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卡萨斯一切安好(二)
米兰达把手套轻轻扔在梳妆台上,对着镜子歪过头,摘下一边的珍珠耳钉。她已经换下了浮夸的裙摆,只留下一条纯白贴身衬裙,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和手臂。
房间很安静,格拉斯家族上下无人敢打扰她,哪怕是爵位名义上的继承人。她的兄长亚瑟·格拉斯的长女前些日子刚满十四岁。在生日宴会上,米兰达转交了女爵的祝福和礼物。兄嫂苍白的脸色她至今想起来依旧忍不住莞尔。
她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畏惧,就像狼明白绵羊的心思一样。而她同样不在乎,就像狼对不和胃口的羊群一样。
几乎所有使女都出身高贵,但为了保证忠诚,在他们转变的时候,候选人必须向女爵献出自己足量的祭品,来与过往的身份切割。涅芙瑞塔会吸干受害者与候选者的血,将自己的精华喂给新任使女。而作为报偿,他们将获得不朽的肉体与超凡的力量。
当然,女爵并不真正在乎他们献出的事物,她只是要看到他们的决心,看看他们是否坚定地破除现实虚假的迷障。
凡人不过是梦中之花,生死无足挂齿。而被女爵选中的人,只要血管中流淌着她的鲜血,就能分享窥探梦后真实的能力。
米兰达选的是母亲,从那天以后,格拉斯伯爵就闭门不出,在他那阴暗的卧房里喝着越来越苦的煎药。但她认为这是值得的。在看到沉没入大地中央的卡萨斯,被风沙掩埋的房屋,以及见到的每一个人的尸骨后,她就失去了最基本的敬畏。
他们可以在这一重梦死去,也可以在下一重梦中复生。道德、律法等等都比不过女爵的心念一动。她看到不怀好意的叛变者从存在本身中抹去,邻邦的军队消融在空气中,而女爵依旧在此,永远在此。她是开始,她是总结,她是诸梦幻之主。
风吹开窗户的响动打断了米兰达的思绪。她抬起眼,看到窗外的天空电闪雷鸣,雨水斜渗进屋内,很快积起了一片水洼。
她叹口气,起身去关窗户。尽管她的肉体已经寒暑不侵,但裸足踩在栎木地板上,依旧有股难耐的冷意。
对于沙漠中的居民来说,这种连日的风雨实在太反常了。按理来说,已经该天明了,但重重乌云将毒辣的日光遮了个结结实实,只有闪电时不时撕破天空,照得一片茫茫的白。
简直像是神话里的审判日那样,她漫不经心地想。
雨大概是几天前开始下的,恰好碰上科尔法伦的车队入城。也许是气候的偶尔错乱吧,再过不久,卡萨斯习惯的炙热长夏就又要回来了。
罗嘉,这个名字突兀地闯进了她的脑海。这个名字代表的意思正是唤雨者。她想。真是个有趣的巧合。
那個女爵莫名看重的孩子,米兰达能感受到他体内的力量,但他还太稚嫩了。关于即将到来的婚礼,她并不惊讶。一场婚礼,一次谋杀,一场仪式,这些东西之间的差异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显著。规则、习俗与言语都具有力量,而女爵一直很擅长利用这些东西。
当然,她其实也并不真正关心女爵能得到什么,她只在乎自己的家族将亲手操持这场婚礼,这代表着她在诸多使女中格外受到看重。在卡萨斯,女爵是一切权力、荣誉与生存的根基。
米兰达合上活页,顺手插上了插销,将雨水和雷鸣一同隔绝在温暖的房间外。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铃铃的乐声,打破了舒适的安宁气氛。
米兰达猛地转过身,一位她从未见过的银发男子坐在长凳上,正弹奏着收藏架边的古乐器——这是从瓦拉德什购买的稀罕物件,据说是从古代废墟中发掘的一件珍宝。他的双手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跳跃着,半闭着眼睛轻哼词语古奥的歌。
“这是可痛哭的日子,
死人要从尘埃中复活,
罪人要被判处……”
米兰达绷紧了肌肉,她缓慢地后撤一步,手指移向裙下。她在那里绑了把匕首,上面涂着沙曼蛇见血封喉的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