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 苍鹰一唳水东来
汇文与来护并不陌生，当日在赤霞城，两人一捉一闪之间，已然完成了一次交手。
现在两人又再次对上，这不能不说是天意使然。
两个人隔着棋桌，面对面跪坐于蒲墩之上。
来护的神情极为轻松，他看着汇文，笑道：“不用猜先了，两色棋子你随便选。”
汇文跪坐在棋桌前，表情也很放松，一点也不怯场。
他摆摆手道：“不急、不急。下棋之前，有一件事情咱们要提前约定好。”
来护轻蔑一笑，“何事？”
看着来护，汇文嘻嘻笑道：“我俩对弈之时，万一你眼见棋势颓败故意拖延时间，一手棋想上半天，难道还要我们这么多人陪着你不成？”
汇文的一番话说得在理，令楼中众人频频点头。
“哈哈哈哈……”来护仰头大笑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汇文应道：“很简单，每人身前各置一柱香，该谁落子就烧谁的香。
待落子完毕，再将香头之火灭掉，同时点燃对方的香。
依次落子，交替转换香头……超时即为输。”
此言一出，有人开始议论，“不错不错，这小娃说得在理。”
“斋主大庆，怎好误了吉时良辰……”
“如果两人棋力接近，手谈一局将会耗时长久……这个法子好……”
“我看行……”
“…………”
众人议论之时，来护也在思量……
“他自知实力不济，想来一个乱中取胜……哼哼，快棋我也不怵的。”
为了万无一失、稳妥起见，来护略一沉吟，开口应道：“好，我同意。不过，每人要两柱香。”
汇文点了点头，“可以。”
双方都认可了这种方式，于是，懒慢斋的弟子又拿来了两个香炉，分别插上竹香，一边一个，放置在两人的身侧。
周燊么则立于棋桌旁，负责为他们转换香头。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周燊么朗声宣布：“比试开始！”
比试开始，汇文毫不客气地捻起一枚白子，落在了左上角星位之上。
此乃：
先手挂角，不狂不骄；
遥望中腹，风云一刀。
汇文一子落下，此时，来护的竹香开始燃烧。
来护捻起一枚黑子，以“小目”应对。
他刚落下棋子，汇文想都不想即刻回应一子——落在了白棋对角星位之上。
此乃：
两子落星，遥遥冥冥；
斜分经纬，白刃临枰。
香头还未转换，又轮到了来护下棋。
来护不以为然，他举止优雅，按步就班，又下了一手。
他的手刚离开棋子，顷刻之间，汇文就在棋盘上完成了第五手。
香头仍未转换，来护的竹香继续燃烧着。
来护看了汇文一眼，心道：“真想乱中取胜啊。”
就这样，来护每下完一手棋，汇文即刻就回应一子，仿佛这下的不是围棋，而是“填棋”。
让堂中众人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每一次汇文不经思考的落子，却总是要让来护想上一阵。
来护思考之时，汇文手里捻着棋子放于棋盘之外。
而且，他还摆出了落子的姿势，随时准备进行“扑击”。
虽然汇文的动作极为不雅，但是他并没有影响到来护的行棋。
虽失了礼，但不至于错。毕竟他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所以在场众人也没人苛责于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护长考的时间越来越久，即使这样，汇文也不给周燊么转换香头的机会，始终在时间上紧紧压制着来护。
经过长考，来护落下一子。
他自认为这一手棋天衣无缝，没承想，却在汇文“不假思索”中，破绽百出……
汇文这一子，快速而坚定，白光荡黑螟。它不仅化解了来护的棋招暗势，又再一次地让他陷入了长考。
面对如此局面，来护的压力越来越大。之前轻松惬意的神情，此刻已变成了深深地震惊。
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的棋力如此之强。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开场前，这孩子要设置时间。
来护的竹香，已经换上了第二柱，而汇文的，却是从来没有点燃过。
周燊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棋局……
小小的棋盘之上，黑白纵横，相互交错，他仿佛看见了杀声震天的战场之中，白军汹汹之威，黑军节节败退……
正是：
神识观棋，不可乱议，
黑白世界，殊途归一。
…………
看着汇文快速又极具杀伤力；飘逸又富有想象力的行棋，众人都感到匪夷所思、叹为观止。
棋局下得很慢，不过才刚刚步入中盘而已，此时棋盘之上，黑棋先占的两个角不仅被白棋“掏了”，而且外势也未作厚。
反观白棋，四个角都已稳稳占据，获得了不菲的实地。
并且，白棋在“围地”之时，还拖拽着黑棋，不让其发展外势。
通览全盘，黑棋已是大劣之势。
棋局之内，外势、实地，黑棋一样不沾；
棋局之外，时间上越来越紧迫，来护的心态也变得极不稳定。
呆呆地看着棋盘，来护搞不明白，今日自己这棋，怎么下得如此之糟糕，真是大失水准。
来护无心恋战，瞥了一眼又烧了小半柱的竹香，遂投子认输。
汇文见对方认输，轻叹了一声。
他将手中白子丢入棋奁，站起身来，既不行礼，又不等主持宣布结果，是面无表情地转身即走。
虽然汇文赢了棋，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神情状态，就好像是他输了一般，令人十分费解。
左水东三人面带笑容，迎接着汇文凯旋。
汇文回到队伍之中，一脸的不高兴，他对左水东说道：“没遛好，让他给跑了。”
几人闻言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贺寄言听了，嘴角都禁不住地向上翘了翘。
贺寄言看似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实则是不想给身后那四人压力。
全仝处心积虑地要比拼四艺，那肯定是有相当大的把握。
本来，贺寄言有一百种拒绝他的理由，但封在河开了口，贺寄言觉得为了一轴字帖，开罪一位顶级剑修十分不值当，于是，他这才答应下来。
四艺比试，贺寄言已经做好了完败的准备，没承想，还赢了一局，至少这面子上能过得去了。
一方认输，棋局结束，依旧无需评判，周燊么对着众人朗声道：“第二场棋试，小说门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