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惩罚
光州。
苏安右手提着一个蓝色的塑料袋。
依稀能够看见里面装着一个不知名品牌音响的包装盒。
一大早起来，他花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在pledis的录音室自己录完了歌。
车票是很早之前就买了的，但是录歌确实是昨晚才有的想法。
将音频文件拷录进自己空闲的一张存储卡，同时在网上做好著作权登记，上传到自己在音乐平台的个人账户之后，他紧赶慢赶好歹在发车时间前到达了客运站，坐上了回光州的客车。
音响是在他来医院的路上，经过一间老旧的电器店之后，突然间想起要买的，毕竟医院绝对是不会提供的。
苏安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中午两点多了。
一边在走廊上走着，他一边从口袋中取出左手，搓了搓刚刚在冷风中饱受摧残的脸，想让自己稍微暖和一点。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脚步不停，顺着走廊向父亲的病房走去，只是将塑料袋从右手换到了左手，然后拿出手机接听了电话。
“哟不……”
“呀，谁吃醋了！”
电话那边的人甚至没有等苏安问候完，就高声讨伐起来。
“我为什么要吃醋！”
他不由得稍微拿远了一些自己的手机。
“「兔子」xi？”他带着疑问的语气，想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
“是!是我！听不出来吗”
“听出来了听出来了，我只是确认一下。”苏安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心中已经做好了一会儿打一场恶战的准备。
今天早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抽就发了那样的一条信息过去。
不过，虽然很奇怪，但是她分明像是吃醋了吧。苏安心里想道。
“我已经给过机会你了。”
“明明只要说几句好话，我说不定就原谅你昨晚没有给我发祝福的事情了。”「兔子」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你现在就祈祷一下我想到的惩罚不会太重吧。”
“机会？什么机会。”苏安微微张开了嘴，“而且为什么还有惩罚？”
“啧，什么机会你就自己琢磨一下吧。”
“至于惩罚……没有信守承诺的人要被惩罚，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我……”他想为自己申辩一下。
不过远处的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
“苏安xi！”穿着绿色手术服的朴医生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苏安捂着话筒，再次将手机拿远了一些：“朴医生，你好。”
“没想到你每次过来我都能在走廊上碰见你。”他笑了笑，对着苏安打趣道，“真巧啊。”
苏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要不是对方说起，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奇妙的巧合。
“你先去病房吧，我换完衣服就会过去的。”
“内，我知道了。”
目送着朴医生远去的身影，他再次迈开了脚步，然后将手机拿回到耳边。
一阵沉默。
他确认了一下手机的界面，是在通话中没错。
“怎么不说话了？”
“你现在在医院吗？”「兔子」声音重新传了出来。
“你刚刚听到了？”
没有回复苏安的问题，女孩的声音似乎带着一分关切：“你怎么了？”
“我？”听到女孩的话语终于有了些温度，苏安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有些感冒。”
“真的？”
“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他站到了病房前，“我这里一会儿不方便打电话。”
“等下我katalk联系你，可以吗？”
“可以。”
苏安依旧举着手机，却是没有听见忙音。
“你不挂电话吗？”
“那你为什么也不挂呢？”
“我现在习惯等别人先挂断了。”他老实回答道。
“那好吧，我挂了。”
“嗯。”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
扳下门把手，苏安走进了病房。
另外两个床位上的病人又换了一批，不过父亲的模样却是一直没变，甚至躺着的姿势隐约也和上次一样。
“你好……你好。”苏安向着另外两张病床上陪侍着的家属鞠躬打着招呼，然后用手指向自己父亲的方向，“我是这位苏明哲病人的儿子。”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感谢你们帮忙多多照看了。”他分别向两人递上两袋水果，“这是在过来的路上买的，请不要嫌弃。”
前几次回医院苏安都忘记了这一样事情，这次倒是想起来了，大概也是因为今晚的拜访行程提醒了自己。
远亲不如近邻。
自己远在首尔，父亲有什么突发的情况医生真不一定能够及时注意到。
还得要多多依靠同一个病房的其他病人家属。
“有心了。”“谢谢你。”两人礼貌回礼，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互相再客套了几句，然后记下了苏安的手机号码。
“我给自己的父亲准备了一段录音，等一下想在他床边播放。”
“可能会打扰你们，请你们见谅。”
“没关系的。”“可以理解。”
得到两人肯定的回复之后，苏安再次鞠了一个躬。
来到父亲的病床旁，他从塑料袋里将包装盒拿出来拆开，将里面的音响取出来插上存储卡之后，放到了父亲床头的台面上。
顺手将垃圾处理好，他在床旁的凳子上缓缓坐了下来，开始一行一行地仔细地阅读着音响的说明书。
小牌子的便宜音响确实没有太多的功能——只有上下和播放——从纸片般的说明书厚度就可以看出来。
他的存储卡里只有一首歌，这下子连上下都省了。
只不过停在音响上的手指还是没能立刻按下播放键。
苏安叹了一口气，将手从音响上松开，拉了拉消瘦的父亲肩上滑落的病号服。
想了想，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重新打开和「兔子」的聊天界面。
『我在自己的网站上，上传了一首新歌。』
『你要听一下吗？』
过了一会儿。
『这么突然？』
『你昨晚不是才说这两年多时间里一直都没再发歌嘛？』
苏安刚刚想组织语言回复，却发现又是一连两条信息从聊天窗口弹了出来。
『是那位新朋友吧。』
『帮你解开了这个困惑。』
他有些惊讶于「兔子」的玲珑心思。
『没错，是她让我坚定了要把这首歌发出来的决心。』
『是嘛...』
女孩接下来的话语更加令他出乎意料了。
『你不是说我吃醋了吗？』
『我承认我确实是有一点。』
『因为我能看出来，你一开始应该是想先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
『明明这是你第一次求助我。』
『而且我也做好了准备的。』
『所以我对你的那个新的朋友还是有一些嫉妒的。』
「兔子」突如其来的坦诚倒是让苏安有些不知所措了。
还没能回复，女孩的信息继续发了过来。
『但即使是这样，我依旧为你感到开心。』
『毕竟安nim似乎终于交到了新的朋友呢。』
『如果能有更多的人帮你分担的话，我想你的生活也会过得更好一点吧。』
被一连串信息轰炸的苏安明显有些愣住了。
不过当他回过神，从头开始仔细地读着屏幕里对方发过来的一句句话语之后，他眼睛里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了。
『「兔子」xi，不嫉妒也可以的。』
『你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就像是昨晚我说的。』
『如果没有你之前跟我说的话，我可能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事情跟那位朋友讲。』
『可能现在还会在自己一个人纠结和苦恼吧。』
「兔子」看起来不吃这一套说法：『但是，真正解决你问题的，是那位朋友吧。』
苏安这次不再犹豫了。
『虽然是这样没错。』
『但是教会我怎么去交朋友的，是你啊。』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第一个朋友。』
『你的坦率。』
『虽然总是会让我有些堂皇。』
『但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都一直是我想要学习的东西。』
「兔子」的消息紧接着发了过来。
『其实，我也只是对安nim你才有这么坦率而已。』
『要是我们是在现实中认识的关系，可能我就没有办法成为你口中坦率的人了。』
苏安没有将这两句话放在心里。
『就算只是这样』
『「兔子」xi也给了我足够的力量了。』
『因为你的存在，我感觉我也能渐渐地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了。』
『你在我心里，是重要的朋友。』
『而且我相信，就算我们见面之后，也一样能做很好的朋友。』
『不是吗？』
「兔子」身上的坦率确实总是在不可预料的地方对苏安产生着影响，就像是现在这样。
他从手机上抬起了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心中下定了某种决心。
『昨晚的新年祝福没有准时传达给你，是我错了。』
『作为赔偿，以后每一年的新年，只要你愿意的话，我都可以准时把祝福发给你。』
信息久久没有回复，不知道屏幕那边到女孩现在是因为哪句话而愣神。
苏安想了想，在后面补充道：『就算到了七十岁，八十岁也可以。』
这次果然很快就被回复了。
『呀，谁七十岁八十岁还和你发新年祝福啊。』
『真的无语。』
还有一个吐舌的表情包。
是熟悉的语气和说话风格。
『真无情呢，「兔子」xi。』
『不能和我一直当朋友吗？』
苏安嘴角噙着笑。
『不是不能和你一直当朋友。』
『只不过你自己想的这个补偿太轻了。』
『几十年的跨度，说不定哪一年就让你用什么理由糊弄过去了。』
『我要一个更加有效的惩罚。』
女孩似乎有些太精明了，连这一点也考虑到了，丝毫没有宽限男人的想法。
『那你有想到什么惩罚吗？我接受就是了。』
苏安静静地等待着女孩对自己的“宣判”。
『再给我写一首歌吧。』
『量身定制的那种。』
『又写歌？之前不是还有一首吗？』
『你还知道之前有一首。』
『我都怀疑要不是我还记得，你就要蒙混过关了。』
『既然你现在都重新在网站上发歌了。』
『那你也没有理由推脱我的要求了吧。』
好像确实是这样呢，他心中想道。
『真的要再写一首歌？』
『嗯，没错。』
『好吧，但是我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快能写出来。』
『没关系，我会不定时提醒你的。』
『直到你还清为止。』
『记住了喔。』
『直到你还清为止！』
看着女孩强势的语气，苏安不由得又在脑海中想象起了她的样子。
虽然不会见面，但还是会好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这想象，最终变成了挂在他脸上，温柔的笑容。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拒绝了。』
『那call？不能反悔了喔。』
『嗯。』
『阿萨，我去听你的新歌去了。』
『我要做你的第一个听众。』
『虽然很抱歉，但是你要失望了，因为你大概不会是第一个听众了。』
『呀！你还给谁听了？还有哪个人比我面子还大。』
真是无法无天呢。
苏安有些无奈，打出三个字发了过去：
『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