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十年
夜空中有几点星子忽明忽灭,青鸾独自站在桃林中,天色由浅黄化作墨蓝。
麻木与痛苦始终在她身上萦绕不散。
她感受不到累,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饿。
而冷亦宸,就这样默默站在她身畔,看着她瘦小的身影。
苍凉,落寞。
远处有夜枭啼哭,似是在悼念死去的龙儿和玉奴,也像在悼念她逝去的友谊。
一朵桃花飘落,她张开手接住,如木偶般张了张嘴,“对不起,龙儿,对不起,玉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朝桃林深处走去,每走一步,便重重捶打一下自己的胸口,直到嘴角渗出鲜血,“若不是我自作聪明,收了牡丹妖,便不会被这群人抓走,你们也不会死了。”
“青鸾,你怎么了?”冷亦宸在身后跟着她,心中焦急万分,“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可青鸾仿佛听不到他说的话,自顾自往桃林深处走。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此人生着一双桃花眼,玄袍,黑靴,袍角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
“小东西,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青鸾茫然地看向他,沉默良久。
阎公子看她呆愣愣的模样,追问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她当然认识!
龙儿和玉奴的死,这一场阴谋,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知道,这个人,该死!
“既然没有人信你,那不如跟我走吧!”阎公子走上前,牵起她的小手。
他本以为她会挣开的,但她没有。
这是转了性?
出人意料地,她顺从地点头,轻轻道:“好。”
冷亦宸惊讶地看着她,“不,青鸾,你不能跟她走。”
青鸾回头,冲他说了往后十年间的最后一句话,她微笑着道:“你走吧,想去哪里去哪里,只是别再跟着我。”
阎公子愣了愣,她今天是怎么了,小野狼忽变成了小羔羊,实在令人不适应。
青鸾不理会他们的疑惑,只是顾自拉着阎公子往桃林深处走。
冷亦宸在后头追着、跑着、呼喊着,喊破了喉咙,可青鸾始终没再回过一次头。
直到再也看不见青鸾的背影。
他跌坐在地上,像一只被抛弃的丧家之犬,无助,委屈。
作为一名僵尸,他不明白青鸾为什么要丢掉他,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说,你想去哪里去哪里。
他应该去哪里呢?
望着寥寥星辰,他想,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
于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他又回到了乱坟岗子后头的树屋。
然而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剩下一株同样孤独落寞的牡丹妖,以及绿油油的庄稼,聒噪的家禽牲畜。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十载匆匆一晃,田里的稻子割了十茬,西红柿绿了又红,红了又绿。
冷亦宸守在这树屋十年了,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日三餐,活得越来越像个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越来越像个农民。
原本的五亩荒地变成了十亩,全部种满了郁郁葱葱的庄稼。
空空荡荡的小木屋也摆满了家具,一共两间,他只住小的那间,而另外一间上了一把厚重的锁,谁也不许进去。
当然,也没几个人会来拜访他。
只有盼娣、黑娃、阿花几人时不时过来送些日常用品,喝喝茶,叙叙旧。
那间小屋是他的秘密,每隔三天,他便打开一次,往里头放一件家具,一件衣服,或者一件首饰。
都是按照青鸾的喜好摆放的。
十年过去,里头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了,当然,里头放得最多的是银子。
有一只一米见方的木箱子已经被银子填满,旁边又搁了一只箱子,才铺满底。
青鸾说了,她最喜欢银子。
他把一切都备好了。
只是他要等的人,却始终没有回来过。
她究竟在哪里?
“诶,你听说了没?咱们泗县出了一个女恶霸,专门强抢清纯少男,稍平头正脸些的,都给她抢了去!”
“当然听说了!就在一个月前,她当街抢了一个新郎官,掳回去折磨了三天三夜,还回来时,已是半死不活了。把新娘子哭的呦,那叫一个惨!”
“这可比当年的刀哥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怎么能干出这种禽兽事儿来!”
雁荡楼前的包子铺,两位客人正端着豆浆咬着油条胡侃。
店小二走上前来,指了指对面脂粉飘香的雁荡楼,“可不许胡说,这隔墙有耳!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我这包子铺还开不开了。”
十年过去,雁荡楼的主子早就不是刀哥了。
听说那个混世女魔头是八爷的关门弟子,势力增长极快,很快蚕食了刀哥手底下的人。
就在前年,直接血洗了
刀哥一派,除了狗哥临阵倒戈,留下了一条小命,余下的全都死于非命,死状凄惨。
刀哥的脑袋在城门上挂了三个月,愣是无人敢摘下来,直到被秃鹫啄掉了才了事。
雁荡楼里重新洗牌,以头牌凤仙为首的那些效忠刀哥的姑娘们,全部被划花了脸,丢进了暗娼窑子。
暗娼窑子是什么地方?随便丢几个铜子儿就能跟姑娘睡一觉,那里头的妓子就是不眠不休,一天做七八单生意,都难以果腹。
将昔日头牌卖进这种地方,足可见那小姑娘之心狠手辣。
“什么仇什么怨呢!何必赶尽杀绝。”食客听了,摇头唏嘘。
这时一个长相古怪的胖女人和一个样貌俊秀的少年和尚走进店里,点了两碗豆浆坐下。
少年和尚长得阳光和善,叫人瞧了便觉如沐春风。
他扭头问食客,“你可知女魔头姓甚名谁?”
那食客低声道:“听说叫……青鸾。”
此言一出,和尚同胖女人皆愣住了,他们对视一眼,露出欣喜神色。
哐当一声,一碗豆浆摔到地上,碎片混着豆浆散落一地。
抬眸,店小二正浑身发抖。
因为这个名字让他想起十年前,也有个叫青鸾的小姑娘在这里喝过豆浆,她约莫六七岁年纪,出手狠辣,竟从雁荡楼里牵羊似的把花魁牵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