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做个局,姓冯的
“荆无命这名字好。”
宁海禅点点头,表示满意。
干完这一票,他就打算金盆洗手了。
身为儒雅随和的四练宗师,哪能天天戴着面具行刺杀人。
忒跌份儿!
若是不慎传扬出去,难免有碍于通文馆的名声!
如非被灭的四家,借隐阁的刀,悬赏黄金千两,欲取阿七的性命。
什么老刀把子、田常虬、龙相、蛇相……都该继续销声匿迹下去,直至被淡忘。
没有重出江湖的可能。
“师傅,咱们明天就回黑河县?”
白启拎着热气腾腾的几样早食,摆在桌上,拿出碗筷。
“你打渔如此之久,难道不知道,钓大货,要去水深的地方?
我时刻守在身边,那帮蠢蠢欲动的刺客、死剩种,岂能冒头。”
宁海禅似乎真饿了,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两大屉肉包子顷刻见底。
白启看得眼角一抽,师傅出门当真是食气朝霞?
咋感觉像绕着八百里黑水河跑了几个来回,消耗不小。
“师傅你且歇息片刻,尝尝我的手艺。”
瞅见宁海禅连五分饱都没有,白启当即快步迈进厨房,取出还剩不少的精怪血肉,开始烧火做菜。
凭借自个儿的掌厨技艺,抓住师傅的胃,从而讨得欢心,还不是手拿把攥!
做徒弟的,主要在于眼活心灵。
师傅杵面前的时候,多干活,没坏处。
片刻功夫,几個好菜出锅,白启又让阿弟白明买两坛烧刀子。
有酒有肉,有人陪聊,堪称服务到位!
“原来做师傅被伺候,竟是这般舒心,以前咋就没发现?”
宁海禅浑身飘飘然,下筷如飞,觉得昨晚上一通忙活,没白费。
什么无牙洞的魏家兄弟,黄烟山的宋老大,其实都是土鸡瓦狗。
但武学见识高深,法眼如炬的大高手,往往能从伤势、甚至是地形的破坏,判断劲力路数,推测境界层次。
宁海禅做事何等谨慎,自然不会忽略这点。
他故意把气血强度压在三练大成,连夜上门打死那帮凑热闹的隐阁刺客。
认路,找人,开杀,搜刮,颇费了一番手脚。
后面就算有心人追查,面对天衣无缝的现场,注定毫无头绪。
“阿七的手艺真不错。”
吃饱喝足,宁海禅大为满意。
感觉如果这一次不把苏、冒、韩、方的孤魂野鬼扫荡干净,都有些对不住自家徒弟。
“师傅,做戏得做全套,才好把鱼儿引上钩。徒儿昨夜仔细琢磨了下,我往常都呆在黑河县,极少外出,更不可能无缘无故走很远。”
白启认真分析情况,既然以身入局,便该演的像些,争取一锅端,不留后患。
“需要找个合理的由头,让那帮埋伏我的刺客,等着摘我脑袋的老阴比相信,我确实是孤身一人。
打窝之后,耐心守住,才能钓上大鱼,做到一网打尽!”
宁海禅深以为然,眼中透出赞赏之色。
阿七不愧是通文馆亲传,颇有慧根,竟然不用自己提点,就悟出这一层。
想他当年吃过不少亏,方才晓得斩草除根,赶尽杀绝八字要义。
自家徒弟所言不错,这种打窝诱敌的手段伎俩,往往头一回效果最佳,用得太多就不灵了。
所以,必须连鱼苗都不放过,彻底剪除!
“你心里可有筹划?”
宁海禅开口问道。
他已经混进隐阁,且快当上十二星相的带头大哥。
那些刺客的行踪与埋伏,可谓如掌上观纹,清晰无比。
“已经想出些眉目,但还要完善一二。”
白启脑海中浮现那位一见如故的何家长房七少爷,这场局,仍然得靠何敬丰帮一把手。
……
……
次日。
何家大宅。
白启甫一登门,何敬丰便急切问道:
“白兄,我传给你的那封信,可曾收到?”
白启颔首:
“多谢何少提醒,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有人要害我。”
他面带微笑,大步往里面走,仿佛被隐阁悬赏只是稀松平常,没什么好在意。
如此淡定?
白兄你一点不带怕的吗!
何敬丰愣了,快步跟上,仔细打量白启,眼中充满疑惑。
“白兄,你也许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尊师坐镇黑河县,确实是无人敢犯。
但五百里山道,八百里黑水河,如此广阔之地,宁师傅不可能时刻兼顾,庇护周全。
伱的悬赏挂在隐阁一日,那帮要钱不要命的刺客,便会潜伏一天,等待时机。
这不是玩笑话……你可晓得子午剑宗的真传裘千川?”
白启坐在正厅,自顾自倒了一杯热茶,比何敬丰的主人派头还足。
“何少,你继续说,我洗耳恭听。”
何敬丰有些无奈,倘若白启一心把宁海禅当成护身符,没有半点防范之心,绝对要栽大跟头。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五年前,隐阁刚开始打出招牌,名声不显,有人把横压天水府的子午剑宗当代真传裘千川,挂单悬赏!
万两黄金,宝兵一口,真功一本,开价极大!
如此丰厚的暗花,几乎让绿林道、江湖道疯狂,势头一大,人一多,总会蹦出几个不怕死的莽撞鬼,上赶着埋伏刺杀。
裘千川亦是狠角色,修持本门真功秘传,紫日七杀剑,乃三练皮关大成,熬炼脏腑养出四尊神形,被京城鸾台记录在册,有名有姓的一号人物。
他直接杀得尸横遍野,公开放言说‘大好头颅在此,谁可取之’,尽显英杰风范!”
白启眯起眼睛,表面漫不经心,实在听得仔细。
京城鸾台可比什么义海郡黑榜强出百倍不止,那是汇聚天下英杰的锦绣之地。
从中走出数不尽的盖世豪雄,譬如权倾天水府的赵辟疆大将军,就曾占过鳌头,意气风发。
似祖上册封八柱国,独领一府之地的勋贵豪族,莫不以登顶鸾台为荣。
“这么厉害的年轻高手,有背景、有武功,啥也不缺,隐阁也敢挂他的单?”
白启笑问道。
按照师傅所言,隐阁背后是赵辟疆,那位天水府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隐阁主动悬赏挂单子午剑宗真传,其中传达的讯息就很耐人寻味了。
是朝廷跟宗门不合,还是勋贵跟宗门对立?
亦或者,两者兼有?
“隐阁乃逐利而成的一盘散沙,相比起有山门驻地,有传承衣钵的宗门势力,它们才是光脚的,纵然你毁掉十家铺子,除灭百个据点,也伤及不到根本,无非重新再花钱织网。”
何敬丰长叹道。
“再者,武艺不像道艺,上升之路被龙庭垄断把控,除去上宗大派,仍有许多绿林道、江湖道的散人或者帮派林立,从不缺少亡命之徒,愿意博一次机会。
只要给得多,刺王杀驾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照样有人干!”
废话!龙庭三籍六户的制度之下,几乎所有六户都在给三籍当牛做马!
出身底层不拼命,哪有脱身泥潭,得见天日的时候?
白启忍不住腹诽,就连义海郡十三行长房子弟,心心念念的,也不过道院生员,龙庭授箓罢了。
因为这是足以光宗耀祖,扬眉吐气的隆盛殊荣!
好比古代念书科举高中状元,进士及
真正实现阶层跨越,进入勋贵圈子的一步!
大富人家,尚且这样,更遑论贱户奴户役户的微末出身。
“总之,裘千川最后还是死了。哪怕有长老护道,哪怕持有子午剑宗十大宝兵之一的照影剑,照样被人摘了脑袋。”
何敬丰收起纨绔姿态,罕见地语气凝重:
“上宗真传也难逃隐阁这座鬼门关,白兄,恕我直言,你万万不能轻忽大意。”
白启心里打起十二分精神,表面上却不以为意:
“尽是些宵小之辈……”
他顿了一顿,正色望向何敬丰,掷地有声吐出五个字:
“家师,宁海禅!”
这位何家长房七少爷瞬间语塞,终于明白往日自己把“我大兄何敬云乃道官之姿”挂在嘴边,有多么讨人厌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何少,我总不能因为有人买我的命,便一辈子缩在通文馆闭门不出吧?生意不用做了?那么多张嘴巴等着养活。”
白启微微一笑,切入正题:
“我听说黑河县又来了两位义海郡高门,你们十三行长房最近都喜欢往乡下钻,这是为啥?”
何敬丰挑起眉毛,如实回答道:
“来的是郑家、冯家的长房子弟。一个叫郑衡,笑面虎,一个叫冯少陵,少根筋。
前者冲着火窑,打算求见黎师傅,毕竟他刚跟祝家闹僵,兵匠行的郑家想着趁虚而入,勾搭下,也正常;
后者嘛,为的是发横财,黑河县这不遭了一回赤眉贼,年景不太好。
冯家做牙行买卖,最喜欢干灾年压低价钱,采买人口的缺德事儿。”
白启眸光一闪,垂下眼皮:
“牙行?”
人贩子跑到黑河县打秋风?
貌似是个好由头。
试问八百里黑水河,谁不知道义薄云天白七郎的名号?
急公好义的自个儿,哪能够坐视郡城的过江龙,搁黑河县这一亩三分地横行无忌!
“老何。”
白启忽地亲切喊道:
“你跟姓冯的关系咋样?”
何敬丰眉头微皱:
“泛泛之交,有点过节,没啥大仇。我刚还把他打了……冯少陵心眼小,估计算结梁子了。”
白启了然:
“老何,我收了你许多厚礼,于心不安,一直想着再给你
办件事儿。”
啊?
又来?
“……”
何敬丰头皮发麻,不知道这位白兄哪根筋搭错了,赶忙劝道:
“白哥,你都没见过冯少陵,不至于打死他吧?!”
白启忍着笑意,面色肃然:
“此人得罪我一见如故的至亲手足,还不够取死有道?”
哥,你真有点极端了!
何敬丰欲哭无泪,杀祝守让可以说皆大欢喜,各方有利,但灭冯少陵就过头了。
冯家本就人丁稀薄,大老爷就指着这个小儿子延续香火。
他若突兀死在黑河县,影响太深,万万不能为。
“白爷,求求你收了杀心吧。”
何敬丰满脸挂着苦笑,有些无可奈何,他生怕白启不是说笑,真让冯少陵活不过今晚。
徒弟像师傅没毛病,但也没叫你青出于蓝啊!
人都没见上,名字就划到生死簿上准备勾掉。
这也忒狠了。
“行,看在老何你的面子上,我姑且忍一忍。”
白启沉浸投入杀胚角色,渐渐体会到宁海禅行事的舒爽之处。
当一个不讲道理,不守规矩的“疯子”,的确痛快。
当然,前提是足够强大。
“呼……”
何敬丰勉强松了一口气,想着冯少陵怎么也该给自己磕一个。
悄无声息就在鬼门关打个来回。
若非自个儿竭力转圜,能否活过今夜都难说!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救命大恩!
但还没等他放缓精神,虾头匆匆踏进何宅,像是来寻白启的,脸上带着几分慌乱。
“阿七!你要帮下阿蟹,他让冯家的人牙子逮了!”
何敬丰刚落下的一颗心,骤然收紧,恨不得破口大骂,冯少陵你真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