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矛盾
宋河英将纤细的手掌轻轻覆在仍然微微颤动的琴弦上，将残余的音符平息下来，然后看向面前的苏安。
手上转着笔，他没有第一时间作出评价，而是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李赛纶：“赛纶xi，你手里有作品嘛？”
“对不起，作曲家nim，我还没有。”李赛纶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没有作曲的基础，来到pledis之后更没有上过多少节作曲课，自然不可能有自己的作品。
“没关系的，那瑞渊xi你呢？”苏安倒也没太在意，稍微说了一下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另一边的李瑞渊。
“我有的。”李瑞渊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接受苏安的眼神示意后，她从宋河英手上接过了吉他，然后将自己的笔记本放在了面前的桌面上，开始展示作曲。
一曲结束，苏安心下了然，最后对两人的作曲进行了一番对比。
“我大概清楚了。”他看向了自己刚刚写在纸上的笔记，开始了对两个人的点评。
“瑞渊xi的作曲完成度已经很高了，运用的各种和声都比较娴熟，选用的旋律也很好，和弦都运用得很自然，可以看得出你应该是有足够的经验积累的，而且基本功也很好。”
“做得不错。”说到这里，苏安抬起了头，向着李瑞渊微微笑了笑，“瑞渊xi以前是有学过创作嘛？”
还没有等李瑞渊回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够严谨，于是继续补充道：“当然了，我说的是来pledis之前。”
“内~”女孩乖巧地回答，“我以前在YG的时候，有幸和一些公司里的制作人，还有已经出道了的前辈们学习过。”
“哦莫，原来瑞渊xi是YG出身啊。”苏安有些惊讶。三大社不论在公众眼中，还是业内人士眼中，都是大山般的存在。
李瑞渊只是笑笑。
旁人眼中看上去亮丽的出身，自己也曾经引以为傲的经历，却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让她感到有些窘迫了。
只不过，接下来苏安的话却是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看起来YG的教导水平不怎么样呢。”苏安用笔戳了戳有些瘙痒的头皮，“怎么还有这样用的呢？好奇怪啊。”
“莫？”李瑞渊感觉他好像是在说自己的作曲。
“这一块。”从李瑞渊手上拿到了吉他之后，他对着纸上自己标注出来的笔记，模仿着将刚刚的一段作曲弹了出来。
他再次看向了李瑞渊，“这一块，不像是你自己写的，完成度太高了，所以显得很突兀。”
李瑞渊没有想到苏安的眼力这么好，摇着头回答道：“这是我从制作人们身上学来的，他们说这个结构可以用在很多地方。”
“这个就是问题啊。”苏安一只手将吉他扶在胸前，一只手用笔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圈，“虽然这个结构确实很常用，但是针对不同的曲目，这个结构是要做出不同的调整的，你去听听其他的……比如xxx和xxx，就知道了。”
“这里用起来太生硬了。”苏安下了结论。
“原来是这样的嘛，我知道了。”李瑞渊掰着手指，将苏安说到的歌记了下来。
“是第一次听说嘛？教你用这个结构的人没有和你讲这个？”
“确实是这样的。我有问过类似的问题，但是制作人们当时看起来对授课好像没什么关心，就没有跟我讲解。”李瑞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真是不靠谱呢，明明也不是多难的事情。”苏安对YG的印象有些改变了。
听着他话里对YG的意见，李瑞渊此刻心中不禁有些微妙的感觉。
因为自己「前」YG练习生的身份，人们总是将她表现不好的地方归咎于她自己，却是从来没有人质疑过YG本身，仿佛只因为她是YG的练习生，就必须要事事完美。
YG这一个名字似乎就意味着真理，但是事实真是如此嘛？
而且这位作曲家好像很有自信的样子呢。李瑞渊看着此刻低着头的苏安，不禁想到。
苏安确认了一下李瑞渊的作曲自己已经点评地差不多之后，开始了对宋河英的点评。
“河英xi，你的作曲可能就要欠缺一点了。”话音一落，他就看见了宋河英似乎有一些失落的表情。
没有中断自己的评价，他继续说道“你这版作曲的缺点在于太过单薄，强弱不清晰，层次不够分明。”
苏安一点点列举着，“旋律也很一般，虽然都是一把吉他，但是你在配乐上也稍逊瑞渊xi一筹。”
宋河英的表情更加僵硬了一分。
看着纸张下面还有几点，苏安顿了顿，还是不打算说了。
他看着宋河英：“不过没有关系的，你可以看看我会选择怎样去演绎这一首歌。”
“你们三位都可以看一下。”一边说着，苏安一边在脑海中选用着一些常用的技巧，构思着如何对宋河英的歌曲进行改写。
倒也没有用多久，他在三人面前弹唱出自己改编后的作曲。
“怎么样，感觉，我们来交流一下吧。”苏安挺满意刚刚的这一版即兴创作的，反正自己也需要整理一下一会儿需要怎么讲，现在就交给面前的三个女孩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作曲家nim，我感觉真的丰富了许多。”李赛纶似乎很感兴趣，“听上去也完全不一样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作曲家nim刚刚应该是用了……”李瑞渊看到旁边的大姐露出了之前的作曲课完全不会露出来的生动表情，不禁感到一丝新奇，饶有趣味地解释道。
不过她耐心的解释却是被宋河英向苏安的询问打断了。
“作曲家nim，这样改的话，现在这首歌的情感和原来我想表达的情感不是完全不一样了吗？”她直直地看着面前微微笑着的苏安。
“要最大程度地让这首歌听起来足够好听的话，对这首歌进行大改是必然的。”苏安耸了耸肩，“而且现在这样不是也不错嘛？”
“但是大改的话也不应该将歌曲的主调和情感都改变了吧。”宋河英不解，“情感才是我这首歌的内核。如果中心的感情变了的话，不就完全是不同的两首歌了吗。”
情感，情感……熟悉的词语让苏安有些烦躁。
“河英xi，你之前不是说想让自己的歌被收录到组合回归的专辑中嘛？”他突然的问题引起了宋河英的关注，不过他片刻后的话语又将她的期待粉碎，“说实话，你这版作曲，还差的远。”
“即便是收录曲，我们的标准也是很高的，需要包含一定独特的或者流行的元素，起码不能太过常规。而你的这版抒情作曲显得太为平淡了。”苏安毫不留情地说道，“所以大改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我刚刚就是用当前一些比较流行的元素，对你的作曲进行了重写。”
“这样作曲的成本会降低许多，获得的效果也不会打折扣，甚至会更好，在商业性上的表现很不错。我还考虑到了你们平时忙碌的行程，利用常见的简单流行元素来作曲，或许对你们会友好一些。”他尝试详细地解释着刚刚自己改编的思路。
可惜，苏安的“良苦”用心似乎没有能被宋河英理解，或者说，宋河英好像有着别的想法，丝毫没有将苏安的话听进去的打算。
“但是歌曲不就是为了让听众感觉到自己的情感才写出来的嘛。”宋河英直直的看着苏安，眼神有些灼热，丝毫没有理会此刻正坐在一旁，从她背后扯着她衣袖的李赛纶，“为了将自己的歌收录进专辑，就违背了自己的情感，这样改出来的歌，还算是自己的作品嘛？”
这份灼热让苏安感到有些莫名地更加心烦了。
他的音量微微提高：“内，内，我知道了河英xi，既然你不喜欢这样改的话，那就不改了好吧。”
“作曲家nim，不是改不改的问题。”宋河英摇了摇头，“歌曲的内核应该是情感。你以前……”
“够了，到此为止！”一口闷气突然从苏安的胸口处不受控制地往上涌。他大声制止了宋河英继续说话的想法，也让在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他自然没有注意到宋河英所说的“你以前”。
感觉到面前三个女孩眼里的一丝慌张，他用拇指和食指挤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将心中的无名火拼命地压制着。
他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离下课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虽然心气不畅，但是苏安只能继续尝试放缓自己的语气：“对不起，河英xi，上课时间有限，瑞渊xi的作曲还没有改，而且我这次准备的作曲知识还没有开始讲。”
“关于你的问题，我们之后再讨论可以吗？”他向宋河英挤出了一丝笑容。
苏安没有选择正面回应宋河英的问题，也没有等待宋河英回复的打算：“瑞渊xi，我接下来改你的歌，可以吗？”
“啊……额……内，内！请改吧。”李瑞渊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争执中回过神来。
苏安理了理脑海中凌乱如麻的思绪，叹了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授课上。
一小时的授课显得十分漫长。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苏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往工作室门外快步走去。
宋河英看着苏安的背影，有些犹豫。
慎重地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要向苏安问一个问题：“那个……作曲家nim。”
不过，苏安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停下脚步。
背对着三人，他平静地说道：“你们有作曲上的问题的话，还是不要来找我了，去问bumzu哥吧。”
“毕竟我只是一个代课的。”
苏安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啊~~吓死我了。”刚刚站起来目送苏安的李赛纶此刻瘫坐到了位置上，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这个作曲家nim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呢？”李瑞渊也哀嚎着，挂到了李赛纶的身上，“我刚刚也被吓了一大跳，后半节课我都快憋气憋晕过去了。”
“拿度拿度。”李赛纶可怜兮兮地看着怀里的李瑞渊。
“不过这位作曲家nim真的好像很有才能的样子。”李瑞渊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授课，确实感觉收获满满。
李赛纶赞同般的点点头：“这倒是真的，虽然我没有什么作曲的基础，但是我也能听出来他对作曲的改动很有效，而且他还是在那么短时间内做到的。而且这位作曲家nim讲解的确实很通俗，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不过后半节课他明显不在状态，这样说来的话，他平时应该会讲得更好吧。”
说到这里，李赛纶突然对造成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有些埋怨了：“河英啊，你也是的，明明知道他今天心情肯定不会太好，你怎么还要招惹他啊。”
“阿尼啊，我是……他是……他和我……”虽然苏安已经离开了很久，但是宋河英依旧呆呆地站着，朝着他身影最后消失的地方望去。
像是心虚地向着李赛纶解释，更像是自己的自言自语，宋河英低声的嘀咕没有被两人听到。
“欧尼，你们怎么知道作曲家nim今天心情不好啊……噢，对了，刚刚他进来的时候好像说「又见到你们」了吧。”看到宋河英没有搭话，李瑞渊向着李赛纶将自己好奇的东西问了出来。
一边摇晃着她的手臂，李瑞渊一边继续问道：“你们看见他干什么了嘛？”
“我跟你说，你可不要随便和别职员说喔。”李赛纶靠近了李瑞渊的耳朵，开始了悄悄话环节，“就是说啊……”
李赛纶和李瑞渊咬着耳朵，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依旧站在一旁的宋河英；不过眼睛失去了焦点的宋河英也没有在意两人。
在她的眼前，此刻正不断闪烁着苏安笔记本封面上的那个吉他涂鸦。
身边的椅子似乎突然变成了一只锈迹斑斑的摇摆木马，上面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矮小身影的脚离开了地面，而从她的脚下延伸出的，是一座小而熟悉的公园。
隐约间，耳边传来了小孩子们的嬉闹声，那一幅早已在记忆的洪流中被冲刷褪色的场景，此刻又突然间逐渐变得鲜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