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家园(30)
郁笛从出南的怀中下来,站在最前面,出南将她做的简易扩音器递给她。
“神说,有地灾。”她说话并没有费很大力气,童真的声音却传到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交头接耳说话的人们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小小的她,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殆染也没想到她还会玩这样的把戏,阴沉的目光在她手里拿着的小玩意儿上扫来扫去,试图弄明白这玩意儿的原理。
“神说,灾年将至。我们应团结如一族,方可度过灾难,不至绝灭。”
比起殆染那句句不离交墟的话,郁笛用经文上标注的古音说的话,听起来才更像神旨。有涂通山的虔诚者低声发问:“为何?我们常年侍奉神明,无比恭敬,为何还会有灾难?”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本以为郁笛听不到,却不想郁笛那双令人惊异的眼睛倏然转了过去,看着她:“神说,有背叛者。”
那人嘴唇微动,这句话仿佛是只在跟她说似的,充满着神的无奈与悲伤。
“是谁?”她不由得问道,“背叛者是谁!”
“神说,凡谎言充斥之口,凡傲慢欺压之辈,凡自恃神使之人,皆为叛者!”
第一句还有待辩驳,这第二三句,简直是在指着鼻子骂交墟人了。而殆染却不能上赶着承认,只能转移话题质问她:“如今气候温凉适宜,年年丰收,怎会是灾年?晦摩人,不要信口开河。”
郁笛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让葛辛将她之前用来教学的投影小道具点亮,将一副粗细有度的星图投射在屋顶之上。
除了交墟人,其他部落的民众还从没见过这种玩意儿,都惊讶地仰起了头。殆染心里一紧——她怎么知道这些知识的?
还有,投影技术,是她从什么地方偷学的?
郁笛开口道:“观察天地星辰的规律,可以预知人间的灾难。这本是虚夷神教给所有人的知识,长久以来,却都被交墟人藏着掖着,拿来要挟我们。”
“你这是污蔑!”殆染心知如果再让郁笛说下去,那他们交墟一直以来的高贵就真成笑话了,于是连忙让人带着武器,想要捣毁底下的投影装置。葛辛直接亮了刀,自打与涂通山慢慢交好后,他们的武器质量近乎直线上升,已经不是原来那种打上一会儿就会崩断的废材了。
交墟人见他们不好惹,根本不近前,直接对他们举起了弩,尖锐的箭头嗖嗖的射向挡在投影前面的葛辛,可他一步也不退,举了一块铁板护住要害,其余人也都有样学样,只守不攻。
民众被这突如起来的暴力行为给吓得纷纷后退,交墟人挤在最后面,生怕自己被流矢给伤到,一片哄乱中,郁笛微微提高声调,继续说:“现在,我将会把他们所掩藏的秘密,全都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愿被蒙蔽,如果你们想在接下来的地灾之中活下去,那就勇敢一些!相信我,相信出南首领,我以神的名义起誓,我们将拼尽最后一滴血保护你们,扞卫你们知晓真相的权利!”
她的声音仿佛有种坚定人心的魔力,人们不由自主地回头观望,晦摩人得了出南的授意,今天来的人都带了武器,此时正以护卫的姿态,挡在交墟弩箭和其他人的中间。
殆染这下子可明白了,对方根本就是有备而来,想造反的。他在人群中找到一直看热闹的塔尔卡的身影,丢去一个责怪的眼神。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有提前向我报告?
塔尔卡冲他摊手,做出了“抱歉”的口型,而后跟自己的族人在一起,继续揣着手看戏。
“废物。”殆染暗骂一声,心思电转。现在他没法将事情搁置,回去跟长老团商议,他必须现在自己做出决定,究竟是一条路走到黑,还是暂且妥协,以谋后路。若是前者,他们装备虽精良,胜算很大,但恐怕会造成分裂,以后这些部落不会再心甘情愿给他们做事,还得时刻提防他们造反。
若是后者,他总觉得这此的腰若是弯下去,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来了。交墟长久以来的荣光,难不成都要败在他的手中吗?他绝不愿意自己的名字被写在耻辱墙上,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该怎么做?
殆染犹豫了。
郁笛并不给他机会,接着说:“五年的回迁期,已经不足以让我们躲避外面的寒冷了。交墟人没看到这一点,于是神发出了警告。下一次回迁期将要提前,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神希望所有人能团结起来,共同加固我们的家园,并在地灾到来之前,重新选择一个聚居地!”
听到“地灾”二字,塔尔卡目光微动。鄂丰自从回来,就一直念叨着地灾要来了,地灾要来了,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让他甚至有些后悔把他送去祭坛。他看向郁笛的目光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羡慕,为什么受到神明眷顾的,不是鄂丰呢?这样他们提尼部落,岂不是也能受到所有人的景仰?
出南在郁笛面前单膝跪下:“晦摩聆听神的旨意,谨遵神明教诲。我们愿意暂时搁置部落建设,带上干粮和工具,开辟新的道路。”
歧彤在出南身边,同样单膝跪下:“涂通山谨遵神明教诲,我们愿与晦摩合作,共同寻找新的聚居地。”
围观
的人群中,来自晦摩与涂通山的差不多占了一半。塔尔卡见形势如此,而殆染竟然还在发呆,没有做出任何应对,心内叹气。他虽做了准备,却并不愿意见到部落分裂的事情发生。现下再想问些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卖他们一个好,顺便,把他策反的那个晦摩人做下的事情给揭过去。
“提尼谨遵神明教诲,愿与诸部落同心协力,面对地灾。”塔尔卡远远地弯腰示意。
郁笛唇角稍弯。有这么个态度就够了,她也没指望塔尔卡朝她下跪。
见到塔尔卡也低了头,末炅慌了神,连忙扯了扯殆染的袖子。殆染仿佛才被惊醒一般,暗红血色染上他那双大得过分的凸起眼球,将其中挣扎的理智尽数蒙蔽。
“好……既然这样……”
末炅还以为他要妥协了,丢下他的手,怒道:“长老,我宁可死,也绝不向晦摩人低头!”
说罢,他便举起象征祭司权柄的法杖,直接向郁笛砸了过去。郁笛没有躲,而出南在衣袖掩盖下,向他射出了致幻的毒箭。末炅大叫一声,沉重的法杖堪堪擦着郁笛的后脑砸在地上,碎了一小块地板。
“晦摩人!去死!”末炅扯下他引以为傲的头冠,四肢着地,状如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