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白莲
雪地中有一排脚印，由远及近正好由浅到深，一行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冒着风雪急行。
一足一跬，五尺一步，行路间像是度量过，不差一分一毫。
破风者举起右手，队伍戛然而止，打量着十几年前来过的镇长。
确实繁华、确实大气。
应是藏了数不尽的财宝、上好的‘一炷香’、‘一株花儿’。
破风者露出黄牙，黑眸中藏着冷意。
他身后传来一道女声，“黑莲总管，真的要进镇吗？”
“你…在恐惧。”
黑莲总管偏过头，碎发下的老脸干瘪的像一块树皮，舔舐着薄嘴唇，露出唇内一抹殷红，像啖啮着人肉。
熟悉的恐惧气息，在他身后的每一具躯体中滋生。
一女五男沉默，摩擦着腰间的刀柄。
女者叫盈慕，姐弟六人长于滨阴山。
几日前，他们去了开封府‘乘船’，在总坛汇报了任家镇的大事。
教中高层一改常态，不是隐于暗处、退避三舍，而是派黑莲总管随行而返。
一路急行，不顾风雪、日夜，盈慕察觉到不对劲儿，有种不好的猜测，
直到回到滨阴山，看到山上一片浪迹，五指印中的肉沫，黑莲总管抛下一句，“去任家镇。”
那几个孩子是他们的后继者，却死无葬身之地，敛身的时间都没有。
顾不上悲伤，盈慕六人跟着来到任家镇。
这才知晓，黑莲总管的目的，杀了一眉！
杀了、一眉！！！
怎么可能！！！
那日，一眉与石坚力压三毒五教，她看的真切。
举止间改天换地、翻江倒海，此类人间做客、地上仙人，如何杀之？
正庆幸，这些年活在虎口而无恙。
突然让她去杀神斩仙……莫不是疯了！
手掌握得嘎吱作响，盈慕全身战栗。
她不似上代，她重情！
这是在逼他们去送死…
“放心，一眉交给我就行。”
黑莲总管阴冷的眼神像是一把刮骨刀，“你们就对付他的徒弟。”
陡然一松，盈慕一言不吭的摘下斗笠、蓑衣，当先走进任家镇。
身后五人，学着一同丢下，杀意腾腾，衣角走动时卷动风雪。
黑莲总管站在原地，森然一笑。
这些人变了味儿，拿来试试一眉的徒弟正合适。
他扬起头，不悦自语，“现在的小辈真是没礼貌啊。”
“白莲教！”
九叔咬字极重，风雪中的身影一隐一现，身边的雪花搅的极碎。
慢吞吞的脱下蓑衣，唯独他没有戴斗笠，一头雪白看来不是雪染的。
双脚离地，黑莲总管升空与九叔平齐，“见到长辈，该行个礼吧。”
一只乌黑大手从雪空而落，正正九叔头顶。
轰——
怒目金刚顶住黑手，全力一抛，黑手如流星般消失在高空。
又一只黑手出现在身侧，拍碎怒目金刚腰腹。
祂伸手握住黑手，将其捏碎，脚下一踩踹飞再次冒出来的黑手。
九叔屹立不动，手掌抬起，风雪像剑一样搅动；覆手一翻，风变得冷凛如刀。
黑莲总管身前两丈浮现一道肉圈，将他包在里面。
风雪刮去层层血肉，始终不见其人，只听到肉圈中传出咒语:
人来叫我魂
魂来顶石坟
石叫石和尚
人造中山墓
你自与承担
咒落，九叔恍神间躺在一口石棺，一尊石和尚像端坐棺材板上，念诵着梵文试图超度。
梵音贯耳，佛性自生，心中陡然响起一个声音，劝说他皈依佛门。
莫要做那异端，害人又害己，我佛慈悲，可度众生。
摇头晃耳，将说小话的小人儿挤出脑外。
并起剑指，腰间桃木受法力牵引激射而出，把石棺削成一半。
石和尚一撩袈裟，梵音加重，欲起身降魔。
桃木剑回转一击而过，破了石和尚法身，一推碎石轰然倒塌。
九叔接住桃木，凌空而立。
只听他言，“我敬你一礼。”
念念有词:
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经完幡落，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
急急如律令！
天空塌陷了下来，大地凸起升了上去，如同一张褶皱的帆布合上，神灵抻着卷边，裹住肉山。
四方之位各出现一名力士，赤裸着上身，背负着绳索，奋力拉扯着帆布的四角。
刺啦——
布匹撕扯的声音，肉山四分五裂，撒下满天血浆。
黑莲总管被血污浇了个透顶，宛若狱中厉鬼爬出九幽。
他浑不在意，嬉笑着，“好。”
手掌虚握，一条金鞭若隐若现，听他念念有词:
太阳出来一滴油
手持金鞭倒骑牛
三声喝令长流水
一指红门血不流
一轮血日自血海之中冉冉升起，青牛饮着鲜血，“哞、哞、哞”三声叫声响彻天地，像是某种催化剂。
血日荡起涟漪，滴出一滴油，颜色混浊，多以黄色为主。
天地在那滴月牙形的油面前都失了色，眼珠不自觉的陷入其中，渴望得到它。
九叔不在此列，鼻翼轻抽间一股难言的臭味，他断定是人油！
人油鼓动间，空气变得黏糊，油渍缀在空中将滴未滴。
怒目金刚举止间像是被油脂牵扯着，变得动作迟缓。
黑手抓住机会，握住祂的脑袋，狠狠砸入地底深处，没了声息。
紧接着，油焦味儿冲入九叔鼻尖，喉咙火燎火燎的灼痛。
黑手拍向后背，骨骼嘎吱碎做一团。
油脂黏着足底，亮起一起油光，双腿似乎成了油水。
九叔怡然不惧，任由施为，站在原地却出了其他的异状。
见他睫毛扑闪，眼睛阵阵痛痒，一时僵仆稳住了身形，又气逆憋出了咳嗽，念念有词:
蝙蝠是为催魂使，蚯蚓还知泉魅神。
三田沥沥而响，五脏倏忽而鸣。
当于呼吸上运功夫，静定上验报应。
急急如律令！
黑莲总管突然觉得脸上骚痛，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险些背了过去。
等他总算喘了过去，双腿附上一层油脂，后背凹陷、骨骼尽碎，口鼻喉浓浓的油焦味儿，黏连在一起。
九叔身上遭受的磨难，全在黑莲总管身上一一复现。
报应之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