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寒假(一)
今天用舌头尖儿舔了舔上排门牙缺的一块儿,就是上排门牙当中两颗挨着的部分,缺成了一个凹槽。不是很明显,不注意看,不会留意门牙缺了一小部分。不知是四年级过年还是五年级过年,好像是四年级过年,又好像不是在过年的时间,记不清了。爸爸用自行车驮我去伯伯家里。
我们骑自行车,他载我。我坐在自行车后面,我不喜欢靠近他。一开始,还好。快到大曹家,转弯的地方。父亲突然提出要求,要我坐在自行车后面的时候不要骑着,要坐着,也就是横坐着。我不习惯这样坐着,这样像个女人似的,而且我感觉远远没有骑着安全。但父亲对我的态度有着根深蒂固的强迫意志,就是喜欢以武力作后盾,来威慑着儿子服从他不愿服从的命令。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执拗如此?记得很小时候去伯伯家里他非要我骑在他脖子上,可我怕高,他才不管。
没办法,过了东流堰,自行车停下来,我按照他的要求改变坐姿,横坐在自行车后面。我坐上去就眩晕!老是有一种要下来,或是往前倒下去的感觉。
我求父亲:“不这样坐!”
他听到了,但语气很重的命令:“就这样!”
他简直要执拗的加害于自己的儿子!
自行车不一定是垂直于地面行进的,譬如转弯就会偏斜。加上沙子路面的原因,人如果后坐在自行车后面要学会保持平衡。
行驶一段距离,父亲的自行车靠公路右边,我看着前方滑过去的路面,眼睛忍不住往下看,我看前面也害怕。我使劲儿扳住能摸的着的部位,可自己的手快支撑不住了!
一辆货车对头驶过来,我无论如何不能这时候往下落!我卯足力气抓紧后座,汽车驶过来,感觉汽车好长。我的头距离货车真的很近了。终于,货车从我头前面驶过去了,这时候父亲的自行车转弯驶到公路的左边。我看见了公路旁的出水沟,我再拉不住自行车了,力气用尽,索性把自己往沟里送了去。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坐在东流组公路旁的一户楼房人家里。我听见父亲饶有兴趣的和一位老人聊天。父亲开始数落我:“他自己……这么大的孩子了……”可声音显得他仿佛很高兴!
我手上拿着一块帕子,我捂住脸,哭起来!我哭的声音和父亲高兴的数落声夹杂在一起。我心中恨,我没有哭出声了,这是在别人家里。我满脸痛,脸上的皮蹭破了,牙也痛,用舌头舔砥,缺了一块。
如果不是父亲要加害于我,怎么会有一次次毒辣的作法?父亲不止一次的对自己的家人说道:“您要死,您个儿死!”
“您死哒,老子的日子还好过些!”
“打断他的腿!”
“跟老子把他的眼睛挖了!”
“您以后讨米的日子都有!”
不一而足,不胜枚举。或是对着我们兄妹,或是对着他的父母。
五年级第一学期总算过去了,寒假得每天体会着过,感觉上要延缓第二学期的来临。让自己的身心永远沉浸在假期的感受当中!
阴冷的天气让我的血液缓缓流淌在身体里,流的太快会更冷。家里又是一大吵!我始终没能在这个家习惯这种现象。不要问这个家哪天吵架?而是要问:“这个家有哪天是不吵架的?”
一年下来加起来,总共不知道是几天不吵架的,奶奶根本不会停,说几天不吵架都多了。奶奶没有一天在家是不破口大骂的,她绝不会缺少开骂的理由。只是苦了妹妹,她是奶奶的出气筒,奶奶的无限愤怒需要向她倾倒。妹妹不仅供奶奶出气,有时候也供我出气,幺叔偶尔也会拿她出气。
在灶房屋里,一架刚吵完。
奶奶嘀嘀咕咕不休,她坐在灶门孔,爷爷就坐在餐桌旁边,两位老人唉声叹气的互相宽慰。我当时就站在灶房屋门口。突然,父亲从外面冲了进来,我吓了一跳,以为他会打奶奶!
他冲到灶房门口,无礼至甚!冲奶奶吼道:“您要死就赶快死!”父亲好凶的语气,我不想学会不孝都很难!
我站在父亲身后,看见自己的父亲捏紧拳头,猴着腰,不能不相信没有进一步暴力的可能。爷爷手里拿着烟,面对儿子的凶暴,老人无可奈何。
父亲走后,爷爷对奶奶说道:“老妈子,我们两个老,只看哪个先死……”
我难受极了,我真想躲在自己房里。
我只需要幻想就能获得快乐,我的想象力是我最大的财富!
父亲今天没有出去收电费,他瘟在家里,他没有干农活的习惯。我曾经鼓起勇气问过父亲:“我经常看见爷爷干活,爸爸我怎么……”
父亲也听明白了,他是这样回答的:“我干活儿要让你看见是不是!”
我在心里祈祷着爷爷永远身体强健,而奶奶也要陪着爷爷活着,从而维持这个家起码所需要的劳动力。有观音老母保佑他们,不然两位老人的敬意可就白费了。我无法想象两位老人就此倒下之后的情况,我们兄妹真的会沦落为——讨米的日子都有!
我曾经对着堂屋里的观音菩萨像……我没有禁忌那些,就是一尊雕像而已,我迷恋于她的端庄和丰满!爷爷和奶奶十分尊重观音,过年一定要巴结菩萨。奶奶就更尊重她了,每月初一十五都坚持吃素,给她烧香。老人却不知道自己的孙子有多么不敬的想法。我真是遭报应!
父亲收电费去了,他夹着皮包,一身军装,穿着皮鞋,全村他最体面了。都不像他。
外面天冷,我躲在父亲房里看电视。他的房间有时候忘关了还是没关。电视里黄山头台播放《聊斋》,我忘记了寒冷,看得很入迷!可爱的朱尔旦,他老婆更加可爱。到后面是一个捕快,整天想着和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掺合,却对自己貌若天仙的老婆冷淡。有一天她老婆化作鹦鹉离他而去,但她还是很爱这个负心的男子。她在桥上舍不得用剑刺他,她化作鸟儿飞走了。失落的男人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值得珍惜的妻子,在大雪天,他把自己穿的像个鸵鸟,可惜他自己也已经白发苍苍。他老了,寻找自己曾经的妻子。而路边,一只鹦鹉其实就是舍不得离他而去的“阿英”。
我天天想着《聊斋》电视剧,看到动人之处,竟忍不住自己眼泪汪汪!
家里做糍粑,兰也来玩了。我每天坐在父亲房里看《聊斋》,电视里面的动人情节为什么不能在现实中发生呢?在现实中发生该多好!这电视里面的演员,一个人能演几个角色的。
我不甘心,为什么电视里面演出来的那么吸引人?而现实中发生的,就是这么残酷!
有了,电视演完后,我赶紧回到自己房里。我把自己的身心送进自己的想象中,然后把自己主角化。这感觉非常棒!可我是个什么货色?在臆想中,我被鄙视了……于是,设想自己练就了绝世神功,然后一段凄美的感情,催人泪下的故事。这十分过瘾呢!
女性的魅力让我神魂颠倒,以后,会不会有那么可爱那么好的女人喜欢我呢?光想想都紧张的不得了!我以后不知道会和谁结婚?要是像奶奶这样破口大骂,我就全完了。
外面有残雪,几天前飘雪。雪不是很大,没持续几天,但是要慢慢的融化。我最讨厌泥泞的路面了,天晴不是,又不是索性下个够,走路极不方便。天上重新挂起了太阳,仿佛太阳还没晾干,吹着冷风,送进我脖子里,颇感觉凉意!这地面得一点一点的慢慢干,仿佛要慢慢的折磨我。我建议天,要么就哗啦啦的下,要么就使劲儿的飘雪,要么就三下五除二太阳晒干地面好走路。
村里有活动,我们这家得了点红利,所谓红利就是年底会给党员干部们发点儿什么的东西。之前有热水壶、草帽,这次发下来的是日历。爷爷好像已经不是党员了,因为他不交党费,我没记错的话。
这次领回来的日历就是个害人的东西,好大一张张的,上面全是衣衫单薄的年轻女子!一份日历就有12个不同的女子,露胸的比观音菩萨还要严重。爷爷这边有一份,爸爸那边也有一份。幺叔这边把日历贴在堂屋四周的墙上,父亲那边的把日历贴在楼上堂屋里。12张贴的满墙都是。不知道这个家是不是缺女子造成的?假使母亲在的话,她不允许这么做。
我怀念读群乐小学时候的时光,我感觉现在一点都不快乐。我想起了游xx,四年级的那本图画书还在,图画书上面有一个少年,他拿着一把巴叶扇。于是,我把这个少年剪了下来,然后贴在一张硬纸上,然后把少年再剪了下来。这样,一个人儿就出来了,拿来补衣的线,用透明胶布固定在人儿的靠上方位置。一端挂在柜子的支架上,贴近柜子的镜面。他微笑着,我问他:“你生活得还好吗?”
我问他:“都一个学期了,你还是没来完小?”
天气晴朗了,暖和了。
一天早上,表哥一家三口上了我们家塌子,我很亲切的叫道:“伯伯,龙哥哥!”
当时我手里拿着桔子,嘴里还含着瓣桔子。龙哥哥嘻嘻哈哈的笑脸,向我跑过来。他跑过来先是用冷手伸进我的脖子里,我呵呵的痒!把脖子往衣里一缩,这样反倒把他的手夹紧了。他哈哈的笑着!
灶房屋里,奶奶喊道:“伯伯和姑爷来哒,搬椅子!”
椅子像是妹妹搬出来的,这时候我嘴里的桔子往喉喽里咽下去。表哥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招数,掐住我的喉咙往上挤……已经经过脖子快下肚的桔子瓣竟硬是被他一点一点挤到了喉咙入口。他再把我的脸包捏住往外挤,被我嚼烂了的桔子瓣竟又从我嘴里露出来了,桔瓣钻出了嘴唇,结果掉在了地上。
我感觉受到了侮辱,但没有生气。
可接下来,表哥用手捂住我的口鼻,大概他是想……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听到他哈哈大笑的声音!
我进出气不得,手里仍然握着桔子。我挣扎着!可表哥把我的身体向后端,我的力气和他比较如同妹妹在我面前柔弱一般,我觉得他没有害我之意,所以挣扎中还是手里拿着桔子。
我记不清这个时间是多长?终于表哥还是松了手,我累极了,蹲在地上。我的膝盖顶住前胸,我试图呼吸……可竟呼吸不动了?实践证明:一个儿童(成人我不知道)被捂住口鼻之后,一段时间之后,即便是松开,他自行呼吸竟会发生困难!
当时,我蹲在地上,我使劲儿的吸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是难受,气进不去!我侧过头看看后背,眼睛上望。表哥站在我后面哈哈的笑着,龙儿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嘴巴笑成了圆圈!伯伯一张脸靠近我,她笑得像是红大妈。我真心感到厌恶!再往后看,是姑爷坐在椅子上,他背靠着椅背,叼着烟,他看见了我一副不屑,“嘿嘿”的一笑!
三张人脸上,我看不到救援。我回过头,看着地面,我用力鼓开肚子,使劲儿张开胸膛,终于恢复了,可以进气了!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手里的桔子倒还在,我的耳朵里不停的传来奶奶对妹妹的斥骂声!她生怕我们兄妹招待亲戚不周。
这两位老人忙碌着,奶奶又要向女儿女婿和外甥们诉苦了。两位老人不知道,他们的孙子,刚刚从自己亲爱的外甥手掌中逃得一条性命!
上午,大幺和伯伯都来了。她们来了就自己弄饭,这是一个惯例,表示女儿对母亲的孝顺。可惜,我和妹妹没有因为亲戚们的到来而轻松。这和之前有所分别,之前亲戚们来了我总是逃到父亲的房里看电视,任凭那灶房屋里奶奶的声音有多少抱怨,我总当没事。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奶奶对父亲的不满仿佛水涨船高,而对我和妹妹的谩骂更是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