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执念

以为是小主被幽禁闲来无事拾了书看，小满没太在意，只想着将其取出，别硌着小主。

却不防蓝色书册上还压着一本，不注意中，压在蓝色书册上的本子哐的一声，砸在地面。

被主人时时翻开的书册顺势掀开几页，其上漂亮的魏夫人字轻快的书写，

“十月初十晴。小满又被夏至骗了一对耳坠，看她这么无知无觉的可爱，罢了罢了，让白露往她妆奁放对新的，也不知这个迷糊能不能发现。”

本以为短短一日经历良多，在没有什么比方才生死一瞬更能叫人震颤心惊之事。

此刻，看着掉落在地的，摊开的书册，小满下意识的捂住嘴，重重跪倒在这本单薄却又力逾千钧的书册前。

指尖颤抖的不行，带着饱胀酸涩难言的情绪，一页页往前翻。

“携芳阁变得热闹起来，小满居功至伟，即便她已经将吴美人的糗事说了三遍，但我依旧觉得很有趣。”

“今日落雨，看不见夏至于庭前美人靠上绣花了，自然也瞧不见白露小满永远幼稚的吓唬她。”

“秋日不是柿子生果的时节吗，它总也不肯如我所愿，好在今年秋携芳阁来了小满夏至，或许，这也是一种如意。”

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的砸落，小满泣不成声。

惬意轻快的话语让小满甚至能够想象出，写下每一日随笔的小主，该是如何浅笑着，温柔的坐于灯火下。

盈盈美眸流转着淡淡的喜悦。

就像她来到携芳阁的第一日，小主将蜜饯塞到她的掌心，

“很甜的，小满。”

薄薄的一本书册，很快就翻到了尽头。

是书册的第一页。

上面写着，

“小满和白露一样，应当是极为可爱之人。”

汹涌到顶峰的情绪，在看到这一句时，反而再落不下泪下。

小满愣愣的转头，看着躺在床上，虚弱，憔悴的小主。

她自小入宫，因为人活泼，被白公公选中教养。

她早早就做好准备，终有一日她会成为白公公的眼睛，盯着一位被皇上看重的小主。

看这位小主是否当得表里如一，是否值当皇上的宠爱。

但她从没有想过，她的小主会是这样一个人。

明明生的那般好，却总是冷清清的，倦懒又小性，总不可能给皇上台阶下。

明明家世寻常，却又让人无法忽略其骄傲。

可就是这样一位，在皇上跟前都不掩情绪的小主，却会在贴身婢女的哄慰下，强忍着不喜欢多用两口饭。

可以因为白露额间的一点伤，无畏无惧的对上卫小媛。

可以因为白露的恳求，留下对携芳阁隐患巨大的绿意，还给她改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夏至。

小满得承认，她羡慕又嫉妒。

羡慕白露被小主毫不犹豫的偏爱，嫉妒夏至不温不火却后来者居上，亦深得小主信赖。

正是这种羡慕与嫉妒交织的情绪下，小满便觉得，携芳阁有她无她，当是没差别的。

她更应该，认真的，专心当好皇上的眼线。

为此她明知小主被幽禁后心中难受，却依旧可以用白露夏至的安危威胁小主。

明知小主是如何骄傲之人，却依旧想让小主折腰，沦与她人无二的用可怜博取圣心。

她自欺欺人的骗着自己，说自己从没有背叛小主。

可鹤听点醒了她。

身有二主，本身就是背叛。

又是鹤听说，他为小主感到不值。

小满心中的涩意叫她忍不住蜷曲了身体，额头叩在蓝色小册上。

原来，她不是可有可无。

原来，从一开始错的人就是她。

是她愧对了小主的信任。

在小主心中，她本是和白露一样，可爱之人啊......

收好眼泪，小满珍视着万般小心的将书册藏进怀中。

如此，就好似她依旧是从前，小主认为的那个，可爱的小满。

视线落在地面另一本蓝色书册上。

小满小心的掀开一页，本以为干涸的泪水在此刻再次汹涌。

她错了。

皇上也错了。

从始至终，都是他们居心不良。

看似冷清的，无情的小主，才是那个真正认真的，一点一点敞开心扉之人。

小满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将书册捧起，翻到其中空白的几页，毫不犹豫的撕去。

她一定，一定会让皇上知道小主的心意。

一定会让皇上，为之后悔痛苦。

将两本书册一并收入怀中，小满抹去眼里，想来活泼天真的姑娘眼里终于染上了坚定的光芒。

从此以后，她只要做小主的小满。

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起。

燃着冷香的内室，袅袅云烟升腾盘。

如山之巅祈愿祝祷的巫女，獠牙藏在朦胧里，显出缥缈的惑人的美丽。

长鱼姣缓缓睁开眼，素白的指尖抵在被烟呛疼的喉咙，轻轻咳了两声。

望着床幔失神许久，方才掀开被子起身。

赤足踏在地面，行至窗边。

将窗开了半扇，只能看见庭院中的柿子树，焦黑着张牙舞爪的枝桠。

朝瑾砍下的那一端枝干，养到秋，或许就能生出更好看的风景。

如今，被火焚烧后，它再没有重获生机的可能。

长鱼姣倚在窗边，任风吹来属于这颗柿子树的哀鸣。

她亲手毁了多年的执念。

那颗生在心底深处的柿子树。

承载了她幼时，对母亲仅剩的一点美好。

更是因为花娘，变做了她对未来的祈愿。

如果没有被长鱼侯救回长鱼家，终其一生，她都没法回到京城，更遑论复仇。

那时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活下去。

背着花娘的命，找一处有茂盛的，生果的柿子树的院落。

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