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把猫条

说到这个话题胡予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积压在她心里面的话，一下子全说出来了。

她是真的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至少教育这个行业，教师这个职业，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我是学其他的专业，同学们都不从事这个行业，我还可以理解一个行业的覆灭可能出自很多原因，其中一个是职场环境，然后等待这个行业衰败，等到大家意识到这个事情之后，说不定这些原因会被解决，然后行业又会重新兴盛起来，大家又能开开心心地上班，甚至整个行业覆灭我都不会觉得可惜，但我学的是师范啊……”

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夹杂着委屈和不甘。

“……教师这个行业怎么可能有兴衰成败，每年都有新的孩子出生，每年都有新的孩子要上学，我光是算义务教育就有九年，我们不单单要教会他们学习知识，还要负责他们的安全和心理健康，黎警官，你知道张雨船她有多少次，深夜收到家长的电话指导她的穿搭和朋友圈发的内容吗，你知道有多少次她接到家长打来电话，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破口大骂吗……”

胡予柔只觉得自己快要哭到窒息了，好几次气都差点喘不过来了，还是要断断续续地抒发内心的愤慨，明她的共情力强到，明明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却把这种感情都刻在肺腑里了，可想而知她对教师这个职业真的又爱又恨。

“她有一次跟我说，学生跟她说家里的情况，语气里透露出想轻生的意图，可是学生把她当唯一知心的人，祈求她不要告诉家长，可是她还是只能为了规避风险告诉了学生家长，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和这个学生说过话了，因为家长怪她教坏孩子，才让孩子有这种负面情绪，家长一边投诉她，一边借此逼着让校长给这个学生转到更好的学校去，她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真的好难受啊，我现在再想起来，也很难受，呃……”

厨房里的八卦听到了客厅的动静，从纸箱子里探出头来，静静地看着坐在沙发上哭泣的人。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它们能感受得到人的情绪，就像它此刻清晰地知道，那个身上有其他猫气味的陌生人，情绪波动很大，好像并不开心的样子。

它蹑手蹑脚地走出来，走到胡予柔的身边，用爪子轻轻地搭上她的小腿，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安慰。

房间里只有女孩哭泣的声音，她的心充满了悲伤和无助。

她的眼泪滑落在脸颊上，滴落在她的兔子睡袍，泪水挂在绒毛上。

黎昱杨给她递过纸巾，脑海里想起的是董云的面容。

在他的印象里，董云是一个非常独立的人，他相信胡予柔说的事情，或许董云都经历过，但他想象不到董云会像胡予柔这样，因为觉得委屈和无助而哭泣。

有时候哭泣是最好的情绪的宣泄方式，可是董云不爱哭，她是切切实实的行动派，她遇到什么难题都会想第一时间去解决。只有解决了问题，负面的情绪才不会堆积，比起宣泄情绪，董云更习惯从根源解决掉问题。

很明显她并没有找到解决办法的问题，负面情绪越压越多，到了难以调节的程度，失眠抑郁，已经失去了解决问题的能力，最后剩下的选择就只有解决情绪本身的载体，也就是她自己。

从某种角度来说，董云和胡予柔并不一样，甚至有很多截然相反的性格。

不知不觉，黎昱杨察觉到他脑海里交织在一起的两个形象正在慢慢地抽丝剥茧般分离。

其中一个最重要的象征就是，他意识到胡予柔的接近崩溃的情绪里包含的内容，远远比失望和委屈要多。

她在用很多例子来陈述和解说这件事对她的创伤，一些发生在张雨船身上的事情，一些她没有亲身经历的事情，成为了她的情感崩溃点。

可是越是这样，越证明了她的重点并不在这件事情上，而是在张雨船本人身上。

让她真正没办法放下的，其实是张雨船的死。

那头胡予柔接受了八卦的抚摸之后，缓了缓呼吸，等到不再抽噎之后，继续说，“那所学校出了这么多的事，你看学校有采取什么有用的手段吗，没有，他们就是打补丁，老师跳楼，就让老师去做心理评估听心理讲座，学生出事就让老师盯着学生的人身安全和心理健康，出了什么事都是老师的责任，补丁一个比一个薄，有的都是为了做做样子，但是老师的工作量却成倍地增加了，还没有任何有效的反馈，你不觉得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吗？”

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黎昱杨不自觉地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话，“可是你要怎么改呢？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胡予柔沉默了，她没有。

黎昱杨接着问，“那你想过要往什么方向改吗？是学校还是老师，是家长还是学生，你怎么能保证出来的解决方案不是打补丁呢？”

八卦在两人的脚边绕来绕去，看上去它已经不排斥胡予柔身上的其他猫的气味，甚至分辨出了有两只猫的气味，于是对胡予柔的好奇心更重了，蹭着她的拖鞋时，还时不时地发出‘喵呜’的叫声。

小猫的笑声让胡予柔的心虚卸了底，她想到了揣在兜里给八卦带的猫条，于是把那一把猫条都掏出来，递给了黎昱杨。

这一把猫条递到面前，黎昱

杨也意识恍惚了，差点就忘记了他们刚才到底在聊什么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