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战神、战神”（1）
“嗡——”
光影逐渐分离，世界重新对焦。
乔伊睁开眼睛。
在一片恍惚的明光之中，他已然身处一片高阔的厅堂之中，周围古朴典雅的书架上陈列着各类书籍。
“……图书馆……果然还是来了吗。”
乔伊抿嘴，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开始细细打量起这座图书馆。
倏忽一声清亮的响指，回荡在空旷幽静之所，让巨大的厅堂显得更为寂寥。安吉拉伴随着纷飞的光屑，出现在乔伊的面前，依旧是那身精致的馆长礼服。
“这位来宾，欢迎你的到来。我是图书馆的馆长兼司书，安吉拉。”
尽管之前已经在邀请函上看到了这个名字，乔伊还是仔细端详了一番安吉拉的面容，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拖着磁性低沉的嗓音道：
“……您依然在用那个令人怀念的名字啊，安吉拉女士。前脑叶公司研发部员工、脑叶公司废墟探索队末任队长，向您问好。”
“……”听到对方的言辞提及了自己那段不愉快的过往，安吉拉稍稍皱眉，有些不快地答道，“我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位，我是这里的馆长。”
“是，安吉拉馆长，”乔伊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平静地出奇，似乎正在陈述一句与他毫无关联的事情一样。“我能冒昧地询问一下，您为什么要接奇点技术‘妖灵’，来邀请我身后的那些人么。”
安吉拉略一思索，开口答道：“很抱歉。对此我不能说什么，但我可以保证，即使未能经受试炼，您也只会损失一些时间而已。”
“……图书馆，可都是有来无回之处，现在立场不同，我又该如何相信您呢，安吉拉女士？”
“但你签字了，也是选择相信我真的会让你带走那些邀请函上的书籍，不是么。”安吉拉已然知道乔伊的心思，也只是会心反驳了一句。
“……是啊……安吉拉，你变了。”乔伊突然咧嘴一笑，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有意无意地变了称谓。
似乎拉近了些他同旧时同事的距离——也似乎让他产生了一种L公司尚在人间的错觉。
乔伊的左手中扭出一团蓝影，魔弹烟斗凭空出现，正打算习惯性地抽一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又收起了烟斗：
“噢，抱歉，这里是图书馆，不能吸烟——话说回来，你变得更懂人心了，安吉拉。”
“或许是吧。”
“……现在，我们所建立之物，都被驱逐了啊。”乔伊突然有些感慨，或许安吉拉同他有些相像之处？
“这位来宾，打算何时入场呢？”
回应他的却是礼貌到冰冷的催促。
安吉拉终究是和他不一样的。
他是来宾，她是馆长。同事之情已经随着立场的分裂而无可避免地消散。
“唉……只是同故人多聊两句罢了，”听到这句带着些不耐烦的话语，乔伊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无奈与惆怅——安吉拉并不怀念与他共事的时光，“既然都说道这个份上了，那就请指引我入场吧——馆长女士。”
“……愿您找到想要的书。”
……
司书Gebura简单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整理了一下深色衬衫，披起灰色大衣，扛起那把从机械Geburah那里得到的第二代拟态，大步流星地走向接待场所——那座熟悉的大桥。
然而，她的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带着些慵懒与深邃的女声：
“……把他让给我吧，如何？”
Gebura站定了脚步。
“Binah。”
“即便曾针锋相对，也可以既往不咎，不是么？”
“……Binah，”Gebura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满地转过身子，“你不会早点跟我说么？”
“……孩子，我知道你很希望能找人切磋一下E.G.O的技巧，但你知道的，纵使安吉拉能复刻一场曾经发生的接待，第一次总有独特的意义——把他让给我吧，我曾与他有些缘分，这次就当是叙叙旧。”
Binah的声音格外沉稳而柔和，甚至一改曾经的话风，让语言变得平实易懂了些。
“……”Gebura顿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老女人，神情与打扮都与平时的接待。
她甚至重新穿上了调律者的长袍……？
Gebura很难想象，这位曾经的调律者大人居然也会为了某些纪念和怀旧而做出行动。
这让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Binah在悼念着什么？
正如同自己曾悼念那位拥有灿烂笑容的女孩一样。
这一瞬，她似乎从这位曾经的宿敌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对于Binah而言，肯亲自动身离开哲学层的情况少之又少，这次居然真心诚意地前来请求自己答应一件事，可谓是相当稀奇、甚至从未有过的情况了。
侧面体现了这场接待的意义非凡。
乔伊……前脑叶公司研发部员工、废墟探索队队长，仅仅是这两个职位，纵使E.G.O的使用技巧磨练得炉火纯青，也应该不太能入这位前调律者大人的法眼才对。
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Gebura重新采取了曾经的思维模式：放弃思考。
反正自己还能少干点活，也算是赚了？
想到此处，Gebura点了点头。
“那也行吧，你去得了。”
……
乔伊踏上由一些未知块状材料堆叠而成的虚空之桥。未知的物质泛着些许金属光泽，有些锈蚀的痕迹，却又有些石板的触感，叫人捉摸不透。
璀璨的星河笼罩着这座浮于深空的平坦桥梁，与桥面上随意分布的十来盏嵌入路面的地灯遥相呼应。
放眼望去，星云涌动变幻，星辰交织成锦。
甚是旷远深邃。
乔伊看到眼向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的人。
优雅、端庄，却带着一股超越于尘世的强大气场。
Binah，身披黯金配色的调律者长袍，独步于宽阔的星桥之上。
乔伊立刻就认出了她——即便她已然脱离了机械身躯的束缚，那个眼神、那个姿态、那个永不弯曲的后背，不会变。
那一瞬，乔伊知道了这以后的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
“……老部长。”
回应他的是Binah一个捉摸不透的复杂微笑。她微微眯起眼，勾起嘴角，然后让阴影笼罩住自己的眼睛，整张脸就在本不明亮的背景中若隐若现。
星云勾出她的剪影，乔伊心中五味杂陈。
他有太多疑惑、太多话语想和这位老部长分享，竟然一时语塞，久久未能说出口。
于是Binah率先开口了：
“……上次这样对峙，还是在核心抑制那次吧。”
“但这次的结局注定是另一种啊，老部长。”
Binah轻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幽幽扰扰：
“自信些吧，你可是正面击败过我的人啊。”
“哈哈……您可真会开玩笑，”乔伊只能报以一个苦笑，“我已经孑然一身、垂垂老矣，而您有了新的身体。曾经近40位同事携手奋力才以惨痛代价勉强达成的目标，如今早已遥不可及。”
“……那这些年有什么长进？”Binah宽慰地笑了一下，移开话题，“偶尔找人叙叙旧也不错。”
“您应该什么都知道——旧L公司折断后，我带领遗留下的废墟探索队，成立了Egoist团。”
Binah只是似笑非笑地听着。
“……我在都市中建立据点、拓展发展……我与人类和怪物作战……我……”
“哈哈……这种说法听起来很幼稚吧……”
“我最终还是走到了这里。”乔伊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落寞，和释然。
一直微笑着的Binah开口了：
“没关系，话都在书里。我能看到。”
“……也好。”说着，乔伊缓缓卸下了背后的薄暝大剑，最后叼了一口烟斗，缓缓吐出一缕灰雾。
“开始吧。”Binah低语一声。
乔伊会意地一点头，徐徐闭眼。
他知道，这会是他的落幕……
但，这就是战神的意义与辉煌闪耀的时刻。
无论历史还是现在，一名战神，最无可置疑的优秀归宿并非告老还乡。
而是奋然而起、慨然赴死。
在生命的尽头，燃尽自我，亮起最耀眼的光芒。
这就是“战神”二字的最终归宿。
他将独身面对洪流。
他将只身张开双臂。
这就是——战神那精彩绝伦的谢幕演出。
陡然间，乔伊睁开了眼——一抹黯金幽光自深邃的瞳孔中亮起。
“来吧——”
一团杂乱的光影瞬间缠满乔伊的身体，紧接着开始凝聚成型——那些分明是庞大数量的E.G.O饰品！
背后张开白色骨翼与黑色羽翼构成的黑白双翅膀、后脑是圣洁的十字架光环、粉红色的爱心头饰、阴阳之物挂于发梢、洁白的正义之布绑住双眼、然后惨白的面具遮住脸上浮现的伤痕、紧接着面具的眼部又罩上一层不可视之物——
左脸颊上睁开数只贪婪绿眼、右脸颊却结起钴蓝冰霜、那根蓝色的烟斗从猩红的獠牙口罩中穿插而出、两根项链挂于脖颈、胸口的白雪挂饰不甚显眼、左右手甚至各带两只形态颜色各异的手套——风云法师、贪婪女王、小王子、裸巢的饰品——
一个个、一层层，堆叠与薄暝护甲之上。
“哈……硬要说的话，背后缺个CENSORED，左手缺把失乐园吧，无所谓了……”
这就是L公司员工的极限。
精益求精、但求毫末。
乔伊决然横剑一挥。
“——E.G.O展现！”
沉闷嘶哑的喊叫划过星空，而静默中独立的高傲者只是抬起右手。
于是坚毅的战神，扑向黯金色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