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温颜把厨房都收拾好了,那些碗擦得干干净净,放回橱柜里。
孟骁还在那里,她知道他在看她。又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想了想才开口:“去年暑假的时候,温爸爸也受过伤。”
她的声音不大,但那双看着男人的眼睛,却不再躲闪。
前段时间他才派人查过,去年温家出的事,她一直没跟他提过。但此时,他大约意识到她想说什么。
“那时候温爸爸也很严重,大家都很难过,”温爸爸自己也很难过,他怕以后不能再养家,一切重担都得压在周老师身上,他反而成为家里的累赘。
温颜仍旧看着他,隔着一张饭桌,那双眼睛很黑很亮,也很认真,她说:“可是温爸爸不是负担,他是家人。”
就算他什么都不能做,但他只要活着就好。
活着她就有爸爸,温奶奶就有儿子,周老师也就有丈夫,这个家就是完整的。
所以孟骁也不是,温颜打听不到更多,但到底有所耳闻,自己也去查过去年那起车祸。
有多严重她明白。
但现在到底是过去了,他不让她靠近,不让她触碰,甚至不愿让她看到……她都明白。
那时候温爸爸也是,后来他就不让温爷爷碰了,他自己按摩自己锻炼,不愿让别人看到他最脆弱最狼狈的一面。
因为他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不倒,这个家就不会倒下。
外头的夜早就深了,公寓里安静得很。饭厅那扇门大约是忘了关,十月底的风穿过树的枝桠。
低矮的灌木丛里,还是窸窸窣窣的虫鸣。
男人没有说话,坐在对面那个姑娘扔看着他。他自然知道,哪怕如今到了这种地步,成了这副模样,只要他还是孟家少公子,就仍有成群的女生愿意扑上来。
却只有面前这个姑娘,她会对他说:“孟骁,你能活着,我已经很开心了。”
命运的恩赐,不应该贪得无厌。
他想起当初那场车祸,当时那些人就是冲他来的,可那天是巧合,他正好没上车,母亲正好在车上。
母亲付出了一条命的代价,那些人才暂时收了手。
那时候,他跪在医院里就想,如果她没有死,哪怕是全身瘫痪,是植物人也好啊!
可她还是走了,临走前握着他的手,她说:“好好活着。”
所以后来他离开了临城,孟家那些东西,他原本也不稀罕,可从来没有一刻,让他像当初那样恨过。
也从来没有一刻,让他像当初那样无能为力过。
所以他才会离开,是决裂,也是逃避。
他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可母亲让他好好活着。
他的命,是母亲付出多少才换回来的。但他没想到,那些人会再对他出手,大概也是狗急了跳墙。
可幸好,现在他还活着。
如今也不再是当初。
那时候他纵容了他们一回,换来的不是悔过,而是变本加厉。老爷子想要护住他,可老爷子心里,他到底也不是最重要的。
靠不了别人,那就靠自己吧。
他这双手,还没有沾过血,但他也不介意。他跟王东走得近,老爷子说他在玩火。
玩火自焚,那又怎样,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此时,那双琉璃一样干净的眼睛看着他,那时候在临城,他也是爱极了这双眼睛,爱极了那个姑娘。
那时候,他真的很想很想……做一个好人。
小姑娘起身,绕过桌子没有去推轮椅,却把那副拐给他拿了过来,“孟骁,我扶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其实她也不饿,说要吃东西,只是想跟他多待一会儿,再说一会儿话。
她说:“温爸爸现在又找到了工作,他说,家里的债一定会还清,以后还要把温爷爷和温奶奶都接到临城来。”
小姑娘把拐给他递过去,他不喜欢的那些话,她一句也不说。可是,她也想让他知道,一切都会没事的。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会很糟糕,看到温爸爸和周老师都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也曾经绝望过,可是生活总是会有希望的。
她想跟他说,孟骁啊,不要放弃好不好。
不要放弃自己,也不要放弃她。
男人到底没有接过那副拐,自己坐上了轮椅。他这一年都做上身的锻炼,温颜看到公寓里那些锻炼的器材。
现在,他已经很厉害了。
温颜跟着他走到房门口,男人转过身,“温颜,我不是你的家人,以后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是死是活……你都不用开心。”
她还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沉默半晌,男人的语气终究是软了些,“不早了,去睡觉。”
他要关门,可姑娘那只脚却不知什么时候伸了过来,小巧的穿着棕色小皮鞋的脚,抵在门边,带着试探又带着一股让人心疼的执拗。
“你……可以是家人。”
他们说好的,等她长大,她还记得,也不会反悔。
他可以是家人。
男人看着她,终于将眼里的情绪压下去,“先睡觉吧。”
他终于狠心关上门,温颜后退两步,听到他锁门的声音。男人调转轮椅,背对着那扇门,手上的青筋终于一根根跳出来。
家人……
她的家人,多大的诱惑,可他偏偏是这副样子。
能给她什么?
她才多大,十八,往后的人生还长的很,可他这样子……连丈夫最基本的责任都尽不到。
凭什么成为她的家人?
他终于闭上眼睛:颜颜,听话,离我远点好不好。
温颜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终于回到客房。这座公寓很宽敞,东西却不多,灰白的色调,显得空旷而单调。
温颜洗了澡,没找到睡衣。衣柜里是男人的衣服,他不在这边住,大概是阿姨收拾过来的。
都是新的,还没人碰过,她犹豫半晌,给他打电话:“孟骁,我……可以穿你的衣服吗?”
软软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男人正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公寓的栅栏,一盏盏路灯灯光幽暗昏黄。
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喑哑:“温颜……如果后悔,可以随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