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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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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用完早膳,洛鹤渔心情轻松地对紫檀说:“走,我们听说书去。

“说书?听什么说书呀?”

紫檀想,宫里的赐婚下来了,想必小姐心里也不受用,不如出去听听戏,发散发散。

反正小姐说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洛鹤渔戳了戳紫檀的额头,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带着盈盈的笑意:“去了你就知道啦!”

沈氏最近为着给洛卿云准备嫁妆,忙了个人仰马翻,没空搭理洛鹤渔,洛鹤渔落得个自在。

洛鹤渔带着紫檀,上了侯府的马车。洛鹤渔对车夫道:“去有说书的酒楼,要去最好的!”

车夫应是,带着洛鹤渔直奔西市大街的望江亭。

西市大街是京都最繁华的四大街坊之一。这里是贩夫走卒最经常光顾的地方,从牛羊店、马鞍马辔店、刀具铁器店,不一而足,极具生活气息。

洛水穿西市大街而过,洛水两岸,皆是鳞枳栉比的酒楼、饭庄、茶社、小食店、果子铺,叫卖声混合着街头各家食铺飘荡着的饭菜香气,好一派活色生香。

望江亭是这一带最大的一座酒楼,依洛水而建,还未走近,已闻得拍掌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洛鹤渔戴着帷帽,和紫檀一起走进了望江楼,要了一个单独的隔间,点了一些果子茶饮,洛鹤渔让紫檀也坐,紫檀推拒不过,和自家小姐坐在三楼的雅间开始听起说书来。

望江亭的一楼,有一个很大很宽的舞台子,台子上,一个说书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着英雄救美的故事。

台子前,坐满了各色人等,说书人讲至那关要处,台子前和楼上雅座里的观众,都齐声拍手叫好。

“小姐,要来点炒瓜子、花生、胡饼或者麦芽糖娃吗?”一个头戴瓜皮帽的小男孩站在走道里,隔着帘子向里面问道。

紫檀正准备拒绝,洛鹤渔对小男孩招招手道:“你进来,我看看。”

小男孩端着木匣子走了进来。

“你这里什么卖得最好?”洛鹤渔微笑道。

“瓜子,还有花生!炒糖夫人们也喜欢!”小男孩道。

“好,那你这匣子里的瓜子、花生和炒糖我都要了。”洛鹤渔道。

“真的?”男孩不可置信。

“真的!不过你要帮我办一件事,办好了,我还有奖励。”洛鹤渔含笑。

男孩看着眼前这个姐姐,只见她头戴月牙白的帷帽,一身烟罗曳地长裙,腰间松松系着一条白色丝带,微风轻拂,竟似一只随时可被风吹走的蝴蝶。

洛鹤渔附在男孩的耳边,男孩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可以做到吗?”洛鹤渔歪着头,问着小男孩。

小男孩用力地点点头,然后,仍是不可置信地问:“这些瓜子花生和炒糖,你真的都要啦?”

洛鹤渔看看紫檀,紫檀掏出一吊钱,放在男孩的手里。

小男孩的脸涨得通红,对洛鹤渔道:“小姐交代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好的!”

说完,便朝楼下跑去。

紫檀好奇道:“小姐,你让他做什么了?”

洛鹤渔拿起一个炒糖娃,淡淡道:“我跟他说,如果,他能够让京都城里,所有和他一样的售卖人,都去传播一个榜眼郎在宫宴上私会未婚妻婢女的故事,我给他一两银子。如果,说书人明天也能讲这个故事,我给他二两银子。”

紫檀瞪大了眼睛,“小姐这是要……”

“对,我是要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他们眼中前途似锦的榜眼郎,都做了什么。”洛鹤渔茗了一口茶。“这个世道,男人犯错总是很容易被轻轻带过。”

第二日,小男孩果然不负重托,京都城的所有巷陌茶社,酒楼饭庄,都在流传着一个香艳的故事。

人们交头接耳、两眼放光地给这个故事添油加醋,一直演变成榜眼郎抛弃糟糠妻,始乱终弃,为了前程,勾引侯府千金的婢女,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故事虽然没有指明到姓,但是依然让人想入非非。

今年大楚恩科三甲上街游行时,因着三甲都是年轻俊杰,加上范离又长得格外出挑,当时可谓是万人空巷,轰动一时。京都城里,不少夫人小姐,都给范离投掷过香囊、荷包。

德贵妃和圣上的赐婚下来时,京都城里多少小姐黯然魂销。

如今这一个故事流传在大街小巷,许多人都议论纷纷。

很快,朝野上也有所耳闻。

范离跪在韩府的院子里。

一个老仆在一旁劝解道:“范公子,您请回吧,老爷说了,不见。您了解老爷的性子,老爷向来说一不二,您在这里纵是跪上一天,也无济于事呀!”

范离继续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更深了。

韩相是对他有恩的人。当年,范府落难,所有的人都对范离母子唯恐避之不及,范离和母亲寄居在舅父府中,境况尴尬。

范离想要通过读书求取功名,却没有书院愿意收他,唯恐引来祸患。

最终,是韩相修书一封,给了横庐书院的院长,范离这才有了进入书院读书的机

会。

韩相也是从寒门出生,依靠自己苦读一步步官拜宰府,他知道像范离这样的孩子,想要翻身,唯有读书一条路。

更何况他敬佩范植范大人的为人,也深知他的冤屈,他不愿河间范氏这一名门世族就此衰落下去。

所以他愿在范氏窘迫绝境之时,不顾违逆圣心的风险,向范离伸出了帮扶之手。

但是,范离如今的表现,令他非常的失望。

做人,穷困不要紧,可是不能失了本心。一旦失了本心,未来即便官做得再大又如何?不但不能造福一方,还会后患无穷。

范离已经在院子里跪了几个时辰了。

此时正式盛夏酷暑,太阳火辣辣地晒着。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范离清秀的脸庞滑落,滴到青石板的地面上,像一颗颗的泪珠。

“范公子,你这又何必呢?天气这么热,中暑了就不好了。”老仆端了一碗解暑的绿豆汤,和声劝慰道。

范离也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在这里跪着。

他固然希望能挽回韩相的心,在大楚的朝堂上,拜在韩相门下,未来的仕途之路必然顺遂许多。

但范离执拗到这种程度,与其说是为了得到韩相的谅解,不如说是在借机惩罚自己。

他不是没有傲气的,他也不是没有抱负的。

他是翰林院的大学士范植唯一的孙子,他是户部尚书范勤的儿子。

但是,当他的祖父和父亲蒙冤受难,当百年河间范氏一夕祸起萧墙、血流成河的时候;

当他和母亲受尽世人甚至亲戚的白眼,当母亲为了让他能够吃饱饭、冬日有棉衣可穿,亲自做起粗活,直至双手生起老茧、布满冻疮的时候;

当他背着重病的母亲,四处问药却求医无门的时候;

当他被那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将尊严踩在脚底下,一次次狠狠摩擦的时候;

他心目中要做一个品行高洁、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信仰彻底坍塌了。

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不就是这样以天下和民生为己任的人吗?

结果呢?结果呢?

从此在范离的心中,就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

他一定要做那人上人!

他一定要做那有权有势的人!

让别人再无资格欺负自己、只能自己将别人踩在脚下!

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如今他选择了这条路,便是与自己一直深深敬重的祖父、父亲相决裂,与范府“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的家规祖训相决裂。

韩相同他的祖父、父亲本质上是一样的人,一样拥有文人气节与傲骨、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所以,他今天跪在这里,不是为了博得韩相的原谅。

他跪在这里,是在向祖父、父亲明志、忏悔,也是在祭奠那个曾经心怀明月的少年范离。

闷热的午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突然阴云密布,豆大的雨水砸下来,洗刷着人间万物。

大雨如注,很快,范离全身便已湿透。他的衣衫、头发甚至眼角,都有雨线不停滑落。

一时,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当韩相举着一把油纸伞,从游廊行至大厅院落时,只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身影,歪歪斜斜地走在瓢泼大雨中。

大雨溅起地上的灰尘和雨雾,让那个青色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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