荣贵妃暗中照看，姚家妹妹这胎未必保得住。”
成妃一确定了姚碧华有孕就来长明宫禀报，就是为了不给荣贵妃反应的机会。
如果陛下不要这个孽种，那荣贵妃暗中保胎就是犯了陛下的忌讳。如果陛下要保，那荣贵妃瞒报就是对陛下不信任，就是有小心思，横竖是讨不到好。
萧宸挑眉，“成妃如何知道荣贵妃暗中照看？”
成妃回：“妾偶然发现昭宁宫的宫人往启明宫送吃的，猜想应该是暗中照看姚碧华。”
萧宸没说什么，“成妃先退下。”
成妃离开大殿。萧宸看向刘智，“你刚才说到哪了？”
刘智深感自己这话说的时机不对，后宫刚传了好消息，他再说什么不祥岂非打脸？
可陛下问了他只能说，“呃……臣是说女遮天的谶言不祥，请陛下早做预防。”
萧宸点头表示有道理，“只凭一句谶言，孤实在看不出谁像这个遮天女，要说遮天，此女起码要有能一手遮天的身份，你看是荣贵妃，张成妃，沈淑妃呢，还是将为孤诞下第一个子嗣的姚家女？”
这问题问得刘智直接跪了。
“臣，臣不敢妄言！”
萧宸：“别不敢言，孤让你做谏官，就是让你说话的，有话不说，孤可要治罪的。”
刘智吓得浑身冒冷汗，那三位主子还有即将诞下皇嗣的姚家女他一个也得罪不起。他支吾道：“臣，臣听闻原该在养居所养病的一个带罪的宫人跑了，此女手段了得，无视礼法，不可放任。”
萧宸看了沈霁一眼，道：“你有所不知，那宫人在养居所险些被一个内侍杀害，不得已，孤将她秘密放在玄羽卫大牢数日，此事荣贵妃沈淑妃都是知道的，方才沈淑妃还在大殿上，同你一样质问孤，为何不把刺杀一事公之于众。”
沈霁脑子“翁”的一声，一下子就明白了陛下方才那一眼的深意。
那内侍招了，陛下隐而不发，而沈缨不知内情前来挑明……
沈霁暗吸一口气，感觉是天要亡他。
可他现在不能出来认罪，虽然现在陛下不会处置他，但罪过认了便是有了，到了陛下要发作的时候就是隐患。对他是如此，对沈缨也是如此。
萧宸继续道
：“孤说，刺杀一个宫人事小，可闹得人心惶惶就是大事，有隐患要解决，私下就好，孤的话你可明白？”
刘智再蠢也明白了，立刻叩头谢罪，“是臣目光短浅了，还请陛下恕罪。”
萧宸道：“都散了吧。”
众臣退下，荣贵妃又前来请罪。
萧宸懒得再听，后宫里的人各怀心思，表面上说的都是冠冕堂皇，听不听都一样。
他叫冯坚代传：“叫荣贵妃回去吧，她护胎有功，没什么罪过，让她转告姚碧华安心养着就是。”
这样的话比问罪还严重，荣贵妃了解陛下，这是对她生了异心。当然，本来也没有同心，但原先陛下至少还算信任她。
罢了，荣贵妃不再纠结陛下对她的态度，反正从姚碧华有孕那天起，属于她的战争就拉开了帷幕。若能保住这个孩子，她就能稳坐后宫，若保不住，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个两月余的胎儿让整个后宫如临大敌，却不知，孩子他爹还在犹豫他的去留。
入夜，萧宸点名让叶白榆来帝寝送药。
叶白榆虽然不情愿，但送药是本职，推脱不得。她只得端了安神药送去帝寝。
自从上次听了她的话，萧宸就不再喝安神药，但表面上还是要送。叶白榆进了寝殿后直接把药倒进了花盆，像前几天一样。
“陛下，药送到了，若没有其它吩咐，我便回去睡觉了。”
窗下软榻上翻书的萧宸抬眼看她，“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叶白榆没动，“回陛下，已经结痂了。”
萧宸无奈放下书，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才道：“阿榆，姚碧华有了身孕，你觉得，该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