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先生，你也不想K先生――（2）

　　A先生，不，现在该称为封印物，或者一位圣者，随你喜欢——在来之前确实早有准备。

　　按道理来讲他早已经死过一次了，直至现在他都还记得死亡的恐惧，只不过在那之后残魂与意识仍旧以封印物的形式存在，浑浑噩噩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他甚至还记得封印物“蠕动的饥饿”的主人，“格尔曼·斯帕罗”。但这些都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在某天后，他发现自己的肉身得以重塑。潜意识之中，他自然将这幅肉体塑造成了记忆中自己的样貌。他几乎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脸，自己的手，自己的双腿——与一个正常人别无二致，甚至因为在神国之中浸润加上主的赐予，他从中夺得了一些神性。就在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恩赐而颤抖不已，的时候，他发现了与自己一同降生的另一位“牧羊人”。

　　对方成为封印物的时间要更为久远，以至于遗留下来的精神烙印几乎是空白的。在重新为人后，主留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让他们得以适应。这段时间里，他尝试与那位牧羊人交流，对方的语言没有任何的问题，流利、清晰；对方的行动也没有任何的问题，优雅、干脆；对方的思想也没有任何的问题，虔诚、温和、理智……是的，理智。

　　这让他无法适从。一切都归咎于主宣告尊名改换的那天，那是足以载入历史的一天。除了真实造物主原本的尊名之外，还额外增加了“全知全能的神”和“心灵世界的支配者”两句。这显而易见是件好事，这意味着主应当战胜了另一位神灵，拿到了祂的权柄，成为远强于七神的存在。那天的极光会全会上下为之震动，为之欢呼，为之疯狂。当然，也就在这天之后，他发现记忆当中萦绕在他耳边的，常人称之为呓语而避之不及，但他视作至臻福音的声音不见了。世界好像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安静，安静到令他有那么点儿恐慌。就好像是你走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有人告知你新的时代来临了，然后你发现整条街上只有你一个人穿着旧时代的衣服。

　　在主的声音消失后，A发现自己能抽出那么片刻的时间来审视自我——呃好吧，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这么做，他只想永远跟随着主的脚步，由主来赋予他存在的意义。主向东前戏，他就跟着向东，如果主在某一步后立即转向，他也会跟着转向，不问原因，不看结果。但是正如前文所说，新的时代来临了，残留在他体内的疯狂褪去了表面的一部分，剩下的却又顽固不变，中间的割裂感让他时不时冒出点迷茫的念头来。而这个情况并非是他独有，这种难以言说的阴霾已经彻底笼罩极光会。有人悔恨，有人迷茫，严重的甚至因此而失控。

　　而在那天之后才加入极光会，或者说方才步入“倾听者”门槛的，则被称为新生代。他们还没有在曾经足以影响灵体和心智的呓语当中浸润过，自然保持了完整的精神状态来迎接这场转型。二者虽然处于同一个组织，但是全然不相同的经历则产生了一道无形的沟渠。一方大多身披罪责，而另一方则清明正义。幸好，对主同样的虔诚让整个组织依旧捆绑在一起。毕竟在极光会，忠诚始终是排行第一的品质。

　　A自然属于前者，还是前者当中较为疯狂的那一类。正所谓物极必反，他现在反倒没感觉到太多的迷茫与空虚，更多的是担忧自己没法在跟上主的方向。所以，在短暂地，他觉得无法启齿的瞬间，他有些艳羡对方几近空白的状态。而另一位牧羊人——从现在开始称之为K，几乎是以崭新的状态开启这段人生，只是一部分性格仍旧残留着本来的影子。

　　其中最为突显的莫过于精致的生活风格。极光会里绝大部分人曾经都是平民乃至贫民，这就显得这位新晋神使十分显眼。他在特里尔购置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别墅，选择睡在主卧而不是地下室，软垫实木床上装饰着金绣与雕花，还配有全套绒皮沙发。他写字用的笔墨也同样精致，墨水当中混有香水，连纸张都带有香气——顺便一提，前调为白松香与佛手柑，冷冽优雅，后调为檀香，神秘悠长。（注：此处借用银色山泉，尊重现实）

　　除了精致又费钱的生活以外，K还热衷与艺术这个对极光会来讲完全陌生的话题——前提是如果血肉爆炸的艺术不算是艺术的话。随手写下的就是优美流畅的花体因蒂斯文，偶尔还会在屋内进行写生，风景轮廓勾勒在画面上，对色彩的运用就像他本人一样温柔。

　　总而言之，A对此表示非常愤怒。

　　愤怒是理所应当的。毕竟经营恐怖……隐秘组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算起来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而且极光会的风格从来不对手下吝啬，自然花钱也是飞快。他自己也一贯保持节俭。对他而言，不漏雨的房屋，有污渍后随时可以清洗更换的衣服，最重要的是不再被饥饿感折磨，随时随地都有烤肉片，这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这种情况下K竟然随意铺张浪费，去追求不必要的享受，这可真是——真是……！

　　当A端起架子，板着一张严肃又居高临下的面孔，让K收敛自己的精致生活后，K只是点了点头，承诺自己会在未来给极光会带来更多的费尔金。末了再在沉默之中开口。“虽然可能没什么穿的机会，但是我想要一件长袍之外的衣服。要和我一起挑选吗？看上去近期因蒂斯晚茶风格的宽松礼服很适合你。”

　　就这样，A的衣柜里有了唯一一件不是黑色长袍的衣服。确实很适合他，蔷薇图案的刺绣加上优雅的正装让真正的鲜花也在他面前逊色几分。当然，他自己并不知道，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