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高楼夜话
“后来，我躲到地下阴沟里，整日与乞丐、人贩子为伍，在上京城做起来买卖人口的肮脏勾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哈哈哈！”
皮匠看似在笑，只是他脸庞已经沾满了泪水，想到爹娘的死，想到未能娶过门的妻子，想到为了生存而逐渐黑化，做了不少恶事，皮匠的内心再次痛苦起来。
心中悔恨，皮匠的手掌逐渐握紧，那张带血的人皮面具也在他的手中逐渐扭曲起来，最后被撕成碎片。
张开双手在夜风中一扬，皮匠昔日仇敌在世间最后一丝残留也消散无形。
随着风而去的不只是面具，皮匠的执念也消散不少。
见萧寒、徐守春投来关切的目光，皮匠心里一暖，这世间总归有那么几个关心他的人。
低头闷了一大口酒，皮匠叹息道：“人皮的主人名叫程世林，是我从小玩到大朋友，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也是他，我回上京后，偷偷将此人抓到阴沟，足足折磨两天两夜，直到他痛苦死去，才消解掉心中怨气。”
萧寒将皮匠的酒杯满上，示意他继续说。
原来皮匠在杀死押送他的差役之后，放心不下父母，偷偷潜逃回了上京。
到了上京他才发现，杨府大门贴着封条，全家已经被抄没。
走投无路的皮匠试图寻求友人庇护，只不过那些昔日朋友生怕被牵连，一个个躲苍蝇一般，果断拒绝了皮匠的请求，还在他走后直接报官。
趋利避害本是人的天性，皮匠也能理解。
唯独程世林卑鄙无耻，此人假意接纳皮匠，暗中却叫来捕快捉拿他，要不是皮匠武艺高强，当街接连斩杀十数名捕快后，躲到阴沟避难，怕是已经人头落地。
徐守春听得眼睛泛红，对于皮匠的经历很是共情。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皮匠对他这么好了。
二人经历相似，一个吏部侍郎之子，一个兵部侍郎之子，都是被人陷害遭遇不测，只不过徐守春被萧寒折腾一半，又想办法弄了出来。
但随着新皇楚怀祯势力逐渐崛起，国舅逐渐势弱，他爹徐敬中也免不了被清算，到时候他们徐家又要何去何从。
本就有些醉意的徐守春心里再次悲凉起来，拿起酒壶将遥遥敬了皮匠一下，开始牛饮。
“呜呜呜，杨大哥，你我兄弟同病相怜，相识以来你对兄弟的照顾，守春一直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徐守春说得悲凄，杨广孝同样感动得不行，他从徐守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同样的意气风发，同样的家族遭遇危机，同样的流落他乡。
“我的好弟弟，不哭，你还有希望，至少背靠天命府，将你娘亲、兄弟保住还是不成问题的，哥哥我就惨了，爹娘没了，媳妇也没了。”
劝徐守春不哭，杨广孝自己反而情不自禁的哭嚎起来，酒水不要钱地往嘴里灌去，似乎想要醉死当场。
萧寒看得腻歪，同时也满心无奈。
兵部侍郎杨仁礼一案，萧寒听王唯一说过，此事牵扯甚大，乃是先帝楚允澜与杨家斗法所致。
当时杨家势大，不停地将家族子弟安插进军中，尤其是燕州守军，几乎是被杨家掌控大半。
只不过随着燕楚大战失利，杨家损失惨重，尤其是燕州守备将军杨凌战死后，杨家势力收缩，想要掌控并州军权。
只不过杨家主脉人才凋零，推选出来竞争定西将军的人，正是杨家第三支脉的杨仁礼，也就是皮匠的父亲。
说起来，杨家失利的两个最大受益者都与萧寒关系密切。
何云自不用说，要不是杨凌战死，以他的身份，无论石家老家主如何支持，也到不了燕州守备将军的位置。
第二个受益者则是宇文远。
定西将军这个位置，早就被左相李世绩内定给了女婿文宇远，谁敢虎口夺食，就是与他不死不休。
再加上先帝楚允澜不想杨家做大，秘密召见了兵部尚书，也就是程世林的父亲程之焕。
程之焕从宫里出来后，没过多久，他的儿子程世林就陷害了皮匠，只不过没想到把杨仁礼搞下台后，程世林的小命也搭了进去。
作为补偿，先帝下旨，程之焕的外甥女王萱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楚怀祯。
只不过楚允澜没想到，他的一时决定，给继位的儿子埋下了巨大隐患。
别说是杨广孝了，就是楚怀祯，面对兵部尚书程之焕、皇后王萱、萧太后、国舅萧无忌，右相蔺平之这些人，他有发飙资本吗？
看着二人抱头痛哭的窝囊模样，萧寒愈发烦躁。
萧寒拿起酒坛就浇在两人头顶。
“别哭了，一群丧气的东西，要是哭能让你爹娘复活，老子也陪着你哭！”
浑浑噩噩的杨广孝呆愣地看着萧寒，眼里神采消失，杨广孝再次成为行尸走肉的皮匠。
他以为自己早就将过往放下了，如今却发现，他从未放下。
徐守春也被萧寒泼得清醒过来，想到皮匠的现在可能就是他的将来，徐守春扑通一声跪到萧寒脚下，抱住萧寒大腿苦苦哀求起来。
“
大人，您一定有办法，救救杨大哥，看到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您不心痛吗？”
“守春，起来说话！”
“大人，您答应我，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砰！”
一脚就将徐守春踹飞，萧寒再看看瘫软在地的皮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空空的酒坛，对着皮匠当头砸下。
碎裂的酒坛与弥漫的鲜血，让醉醺醺的三人瞬间清醒，冰凉的夜风吹来，高台之上的萧寒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瞥了眼浑身沾满酒水与鲜血的杨广孝，萧寒沉声道：“广孝，你爹娘早就死了，咱们现在没有实力复仇，别怪我说的难听，人要往前看，我现在还怀疑我亲爹被燕皇耶律洪信害死了，我还能去找他报仇不成？”
“广孝，你醒醒，做个人吧，你的未婚妻崔雪玉这些年一直未嫁，守在女塾还等着你去找接她，不能再颓废下去了，等咱们回了燕州，你亲手刺杀石敬塘，我在楚怀祯那里为你表功，你就换个身份出现吧！”
“雪玉，她居然还在等我，哈哈哈......可笑我这么多年却没脸回去见她，我好后悔。”
杨广孝嗷嗷哀嚎几声，顾不得还在流血的脑袋，对着萧寒狠狠磕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