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十五万纸鹤
（一二〇）十五万纸鹤
看着飞鸟梓又变回了聂音的样子，服部正成就像被抽掉了一丝魂魄，放开了聂音的手，身体还在微微颤动，默然无语。
聂音看着内心恻隐，连忙说：“要不，大叔，我再变一次飞鸟姐姐，让你多看一会儿？”
“不用了，四百多年，能这样见一面，也好。我怕找到她的时候，却记不得她的容颜了。”服部正成凄然一笑。
分明这个容颜在你心里丝毫没有褪色半点啊，马克等人皆是如此想。
马克将服部正成和飞鸟梓的故事跟白柒柒和陈千变说了一遍，两个人听完唏嘘不已。
“这个德川家康做事有点过分了啊。”陈千变忿忿不平地说道。
“德川殿下心里装的的是江山，又怎么会为了臣子的儿女情长作过多思量？作为臣子又怎么会去怪罪于自家的君主？”服部正成摇了摇头。
陈千变出自雾隐谷，那里虽说是修仙之地，但也是江湖。这江湖之中如王道灵之流，本为魁首，但是背信离德，行事狡诈，便会失去了他人的拥护，从而地位发生了极大变化。
但是服部半藏和德川家康所处的幕府，几乎等于当时的小朝廷，藩王军阀和家臣之间基本上就是君臣关系。
所以服部半藏的思维方式当然和陈千变大不相同，所以被自己主人坑了几百年，服部半藏依然没有怪罪德川家康。马克却是完全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君臣之纲怎会等同于江湖黑白？
“大叔，我觉得你念的那首诗更像是一首谶语诗，最后两句若有相见时，白头问飞鸟。你问了飞鸟，便见了飞鸟。”马克笑道。
“这怎么能算是相见？”服部正成喟然道。
“小马哥，什么诗啊？”白柒柒好奇地问。
“阴阳催短笛，魂魄凭故箫，若有相见时，白头问飞鸟。这首诗是飞鸟在服部大叔离世前所作，柒柒你觉得会有什么线索么？”马克念了一遍那首诗，随后问道。
“我可不懂诗，不过我觉得飞鸟既然是阴阳师，必知因果，肯定在这几句话里藏了些线索，小马哥咱们再琢磨琢磨。”
服部正成忽然心怀期待，看着马克和白柒柒。
“大叔，你赠了飞鸟一支短笛，飞鸟赠你的是那支竹箫，对吗？”马克问道。
“正是。”服部正成掏出了那支被盘得光滑锃亮的短箫。
“飞鸟是阴阳师，阴阳催短笛就能理解。魂魄凭故箫，为什么是故箫？”白柒柒歪着脑袋说道。
马克灵机一动，从服部正成手中接过了竹箫，说道：“大叔，我有一个大胆的念头，这个故箫的故字，便是故去的意思。我们一般会理解成竹箫随着人一同逝去，或者是一件旧物。”
“但是现在既然觉得飞鸟梓会将什么信息藏在其中，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将这支箫毁去，就能找到线索？所谓故箫，是已故之箫，不破不立，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啊，凭故箫，凭字是什么意思？依靠，凭借，或者依据，这几个意思似乎都在暗示线索似乎和这竹箫有关啊。”
服部正成眉头一皱，道：“她所留给我的，只有这一件东西了，如何可以毁去？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马克笑道：“不瞒大叔你说，我也有点特别的本领，五行之物皆可随意控制，竹箫属木，即便毁坏了我依然可以恢复如初。”
“是哦，有一次我把一个铃铛魂器法宝砸得稀碎，结果小马哥将那个铃铛恢复成原样了。”白柒柒补充说道。
落魂铃起初由五行戒拼起来，尚有一些接缝痕迹，等马克得到五行镯之后，五行之力大增，对落魂铃又进行了补修，结果完好如初，已经归还在凌云子处。
“大叔如果不信，我们可以先试试。”
马克说着拿起手里的筷子，啪一下掰断。随即手中镯戒运转，青色宝石发出一阵光芒，只见那双筷子自行将断口对接，肉眼可见之下四截筷子互相生长，又牢牢拼合成了一双，裂缝也转瞬消失不见，就好像根本没断过似的。
服部正成见状惊愕不已，犹豫了片刻，缓缓点头。
“大叔你来掰。”马克笑道。
“还是你来，我下不了手。”
服部半藏当真是个情种。
阿渔忽然跳上桌子，大叫道：“我来我来。”
众人顿时大笑，这只贱猫唯恐天下不乱，大小破坏之事最起劲不过。
马克将竹箫举在手中，阿渔猫掌之中忽然长出四根利刃般的长爪，一爪挥过，竹箫立时分成了五截，断口整整齐齐。
就在这时，服部正成和聂音的脸色同时一变，分明感觉到竹箫中散发出一丝魂魄的气息。幽冥界来者对魂魄的气息感知分外敏锐，这一丝魂息自然立时就能觉察。
服部正成呆住了。
“大叔你没有追魂玉吗？”聂音连忙问道。
“呃，有的有的。”服部正成这才反应过来，掏出了一块黑色玉牌，和柏鉴聂音身上的差不多，那丝魂魄竟然像认识路径一般，飘荡着自行钻进了玉牌之中。
追魂玉作为幽冥界的追踪法宝，正是忍
者刺客这类三界使的标配。
“魂魄凭故箫，大叔，唉。”聂音叹了一口气。
“这难道是飞鸟的魂魄？”白柒柒问道，她对这方面的感应不如聂音。
“谁说不是呢，这魂魄一定就是飞鸟姐姐的，她将自己的一魂一魄抽出封印在了竹箫之中，为的就是一直陪伴着大叔啊。”聂音说道。
服部正成忽然眼中含泪，颤声道：“原来飞鸟一直陪着我，我却像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
“唉，飞鸟临别前将竹箫相赠，又给你留诗，便是希望大叔你能在幽冥界参破其中深意，凭着这一丝魂魄去寻找她啊。她将一魂一魄封印在竹箫之中，自己魂魄不全，当然无法通过法阵回到幽冥界来找你啊，这跟阿渔因为魂根受损而没法穿梭两界是同样的道理。”
“这魂根受损说起来本是她自己亲手所为，其中用情至深可想而知。谁知道德川家主为了避免大叔你出世后被别人利用，所以在法阵之中加了一道钥匙和咒禁，即便大叔你参破了诗中意思，受到咒禁的制约，也是没有办法回到凡人界的。”马克按照自己的判断，将经过说了一遍。
服部正成怔了好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马克聂音和白柒柒分别鞠了一躬，道：“多谢。”只寥寥两字，却包含无数。
“好啦好啦，这下大叔你的追魂玉里有了飞鸟姐姐的魂魄信息，循着去找，就容易多了。”聂音说道。
马克运用五行镯戒，又将五截断箫接了起来，与未断之时一般无二。服部正成郑重收好，热泪盈眶。
服部正成再次入世，倒是飞鸟梓的信息先有了眉目。马克决定先帮服部正成寻找飞鸟梓。
如此一来，从私心角度来说，和服部正成的关系就可以夯实，从合作关系转变成朋友关系，以后行事便方便多了。
作为伊贺忍者大神，服部的号召力毋庸置疑，如果能整合东瀛整个伊贺部众，且不说战斗力如何，就凭伊贺忍者在各行业的渗透，光是一张情报网就可以大面积铺展开来，获益匪浅。
这算盘马克打得还不错，当然，除了以上的这些之外，就论个人来说，服部正成还是相当值得交朋友的。
服部正成当然对马克等人感激不尽，这几个人内心热情，虽然是想让自己帮忙在东瀛展开情报工作，但是待人赤诚真挚，绝对不是普通的那种合作关系，甚至可以引为莫逆之交。
不得不说，马克的性格经过一阵锤打磨练，越发强韧自信，交朋友和拉拢人心的本事也见长不少。
丸山博文内心叹服，更觉得要牢牢抱住马克的大腿，经此一事，服部半藏大神恐怕以后也会跟马克关系瓷实。
健平田次的半藏忍团虽说暂时性隶属于丸山集团，但是话语权基本还是在马克手里，因为只要马克让服部半藏说句话，这帮忍者恐怕二话不说就跟着跑了。这就是偶像的力量。
天色已晚，丸山博文便给众人安排房间休息，这两天丸山宅院热闹得很，很久没有这么人来人往了。
马克和白柒柒无心睡觉，并肩坐在庭院里看星星，月光下一对璧人的影子。
“小马哥，服部大叔真可怜。”白柒柒把脑袋靠在马克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是啊，小音似乎和他很投缘，两人身份相近，感情上也都是有过伤痕，感觉服部就像小音的父亲一样。”
“你说，小音会忘了刘昌裔吗？”
“不会，就像飞鸟和服部，彼此永远不会相忘。”
“我们明天帮着服部一起去寻找飞鸟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多亏柒柒，你想到了断箫之法，才放出了飞鸟封印着的魂魄。”
“明明是小马哥想到的，你就想变着法儿来夸我。可是，被你夸了，我又是欢喜得很。”白柒柒说道。
“我和你，谁想到的又有什么区别？”马克一笑。
“小马哥，如果有一天，我也像飞鸟那样不在你身边，你会来找我吗？”
“傻柒柒，尽问些傻问题......”马克搂住了白柒柒的腰，而白柒柒的头埋进了马克的身体。
就在两人四唇相接，亲吻在一起的时候，一阵箫声从屋顶上传来，月光下飞檐角上，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持箫而鸣，箫声如泣似诉。
二人嘴唇分开，看往屋顶，只见服部正成像一根标枪一样，站在细窄的屋檐尖上，执箫而吹，眼睛望着东方，似乎在等着太阳升起。
“这个服部，我和柒柒甜蜜蜜的，谁让你配乐了？跟哭一样。”马克咕哝着。
......
第二天，众人在屋里碰头，马克几人准备陪同服部正成出门寻找飞鸟梓，唯独留下了陈千变在丸山宅院陪同丸山博文。
丸山博文知道等马克等人回来便会设立自己的诈死局，想着做戏也要做全套，便准备暗中吩咐心腹开始准备，到时候恐怕吊唁祭奠，以及媒体发布，都要做足文章，才不至于露馅。甚至公司要暂时交给丸山助进行运作。
这两天丸山博文要忙着给自己料理后事。
陈千变相对几人来说，脚力和武力都远有不及
，所以并没异议，欣然留下。
丸山博文还是提供了一辆越野车，马克对右舵车再怎么开不顺，也只得充当起驾驶员。服部正成凭着追魂玉，只知方位，不辨路途。
他初返凡人界，完全不懂现在的公路驾车方法，只能人工指出大致方向，马克一边看着手机导航，一边依着方向行驶。
大约行驶了百十公里的样子，服部正成觉得离位置越来越近了。
“大叔，这个地方好像离昨天的同心阁不是很远啊。”聂音忽然觉得路边经过的景象有点熟悉。
“恐怕飞鸟一直没有离开大叔太远。”白柒柒说道。
服部正成抬起了头，似乎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手机导航显示位置果然又来到了西念寺所位于的群羊县，不过离昨天的西念寺同心神社还是有大约二十几公里的距离。
马克驾车一直开到了一座叫做妙秋山的登山入口处，汽车已经无法驶入，不远处有停车场，便将车泊了之后准备登山。
“大叔，确定是在这上面？”白柒柒问。
“确定。”服部正成点头，追魂玉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了。
沿着山路走了一段路，寂寂无人烟，来到了一片陡峭的崖壁。这里是一些徒步攀岩爱好者的所在，岩壁上装着一些铁链，以供攀登者攀援而上。四周林木葱茏，倒也幽静。
“大叔，我们崖顶见？”马克问道。
“没问题。”
马克背生双翼，白柒柒脚踏莲花，两人齐齐腾空而上，眨眼便到了崖壁顶上。
聂音和阿渔也是施展瞬移之术，身形在崖壁上两个纵跃，两三百米的山崖顶也是转瞬就到。
服部正成见三人一猫已经到达崖顶，出神了片刻，一个闪动，不过一秒钟，便出现在众人身侧。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大笑。大家都这么行，早知道别藏着掖着了。不过山下毕竟还是贴近县城公路，低调点好。
“马克老弟和白姑娘的术法果然有些神奇啊。”服部正成赞道。
聂音和阿渔的瞬移术和自己同出一辙，没觉得有啥特别，倒是马克和白柒柒的比较新鲜，尤其是马克的，一对银翼闪闪发光，太装逼了。
这个崖壁顶部已经是铁链的尽头，再往前，山路崎岖陡峭，怪石嶙峋，便无人径。
“飞鸟会在这种地方呆几百年？”聂音忽然感到有点凄然。
服部正成凝神看着前方，远处似乎有个不大的山谷，他抬手指了指那里。
众人也不多话，各展身法，不过一公里左右，越过两个山头，一下子便到了山谷边缘。
看山跑死马，此处已是深山，这放在常人身上，上下崎岖，翻山越岭，也是难以到达。
这是一个半月形的深谷，四周被悬崖包围，笔直如削，要进入谷里，寻常人只能借助绳索和岩钉，沿着悬崖一路攀援而下。
从悬崖边望下去，谷底有一汪水潭。马克有点无语，这情节怎么似曾相识？
金老爷子写的《神雕侠侣》中，杨过和小龙女一别十六年，这小龙女也是隐居在一个深谷之中，谷内也是有一个水潭，怎么那么像？难道痴男怨女避世，都要找到这么个地方？不过小龙女在谷底养玉蜂，不知道飞鸟养什么。
答案很快揭晓了，从谷底飞上来几只白色的鸟，仔细一看，竟然不是真鸟，而都是用白纸折成的纸鹤。那几只纸鹤绕着众人盘旋几圈，然后落在了服部正成的肩膀上。
小龙女在谷底养玉蜂，飞鸟梓在谷底养纸鹤。杨过小龙女一别十六年，服部半藏和飞鸟梓分别四百多年，这是东瀛加长版没少胳膊的神雕侠侣。
马克和白柒柒都有点激动，因为确信飞鸟梓就在谷底。聂音和阿渔则迫不及待就窜进了山谷，马克和白柒柒也一起携手而下，一个展翅一个登莲。
到了谷底，水潭边上，绿草如茵，野花烂漫，真如世外桃源一般，不远处有一个茅屋，服部正成在幽冥界藏鹤镇上也是住的茅屋。看来这对苦命鸳鸯连住的房子品味都差不多。
然而却不见服部正成跟下来。
大叔有点迟疑，就是那种近乡情怯的心理，此刻正在上面盘腿而坐念起了静心咒。
马克搭起转轮眼看了看高处的服部，不由失笑。
“大叔在念经。”
白柒柒和聂音相顾失笑。
阿渔趴到了水潭边上，叫道：“快来看，里面有鱼。”
废话，水潭里有鱼不是很正常？有啥好看的？
“鱼很大啊。”阿渔有点兴奋，口水都下来了。
众人一看，果然很大，水潭里有几十条锦鲤，其中有一条大鱼，迥然和别的鱼不同，竟然长达一米八有余的样子，跟一个成年人的身高差不多，通体锦鳞色彩斑斓，在群鱼的簇拥下游弋来去，就像是群鱼的首领。
“你想干嘛？”马克惊异之余，问阿渔道。
阿渔伸出猫爪指了指鱼，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咧嘴笑了笑。
“不行，这鱼有主人。”马克没好气道。
水潭边种着四株白色的大树，远远看去像是梨
花，仔细一看却不是，而是树枝上停满了无数的纸鹤，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纸鹤形成了巨大的树冠，完全遮住了大树本来的颜色。
这时，一只纸鹤从茅屋里飞了出来，展翅翱翔了一圈，然后又飞到了一棵大树上停下。
茅屋吱一声打开，走出了一个白衣女子。
马克等人一看，便已认了出来，正是昨天陈千变施法将聂音变化出来的形象，不是飞鸟梓却是谁？只是容颜似乎比昨天看到的样子更苍白一些，其他则是毫无区别。
“你们是？”飞鸟梓问道，声音平淡而优雅，似乎并不意外能在这里看到几个陌生人。
“你是飞鸟梓姐姐？”聂音上前问道。
“正是，请问你们究竟是谁？如何能来到这里？”飞鸟梓温言问道。
“你看看，谁来了？”
聂音指着高处，那里有一个正闭着眼打着坐念着经，平复着激动情绪，暂时不敢下谷的服部半藏。
飞鸟梓顺着抬头看去，忽然笑了起来，眼睛里涌出了泪水，轻声说道：“这个傻子。”
“大叔胆子小，不敢下来，我去帮你把他拉下来。”
马克忽然笑道，说着背后万羽刀甲再次现出，腾空而起。
飞鸟梓见状“咦”了一声，双手一招，只见四棵大树树上就像白云升起，白云又变成了无数纸鹤，像龙卷风一样，无数纸鹤变成了一个旋转的气旋，跟着马克的身后，一起向谷顶飞去。整个山谷里漫天都是飞舞的纸鹤，如梦如幻，把天空都遮住。
白柒柒和聂音仰头，看得神驰目眩，连阿渔也忘了水潭里的鱼。
“果然是‘折纸飞鸟道’的传人啊，飞鸟姐姐，这里有多少只纸鹤？”聂音问道。
“自他离去，不过数年，我便独自来到这里，每天折一只纸鹤，不曾间断，便有这么多了。”飞鸟梓抬头看着马克飞向服部正成，轻声说道。
“啊，那也有四百多年了？我的天，我算算。”聂音拿出了手机打开了计算器。
“小音，算出来了吗？有多少只？”白柒柒也是好奇，凑过来问道。
“十五万只有余。”
服部正成端坐在谷顶崖边，取出了那支竹箫，放到唇边开始吹奏起来。
飞鸟梓忽然泪流满面，从怀里取出了一支碧玉做成的笛子。箫声呜咽，笛声悠扬，两个声音随着十五万只纸鹤的飞翔，在谷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