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相见欢
张道陵出了黄河,一路疾行,天色刚黑,便回到了邙山。上到半山坡,便远远地看见自己的屋子灯火通明,不由地心下奇怪,暗道自己这两个徒弟怎么不知道天黑了要小心才是,毕竟此时金蝉仍是诈死求生,若是被人发觉,还是不妙。
他加快脚步,离得近了,隐隐听见里面说话声音,偶或还有王、赵二人的笑声。心想这里人烟稀少,如此热闹岂不引来注意,心中更是不快。
等他来到屋前,见屋门大开,那王长正出来站在门槛上向外眺望,一眼看见张道陵,大喜道:“师父回来了,师父回来了。”
张道陵面色一觉,刚要发作,就见门内又走出一人,只见她身着浅绿色银纹绣花的上衣,下袭白玉兰的长裙,迎风而立,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龙儿?”张道陵一见此人,不由地脱口而出,他呆立当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龙儿见了笑道:“张道长,张大哥,别来无恙啊!”
张道陵这才反应过来,又揉了揉眼,这才确信是她。又惊又喜地道:“你、你怎么出来的,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可是刚从黄河那里来的。”
龙儿笑道:“张大哥,先进来说话吧,屋内还有你想见的呢!”
张道陵听了,忙随着龙儿进了屋来,待他进得屋内,却见金蝉正盘膝而坐,手上轻轻抱着一物,用目光示意自己过来。小白在他身旁,正激动地望着张道陵,却是说不出话来。待他走近,一眼看见金蝉手上,正抱着一个小耗子,不是小黑是谁。
张道陵一看,大喜过望,张口要大叫,却被龙儿一只玉手将口掩住,悄声道:“别吓着她,她身体有些虚,我给她催了眠,得明早醒了就好了!”
张道陵这才醒悟过来,轻手轻脚地来到金蝉身边,却见金蝉和小白都已是双眼充满的喜悦的泪水。金蝉口角抖动,欲言又止。张道陵知他心意,能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低下头来仔细看小黑。
但见小黑身子倦成一团,小脑袋钻到自己的怀中,一条长长的小尾巴将自己圈上,正呼呼地大睡。
张道陵听它呼吸平畅,伸手轻轻地在小黑身上抚摸了一番,感到小黑的小心脏跳动虽然虚弱,但却也甚有规律,这才放下心来。回过头来,心中有无数疑问,想问龙儿,却见眼前丽人容颜光彩耀目,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龙儿知他心思,笑着低声道:“张大哥,咱们到那屋待着,我与你细说。”
张道陵点点头,便与龙儿来到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本是王、赵二人居住,但他们自龙儿寻来后,又通过小黑与金蝉相认,他二人也不知道如何待客,只是将另一间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心想等师父来了再说。
龙儿进了屋中,与张道陵分别落座,这才细细道来当日分开后的情景。
原来自张道陵与九曲夫人一同由那殿中木门处坠入深渊之后,那木门便又紧紧闭上,等龙儿醒了过来,已过一天时辰,等她打开那木门,却发现外面已是石墙,她用尽办法,也打不开了。
龙儿在里面等了三天,见始终无张道陵和九曲夫人的消息,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她急得直哭,又出了殿在外面寻了一番,也是没有一点踪迹可寻。最后心想,不如从自水泉中出去,寻找嫂子,她来过这里,一定会有法子救张道陵的。
她自水中潜下,顺着水流一路前行,曲曲折折地行了一程,等到头上现出光亮,她忽然被一股急流冲进一个漩涡当中,水势之急,竟然将她裹在漩涡当中。
龙儿天性会水,她定睛一看,见这漩涡仍是由水中一颗明珠产生。于是将身形一动,逆流而进,一手将那颗珠子摘在手中。
说来也怪,自打明珠入手,这水势一下子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不再旋转,反面只是轻轻地围着龙儿流动,有如一条温顺的腰带。
龙儿四下看了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方形的石室当中,方形石室中三面墙上有洞,自己出来时的那眼洞两侧的墙壁中间,各有一个圆形的石洞,形状与自己进来时的石洞一模一样。但见一股激流从对面石壁的石洞中急冲而出,在方形石室中旋转成一个漩涡,随即又从别外一个石洞中流出。
龙儿顺着水流,先潜到水流出的石洞中观看,但见里面显得更加明亮,当下一头潜了进去,在水流的带动下,慢慢地来到光亮之处,却见水流流出山洞之处,一片光明,透过水流,外面隐隐地是一个花团锦簇的山谷。
龙儿见了,心中虽喜,但没有马上出去,反而止步不前,又返身而回,再一次回到来时的路,一直来到那水泉处,却发现水面已凝结成冰,就如同她和张道陵过水关时那里的冰一样,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但她拼尽全力,也打不开。龙儿隔着冰层,望着外面,盼望能等到张道陵现身。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冰也越结越厚,渐渐地形成冰坨,再也望不到外面情况。
龙儿知道从这里是等不到张道陵了,只得失望而归。重又来到方形石室,逆流前行,她越往里走,水流越凉越急,她奋力前行,行到最后,见一座冰川拦住,再无前行之路。
此时龙儿手中的明珠,忽然大亮,映得冰川有如一座玉山般晶莹剔透,龙儿借着珠光,忽见冰川底部依稀有字迹,于是潜到下面细看,见上面刻着几行娟秀的字迹,写的是:“龙儿吾妹,见此字时,吾已魂飞魄散,从此三界中再无吾身。吾妹当为吾庆乎。切为吾悲。吾那日与妹别后,单身前往黄河河府,与汝兄见于玄天之洞。此洞仍是河府之秘,只有河伯与我知之。然则当日一别,再见无期,千言万语,唯有刻字于此,盼上天垂怜,得以我妹睹字于此,此生无憾也。
张姓道陵,一介道人,天姿聪颖、宅心仁厚。未经玄天洞而寻至此谷中,为当世第一人,其前途不可限量。然则此人因友人身陷囹圄之灾,弃前程于不顾,毅然而别,已与此谷无缘,令人为之感叹。吾已托他将头上金钗还与汝兄,妹若能与他相遇,必得助他,吾心亦慰矣!
当日我与汝兄相会于玄天洞内,话不投机,汝兄一目瞎因吾而起,情字误人,妹当谨慎。
水中明珠,仍为济水镇河之宝,妹可取而收之,到冰川之顶习得使用之法,便可暂代济水之神位,在此守护门户,待上仙前来后,尽心服侍,上仙必奏准天庭,封吾妹为济水之神,到时三灾之祸可免,妹又是初世真身,九世成仙可期,切记切记。
呜呼哀哉,为人为仙,究难知情为何物,生死已难相许,不如引身一快,痛哉快哉!宓绝笔。”
龙儿眼含热泪,将字读完,已是泣不成声。她再读了一遍,这才对着字迹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等她拜完,那明珠光亮闪了三闪,冰川上字迹已化了去。
龙儿手持明珠,心想我才不想当什么济水神呢,在这里面当一辈子门神,有什么好的。当下决定不去看使用之法。再一次来到那方形石室,见来时的石洞口,已经被冰层堵死,看来从玄天洞到这里的路已不通,要想找到张道陵,只能另寻他径了。她当下从那光亮处一跃而出,随着水流落到一个湖中。
她人一出来,站在瀑布之上,四下张望,见脚下湖水,绿的如同一棵绿宝石,中间开了一朵白色的花朵,不断开合。湖水外面围绕着一个山谷。谷中东南西北尽是悬崖峭壁,仰望高崖,白云封谷,谷呈坛形,口小肚大,她出来的那条瀑布有如银龙入海,直入湖的中央,湖水在瀑布的冲击之下,水流翻腾,泛起无数个水花,
现在虽是初冬季节,但谷内地上长满青草绿树,处处花团锦簇,草丛中开满鲜花,树上长满果实,春花秋实,在此谷中交相掩映,果然是一个人间仙境。
龙儿因与张道陵分别,也不知他下落,到此地又得知了济水神已没,心情甚是悲伤。也无心欣赏此处光景,心想这山谷便是张大哥曾说过他到的地方了。想当时我让他带我来此地找嫂子,他却只是支吾,原来是嫂子一事他都清楚的很,怕我伤心,没告诉我罢了。哎!想到这里,她长叹了一口气,原本在她心中,最亲之人就是嫂子,如今得知嫂子去了,但觉天地之大,竟无一个依靠之人,不知不觉间,已将与她共患难的张道陵排在哥哥之前了。至于当她被关在阴阳二气瓶中时,曾日夜盼望能来救她的西海三太子,却在她脑海中连一丝波澜都未起。
她来在谷中走了一圈,没见到什么仙长,心想我要去找张大哥,嫂子的话,我可不听了。哼,要不是那仙长让我嫂子为他看门,嫂子已怎会不去找我,有我在,她也不会死。想到这里,龙儿心中生气,掏出那颗明珠,一甩手将它掷在大石一侧的草丛之中,心想谁爱要谁要吧,反正我是不当此神。
那知明珠一入草中,里面传来了一声“哎呦”。吓了龙儿一跳,当即起身,上草丛中查看。
却见里面除了花草,并无异物。当下大惊,喝道:“什么人,是神是鬼,给本姑娘出来。”
这时只听有个声音道:“小姐姐,我刚身上伤好点,你就拿这个子珠砸我。”话声说完,一个浑身雪白,鼻尖尾梢略带黑毛的小耗子现出身来,正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说道。
龙儿一见,也是一惊,喝道:“你是耗子精?想不到这谷中竟然还有妖精?”
“谁是妖精啊?”这小耗子听了很是生气,不由地反问道:“妖精怎么了,就凭你随便砸吗?”
原来这小耗子正是小黑,此时已距她进谷,过了十日,她身上伤势渐好,虽不能大动,可身旁有棵极细叶的绿草,忽然开出一个如苔米般的小花,发出阵阵清香。小黑闻了,猜得这草必是菩提所说的隐身草,且喜这草就在她的嘴边,当下勉强移动脑袋,用嘴咬着连花带叶地吃进了脚子。等她吃完草,依菩提所说,将那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念了一遍,却没感觉到有何异状,仍是四爪俱在,并没有消失。
小黑心想,莫不成是只有外人才看不见我,我自己仍能看到自己不成。可自己孤身在此,谷中没有一个生物,也没法子找来辨认。她此番移动,已是费了全身之力,便躺下来休息。
这时听到龙儿前来,她不知是敌是友,便念了隐身咒,在草中静卧,以看动静。那知龙儿信手将明珠扔出去,正砸在小黑身上,只痛得她“哎呦”一声,被龙儿发觉。
小黑毕竟是孩子气,见龙儿喝问,便现了身,却没想到龙儿这样子说话,正是气恼,问完前面两句,不等龙儿因答,又追问道:“你是什么人?敢在此谷中乱闯?”
龙儿一听,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闻听小黑这么问她,而且口气竟将此谷视同她家,不由地笑道:“小耗子个不大,口气不小啊。我嫂子仍是此谷中济水之神,怎么能说是乱闯呢?我看你才是从那个石头缝里胡乱钻进来的吧?”
小黑听了,更是好笑,问道:“此地济水神我也认得,可是她前阵子已没了。那里跑来个野丫头,就敢说认得济水神。”
龙儿听她说济水神已没一事,顿时感觉到奇怪,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济水神没了?难道你是济水神手下不成。”
“我才不是呢?我仍,我仍,哼,不告诉你。你先说清楚你是何人,到此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