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打总体战
贺九义对“拧成一股绳”的说法深有感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广州、香江、志灵、琼州等大城开始涌起爱国思潮。
长久以来，只有读书人才有资格谈论家国大义，才有资格慷慨陈词。如今，就连普通百姓也张口爱国，闭口朝廷。
从军校的军官，到普通的大头兵；从引车卖浆的小贩，到工厂做活的雇工；从满身铜臭的商贾，到委身卖笑的技女……
无论读没读过书，认不认识字，现在都能在茶余饭后说上几句。
细想起来，开端或许是顾炎武在报纸上大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或许是人人持股受爵，废除肉刑；或许是戏曲、评书兴起军旅故事；或许是鼠疫时朝廷的无私赈济……
总而言之，直捣京城的消息一传出，整个广州城都陷入痴狂当中。可以预见，等消息传到香江、琼州和志灵，那里的百姓也会同样振奋。
甲申之变已过去二十年，大家都在想，若能光复国都，何等的荣耀。
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量，连见惯大场面的贺九义都感到害怕。
贺九义小心地问道：“陛下打算再征多少兵马？”
朱由榔笑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就征两万新兵，专为前线补充战损。”
贺九义有些错愕。
军校的教导队经验丰富，如果只练补充兵，一次性三四万都不成问题。如果要求降低，再多几万都行。
他本以为“拧成一股绳”就是要征上七八万，甚至十几万，没想到还是按原计划两万。
为了保证这两万兵公布北伐目标，也太小题大作了。
对此，朱由榔回以哈哈大笑，还说过几天就能从报纸上得知原委，不必着急一时。
贺九义带着满肚子疑惑回到长洲，又将各大报社的报童全部找来，每种报纸都订了十份。还要求报纸一出就要送到军校，绝对不可拖延。
现在军校里受训的军官到处打听消息，若是连军校司业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那就太尴尬了。
和贺九义相比，担任广东报社总编辑的屈大均显然幸福得多。
从第一家报社开始，报纸就肩负代替朝廷向百姓传达消息的重任。每次朱由榔有什么重大革新，总会传召屈大均去详细讲解一番。
除了御前会议，他也许是对各项改革理解得最深的人，有时，甚至比参与决策的阁臣、部臣都要透彻。
以前，无论多么惊世骇俗的改革，他都会尝试理解，然后在专栏里向百姓解读。
然而这一次，屈大均发现自己有点理解不来。
因为天子决定，将在报纸上陆续公布很多朝廷机密——比如公布第二次北伐的战略目标。
这条消息所引起的轰动前所未见，《广州消息》连续加印三次，全都销售一空。
在最近一次觐见皇帝时，他拿到一份国情报告。
报告中，朱由榔向百姓公布国家近一年所经历的大事，既包括在经济、吏治、民生方面所做的革新，也包括军队动向和取得的战果。
如果说这些都是自吹自擂，那么公布前一年的预算、决算，还有下一年的预算，就实在太吓人了。
因为预算、决算都列得非常详细，细化到小类。
比如说朝廷在兴修水利方面花了多少钱，在赈济灾民方面花了多少钱，给官员和雇工支付了多少俸禄，给军队拨了多少款项。
在军队开支一项，甚至详细到小类，比如说共发了多少军饷，军需部在添购武器装备上花了多少钱。
可以说，清廷细作想知道的机密，一次性全部都列了出来。
随便一个粗通数学的人，都能大致推算出军队到底购买了多少门大炮，多少支燧发枪。
屈大均估计潜伏在广州城的清廷细作们又要经历一次狂欢，原封不动地将报纸上的内容发回去，就能领到一大笔赏钱。
对此，朱由榔这样解释：
既然朝廷向百姓收取赋税，自然要让百姓知道朝廷干了些什么，以后打算干什么。
世界上很多猜疑和误会都是由于不知情导致的。如果朝廷确实干得不错，没必要对百姓遮遮掩掩。
同时，还要让百姓清楚知道，民脂民膏花到哪里去了。
而国情报告清晰地列出，朝廷将一半以上的钱投向了军队，且不是拿来胡吃海喝，而是用来发军饷和买枪买炮。
朱由榔挥舞着双拳向屈大均道：“信心，一定要让老百姓对朝廷有信心，对将士们有信心。打胜仗时，要有信心；僵持时，要有信心；哪怕打了败仗，依然保持信心。信心从何而来？坦诚布公四个字而已。”
屈大均大惊失色，连忙问道：“陛下，咱们这次北伐会很冒险吗？”
“没错，有那么一点冒险。不过不在于前线，而在于后方。”
朱由榔讲起最近一年获取的情报。
在京畿附近，清廷正在大量修筑城防工事，同时从辽东、蒙古、山河四省抽调精锐。
第二次北伐，明军将会面对数不清的坚固壁垒，还有超过二十万清军。
这样庞大的防御体系，已不可能靠偷袭来获取胜利。明军想拿回京城，必须依靠武力正面平推。
随着战事展开，未来两三年朝廷的钱粮压力会越来越大。如果打到一半后方出现经济危机，北伐就会功败垂成。
将治下的百姓都绑到战车上，以三百多万同仇敌忾的臣民一起对抗清廷，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
广州近期出现经济过热，表面上是经济问题，本质是百姓的潜能还没挖掘出来。
屈大均大惑不解，问道：“大家都在拼命干活，为了给前线赶造枪械大炮，有些人甚至累到猝死。陛下，这还不够吗？”
“朕不是说他们不辛苦，而是……”
朱由榔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错误，因为这不是老百姓的错，而是朝廷没给普通百姓提供出力的机会。
想了一下，他提前透露了下一步计划。
再过一段时间，朝廷会向普通百姓发售小面额的北伐专项债，年利将高达一分。
朝廷撒钱去打仗，百姓赚到钱再拿来买国债，国债又继续撒出去……这样无限循环反复，可以将臣民的所有潜能激发出来，朱由榔称之为“打总体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