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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新的开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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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四,才过万寿节,郑直就接到了钱宁的邀请,来到了方家胡同刚刚开的一家火锅店见面。是的,这家名为“羊羔坊”的火锅店就是他偷了杨儒的法子和郑禃一起开的。

之所以选在这里,就是为了尽可能的避开杨儒的生活范围。当然如今不用了,因为就在三日前,杨儒被人发现就是去年诈骗多起的服妖案主谋,如今已经畏罪潜逃。至于为啥没有连累墨香居,新任东主甚至接替了杨儒榆树街商会会首的位子?自然是张延龄的手笔,对方显然不是讲究人,还盯上了榆树街灯市。

然后,沈家就多了一对妙不可言的租户。郑直都忘了范氏和书香,可人家显然没有忘记他。杨儒被通缉后,这对主仆就在‘好心人’的指点下,投奔郑直了。

郑直一边再次向沈家求助,租借了第四户的院子把二人安置下来,一边又和钟毅签订了补充契约,防微杜渐的要把范氏从各种可能中揪出去。

讲到交趾胡同,郑直就恨得牙痒痒。孙汉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收拾东西,回乡了。刚刚晓得啥是香,啥是臭的郑直本来以为可以正大光明的把孙二娘弄回来,却不想,徐琼玉不答应。很简单,不同于沈氏母女的孤陋寡闻,她们可是耳聪目明,再加上徐乐工不时带回新的消息,自认为正人君子的郑解元,在方家几人眼中,却是个衣冠禽兽,比张延龄好不了几分。

因此怎能眼睁睁瞅着杨娘子羊入虎口,不但找了借口拒绝杨娘子搬去前院,还对郑直严防死守。半月间,郑直愣是和孙二娘一次面都没有见到。气的郑直每日起来都要洗红绲,然后不停诅咒孙汉只能纳,不能娶徐琼玉。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孙二娘夺回来。

“三郎前些日子教俺的开双弓术,令在下受益良多。”郑直端起酒杯敬对方一杯。

“五虎喜欢就好。”钱宁混不在意“对了,这一阵五虎在忙啥?”

“实不相瞒,在下仲兄有急事出京了,之前他管着的家中一些产业都扔给了俺。这还不算,下月他就要成亲,这事也得俺来管。”郑直苦笑喝干杯中酒“整日间不过浑浑噩噩。”

“唉,五虎是读书的命,做这些确实屈才了。”钱宁为郑直满上。

“话也不能这么讲。”听话听音,钱宁看似关心的询问,谁晓得啥意思,所以郑直坚决不把话堵死“功名啥时候都能拿,可是族里的事,耽误不得。”

“对对对。”钱宁笑道“这话讲的好,齐家治国平天下嘛。”

郑直没有纠缠,挑错,端起酒杯与钱宁再次对饮一杯。

“俺近日得了个新奇的赚钱法子,拿不定主意。”钱宁再次为郑直斟酒“五虎见多识广,帮俺断断。”

郑直立刻洗耳恭听。

“如今这天下赚银子太难。”钱宁却没有直言,反而颠三倒四,做起了铺垫。显然术业有专攻,他也是第一次正经做买卖“稍微赚了点,就会有人眼红盯上。”

郑直点点头,不错,赵碧惠死了,官府讲是和孙銮分赃不均。张延龄盯上杨儒,同样因为对方手里有香水、唇膏。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银子。这还是暗箭,至于明枪,若不是杨儒拉虎皮做大旗;他照猫画虎的扯着张家旗号吓唬各种税吏、光棍,这些事也少不了“三郎所言甚是,行商不易啊。”

“所以俺这个法子就是‘去中心化’。”钱宁赶紧道“就是不用店面,也不需要俺们露面……”

郑直听的云里雾里的,待钱宁解释完,不确定的问“这跟跑买卖一样吧?”对方讲的,就和东门号雇佣的那些经济一般,本身没有货源,靠着四处寻找买家,然后为东门号撮合买卖,待事成后抽取佣金。这种方式早就人所共知了,他真的没有看出这有啥稀奇的。

“不不不。”钱宁摆摆手“不一样,‘模式’不一样。那些经济需要去自个跑,可是俺们这个买卖,经济只需要自个掏钱买下俺们的东西,然后再寻找到四个买家就可以收回本钱。他的那四个下线若是还能发展出新的下线,每个人就可以再抽取半成的利润,如此周而复始。五虎算算,俺大明几百万户,人口六千万,若是万里挑一,就是六千人;千里挑一,就是六万人;百里挑一呢?那就是六十万人。六千人每人俺们不多算,只赚一两银子,就是六千两;十两就是六万两;一百两,可就是六十万两……”

钱宁越讲越兴奋,郑直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六十万两?那得多少箱子来放?一口大箱子,最多能够盛放五千两,那就要一百两十口大箱子。退一步,没有六十万,六万两应该不难。他冒着杀头风险去抢桃花源,也不过才能分两万多两,不少了。

“五虎切莫以为俺吃醉了。”钱宁看郑直沉默不语,没有经验的他赶忙再接再厉“俺当值这段日子,才晓得,万事都能挣钱,关键你得脑子活。就好比刚刚俺讲的那些,其实五虎换个‘角度’想一想,这就是相当于俺们从这些人身上借钱,大明六千万人,每人借给俺们一两银子,就是六千万两……”

郑直错愕的看

着钱宁,类似的话他听杨儒讲过。只是因为先入为主,郑直从一开始就没有当真。此刻再听到类似的话,难道……

“……俺在京师认识的人不多,朋友更没几个,五虎人好,为人仗义。真的,孙童生啥底细俺也听人讲了,按理讲你们在真定斗了那么多年,可是五虎宁愿自个吃亏,也愿要成全他,五虎这朋友俺没有交错。”这话当然半真半假,况且钱宁就是当事人,其中内情也一清二楚。可郑直终究成全了孙汉,这千真万确。

“卖的是啥?”郑直不动声色问。

“俺也不晓得。”钱宁听郑直的话风,立刻道“五虎见多识广,再者,这买卖,卖的是啥不重要,关键是俺们这个‘模式’。”

“钱兄能否给俺几日考虑考虑。”郑直现在想杨儒这个老骗子了,这厮若在,可以帮助他鉴别一下这个钱宁的成色。

“自然,自然,一旬如何?”钱宁有些尴尬“不是俺信不过五虎,实在是机会难得,这买卖关窍并不复杂。俺们晚一日动手,没准就会被旁人拔得头筹。一步慢步步慢啊。这么着,赚了钱,俺们四六分账,俺四,你六……”

“那不成。”郑直想都不想就回绝“若是好买卖,俺自然不会错过。可这条财路是三郎的,愿意带着俺,是信得过俺。俺四,你六。”

“这么着,五五分账。”二人争执不下,最后钱宁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郑直‘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自然也就接过了寻找货源的事。

和钱宁分手之后,郑直直接回了家,他想从钟毅那里打听一下杨儒的下落。却没想到,有位不速之客等着他。

“在下施懋。”中年人对郑直行平礼“沈监生乃是俺的妹婿。”

“先生请。”郑直一听,顿时不敢怠慢,将施懋请进二院正堂。

双方分宾主落座后,施懋讲明来意“俺冒昧前来,是要取回沈家的一样东西。”

郑直‘莫名其妙’好奇的问“未知何物?”

“书,一本书。”施懋盯着郑直“里边收录了自从前隋到本朝天顺年间,所有的状元卷。”

“啥?”郑直‘第一次’听到世上还有这东西“施先生不是说笑?世上有这种书?”

“郑解元看俺像是在说笑?”施懋早有预料“据俺所知,郑解元能够拿到头名,多亏了俺妹婿吧?”

“确实。”郑直声音有些低沉“俺多亏了沈监生指点,这才有所斩获。可这并不意味着,俺就有这书。”

“别狡辩了。”施懋看郑直还想抵赖,顿时没了耐心,一拍桌子“识相的话,就把书拿出来,否则俺就去敲登闻鼓,告你们科场作弊。”

朱千户听到动静,立刻蹿了进来。

郑直也冷了脸“如此,请先生自去便是。清者自清,俺虽不才,侥幸得中,可这解元确实和沈监生的书毫无关系……”

“呦呦呦。”施懋看膀大腰圆的朱千户并没有上前,心中稍安,又觉得失了颜面“你敢对天发誓……”

“信徒真定卫舍人郑直,对三清发誓,若这解元功名是因沈监生的书而得来的,让信徒出门被车撞死;喝水被水呛死;吃饭被饭噎死;睡觉背气憋死。”郑直毫不迟疑,在施懋、朱千户等人面前直接发誓“死后供饿鬼穷魂为食,为溺。”讲完直接咬破了左手无名指从左眉角直接划过脸颊,直到右额。

这是隆兴观珍藏的金代真大道的法式,郑直整理青词时,看到过。他的解元功名本来就是张元祯给的,不要讲那本书,就是沈传也给不了。因此郑直毫无顾忌,理直气壮。

“五郎。”朱千户赶忙走过来扶起郑直,瞪着施懋“你这鸟人,还不滚。”

施懋不曾想郑直竟然如此刚烈,可是依旧愤愤不平“不是你,那就是你叔……”

“住口。”郑直突然翻脸“你若要赖上俺,讹银子直管明讲。有啥当面锣对面鼓,俺也不怕。可是若要牵连无辜,真当俺家怕你不成?”

施懋语塞。他久寻不到那本书,这才打算找妹妹再详细打听,甚至直接把话挑明。沈大娘子这才晓得兄长为何反复纠缠,虽然气愤,却也对沈传的那本书上了心。毕竟照兄长所言,这书原本就是她的父亲留给她的。

之所以给了沈传而不给施懋,很简单,施懋并非她的亲兄,只是堂兄。施纯有二子早逝,娘子许氏病故之后,又娶了沈大娘子的母亲宋氏做继室。奈何耕作多年,只有沈大娘子一个女儿。待成化二十一年闰四月病逝后,就过继了兄长施绅的次子施懋为继子。

这本书是施纯在礼部时,利用闲暇之余,搜集而成。原本打算留给后人,奈何他命里无子,也就交给了宋氏保存。直到沈大娘子成年,嫁给了沈传后,才被心疼独女的宋氏给了沈传,希望他光耀门楣,以便女儿荣身。

这件事原本施懋并不晓得,可是去年他的娘子王氏陪着宋

氏去沈家吊唁时,偷听到了宋氏向沈大娘子询问沈传藏书的事,回来后告诉了施懋。施懋立刻感觉这里边有事,多方打听后,才得知‘他爹’有这么一本书。

这还了得,立刻闹腾了起来。宋氏无奈,只好讲明前因后果,眼见着原本还能够维持的表面安宁被打破,索性托了关系,入宫应募去做了女官。施懋虽然不满,可是也怕落得不孝不义的名声,所以年初虽然抢了沈大娘子的院子,还是用了这一片宅院来补偿。

不曾想从沈氏口中没有打听到那本书的消息,却听到了沈传和去年的顺天府解元郑直的秘闻。这才笃定书在郑直这里,气势汹汹的找来。

“俺被气昏了头,做不得数。”施懋尴尬的找台阶“做不得数。”又坐了下来。

郑直示意朱千户出去,同样坐了下来“施先生还有事?”

“你是不是瞅上俺妹妹了?”施懋闷声闷气的问了一句。

郑直斜睨对方“俺没听清,先生讲的啥?”

“别装了。”施懋却不晓得收敛,没好气道“俺在东安就听人讲了,顺天府的解元是个花中冠军,瞅上了一对母女花,为此还特意搬去人家旁边住。却不想今日才晓得,你就住在这。”

“这不是兄长该讲的话。”郑直看施懋不识好歹,干脆怼了回去“你……”

“你帮俺找到那本书,这事俺帮你。”施懋却打断了郑直的话。

“滚。”郑直气的拿起茶杯直接砸向施懋。

施懋吓得夺门而逃。

“姓施的,再敢胡言乱语,老子弄死你。”郑直是真的生了气,几步追了过去,直接一脚将施懋踹翻。待要再打,却被朱千户和朱百户等人拉住。

施懋狼狈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跑了出去。

郑直缓了缓,这才示意朱家兄弟,朱千户和朱百户松开手,劝道“五郎何苦跟那种小人一般见识,没得埋汰的身份。”

郑直气鼓鼓的转身,就看到了看戏的钟毅。直接走了过去,却不理会对方,进了屋。钟毅笑呵呵的跟了进来“听说是沈家那位大美人的哥哥,你怎么不供着人家,还打人?”

“差不多的了。”郑直没好气的拿起茶壶,对着壶嘴牛饮起来。

“我想到一个制造混乱的法子,你听不听。”钟毅也不着急,坐到一边,待郑直灌了一肚子水,这才开口。

“你讲。”郑直放下茶壶,暂时压下想要探寻杨儒下落的打算。

“爆炸。”钟毅低声道“我查过灯市街和西城坊草场两次爆炸案,里边的货物都有肥皂,面粉,白糖,咱们也照猫画虎。”

郑直想到榆树街的惨况,西城坊草场那些无辜库丁,军余,立刻摇头“不,不,俺们只是图财何必害命。”

“这威力确实不好掌握。”钟毅以为这不过是郑直的托词“我倒是知道一个黑火药提纯颗粒化的法子,不过很容易留下痕迹。就是用……”

郑直一言不发,直到对方讲完才问“你咋晓得的?你做过做炮仗?”

“你们这些……哼哼。”钟毅忍住骂人冲动“这火药的用途大着呢,谁告诉你只能做炮仗。别的不说,你就没想过用这东西炸矿?一点药捻,轰,省了多少人拿着锤子敲?”

“这能成?”郑直真的从没有这样想过,毕竟火药除了给火铳用外,他只见过做炮仗的,真的没想过还能炸矿啊。

“眼界,你的不行。”钟毅撇撇嘴,傲慢的用一根手指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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