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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集 吕母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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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中。西域信使在朝堂上喋喋不休,叙述匈奴政变,建兴帝早已不耐。

  王莽:甚么乱七八糟,缠杂不清。匈奴内乱,权势更迭,与我何干?起去!

  信使:诺,臣告退。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镜头转换,西域大漠,匈奴王庭。

  字幕说明:天凤元年,边塞大饥,人相为食。

  乌累单于闻说子登已死,悲愤交加,上书长安,求将尸骨取回安葬。

  王莽为讨好乌累,诏命撤回驻屯边郡大军,将陈钦免职调回长安,复逮捕入狱。

  陈钦愤然道:此是欲以我取悦于匈奴也,某宁死不辱!

  遂于深夜解带上吊,自杀于狱中。

  王莽闻说陈钦已死,以为与匈奴仇恨已解;于是复遣和亲侯王歙为使,率团护送匈奴右厨唯姑夕王、奉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尸骨归丧。

  乌累单于闻报,遣男大且渠奢等人至边塞迎之。男大且渠奢者,须卜居次云之子也。

  王歙随男大且渠奢到至单于王庭,面南而立,开读圣旨,盛陈新朝天子王莽威德。

  乌累单于听而不闻,恨怨之情形于颜色。

  王歙见此,心中会意,乃命从人自军中搬出许多金珠珍宝,送入王帐;复令当场打开箱盖,只见满室流光溢彩,耀眼生花。

  乌累单于:贵使此是何意?

  王歙:王子登不幸死于长安,我大新皇帝陛下万分过意不去,因此特赐这些稀世珍宝予殿下,以为补偿。更因殿下诚心归附天朝,复命改称匈奴曰恭奴,单于改称善于,给赐印绶;更加封骨都侯须卜当为后安公,其子男奢为后安侯。

  乌累单于:天朝皇帝如此眷顾,臣下何以克当,谢主隆恩!

  匈奴单于因贪新朝所赐金币,故此甘愿接受新朝敕封,归附称臣。但因怀杀子之恨,自王歙去后,依旧寇盗入侵新朝边境如故。

  王莽以为天下自平,故锐志于地理,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

  公卿旦入暮出,论议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结冤案,对民之急务,置若罔闻。致有县宰出缺多达数年,便使郡守兼任,各地贪残日甚。

  如此以来,中郎将、绣衣执法在郡国者并乘权势,传相举奏。

  王莽又命公士分布各郡,劝农桑,班时令,按诸章,冠盖相望,交错道路,召会吏民,逮捕证左。由是郡县赋敛,递相贿赂,白黑纷然,百姓守阙告状者日益增多。

  建兴帝因专权篡位,故不敢信任大臣,务求自揽众事,不厌其烦。国内政务皆命宦官兼领,封奏密事只命近臣启封。由是未过数年,致无大臣可信用者。

  王莽又好变改制度,政令烦多,由此日理万机,勤政至极;常自入夜理政,直至天明犹不能胜。尚书因是为奸寝事,上书待黜者连年不得去,拘系郡县者逢赦而后出,卫卒不交接代戍者,延挨可至三岁之久。谷籴常贵,边兵二十余万人,皆仰求衣食于县官。五原及代郡尤被边卒荼毒,边民多起为盗贼,数千人为辈,转入旁郡。

  天凤二年秋,邯郸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数丈,流杀数千人。

  三年春二月,国内大地震,兼大雨雪,关东尤甚,深者一丈,竹柏多有枯死。

  大司空王邑借故上书,以地震示警自劾失德,乞求骸骨致仕还乡。

  王莽不许,并下诏抚慰:夫地有动有震,是为常态。震者有害,动者不害。《春秋》记曰地震,《易经》载曰坤动;动静辟翕,万物生焉。

  其好自诬饰,玩弄辞藻,皆为此类。

  只因四面出击,屡兴征伐,大新朝由是财政吃紧,入不敷出。王莽为解眼前之困,遂以制度未定为由,宣布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领取俸禄。又诏命自六月朔庚寅始,按照制度发给官吏俸禄,分四辅、公卿、大夫、士,下至舆、僚,共计十五等。

  由于制度琐碎,核算课计烦难,又国库空虚,官吏到底还是领不到俸禄。如此一来二去,各级官吏于是纷纷利用职权,靠收受贿赂解决费用开支。

  镜头转换,西南夷民乱不休,边境战火纷飞,无有宁日。

  王莽诏命冯茂为平蛮将军,使其率兵征伐。

  冯茂奉旨出兵,前往攻打句町。中原士兵不服水土,又值瘟疫盛行,未经作战,死亡者便有十之六七,因此屡战不胜。

  为保障军需,冯茂下令征收当地百姓财物,十中取五。

  于是未过半年,益州繁庶之地已至民穷财尽,而句町叛乱不能平定。

  王莽闻报大怒,命将冯茂调回京师,关进监狱,最终死于狱中。于是再派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为正副将,大举征发天水、陇西骑兵,兼发广汉、巴郡、蜀郡、犍为等郡官员丁壮十万人,外加粮秣运输者共计二十万人,发兵再攻蜀南。

  廉丹及史熊奉命而往,大举征进。

  大军到达川南,正遇叛军,于是吩咐列阵,击鼓吹号,发动进攻。句町叛军未料官军再来,出其不意,一战而溃,退入山林。官兵此战斩杀敌人数千,旗开得胜。

  廉丹立马高坡,指挥部下追亡逐北,乘胜深入敌境,脸露得意之色。

  然而随着官军征进步伐加快,战线向纵深拉开,其后未久,形势便即急转直下。

  只因蜀道转输艰难,军粮供应不上,士兵陷于饥饿,又染瘟疫,由此转胜为败。

  消息传至长安,皇帝王莽无奈,只得下达诏命,准许廉丹、史熊回师。

  廉丹、史熊虽接诏命,但恐就此回师,亦如冯茂被治败军之罪。二人略加商议,遂联队名上奏,要求朝廷派兵增援;并自愿签立军令状,若再不胜,甘受重罚。

  王莽览表,以为二人勇气可嘉,当即准奏,决议再发大军十万。又檄令全国各州郡县府镇,加紧征夫筹粮,以供军需。

  圣旨到处,各郡县不敢不听,只得奉旨而行。于是千里转输军饷,捐税更重。

  檄文传至益州就都,大尹冯英见此,冒死具本上奏。其疏略云:

  臣启陛下,自西南夷叛变以来,前后几近十年,郡县皆叛,抗击朝廷未曾停止。此前任用冯茂,苟且推行,不顾后果。道县以南险峻深邃,将其百姓赶到远地居住,费用常以亿计,官兵遭瘴气而死者十分之七。如今廉丹、史熊为保富贵爵禄,更立军令状,限期征调各郡士兵粮食,又搜民间财物近半,梁州民穷财尽,战功不就。臣谓宜停征战,派军驻守并开垦耕田,封赏招诱夷人,是为上计,伏惟圣裁。

  王莽览奏大怒:此贼可恶。前线正当决战之际,怎敢怠慢国法,兼出此不吉之言,乱我军心!立命罢免冯英官职,下狱待勘。

  御史大夫:陛下容奏。冯英虽然言辞不敬,但念其忠心体国,并无私心,尚乞宽宥。

  王莽:如此说来,此人为民请命,倒也无可厚非。可调离就都,命为长沙郡连率。

  御史大夫:陛下圣明。

  王莽:冯英所云梁州民穷财尽,倒也并非危言耸听。既是如此,为迅速平灭西南诸夷叛乱,需借西域诸国之助,方可奏功。速传朕命,派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戊已校尉郭钦,分道出使西域各国,命其供应民夫粮秣,以助朝廷大军征伐。

  御史大夫:诺!陛下圣明。

  天使离京,到至西域都护府,传达圣旨。

  王骏、李崇、郭钦三将跪听帝诏,山呼万岁,领旨谢恩。天使辞归,还报长安。

  三将送走天使,返回府中,商议征集西域各国民夫粮秣之策。

  王骏性格暴烈,率先发言:圣旨既下,有何商量?传谕列国,命其遵照执行可也。

  李崇:自汉末以来,朝廷势衰,西域诸国不服天朝久矣。况今改朝换代,已非刘氏天下,诸国未沐大新朝恩泽,岂肯俯首听命于我?

  王骏:天子旨意,即便诸国不听,我等身为新臣,岂可违拗?西域诸国果有抗命者,我等便可就此率兵袭击,强行索粮。又可趁机建立边功,甚至封侯,有何不可?

  郭钦:将军所言甚是,末将愿唯马首是瞻。

  李崇:既是如此,我等三人同心协力,不可怀有二志。此去西域诸国之中,焉耆首当其冲。前往焉耆宣旨索粮,我三人谁先?

  王骏:天子圣旨,指定某为主使,自是我先。

  李崇、王骏:诚然如此,我等不敢掠美,惟愿将军早奏凯歌。

  王骏大喜,昂然领兵而出,踏上西征之路。于路无话,这一日眼见焉耆国遥遥在望,遂命扎下营栅,派出使节,往其国中求见焉耆王,传达新朝天子诏旨。

  焉耆王闻报新朝使节到来,以礼相待,排摆香案,立听诏旨。闻说是前来征夫筹粮,虽然心中不愿,但知己非新朝对手,亦只得低眉顺目,施以缓兵之计。

  新朝使节:殿下,我大新皇帝诏旨,可曾听清?

  焉耆王:一清二楚,毫无差谬。

  新朝使节:既是如此,殿下意欲如何?

  焉耆王:我焉耆小国,累受匈奴欺凌,向蒙天朝庇护,使为外藩。既是天朝大皇帝今番有诏,岂敢不遵?小王情愿投降新朝,尽力供应民夫粮秣,甘受驱使。

  新朝使节:如此妙极。某便告辞回去,还报王骏将军。

  焉耆王:贵使远来不易,尚容小王敬备菲酌,以洗风尘。

  新朝使节:既是殿下一番美意,小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焉耆王:贵使休要这般客气。来人,备宴!

  镜头转换,焉耆王宫之外。

  焉耆王远望新朝使节离去方向,脸上笑容渐渐凝结,露出愤然不平之色。

  侍臣见此,小心开口求问:大王,大新皇帝所命征缴粮秣,敢问如何筹措?

  焉耆王:依其所需数量,公开征集筹措便是。

  侍臣:我国地广人稀,草多粮少,哪有这许多粮秣供应与他?

  焉耆王:谁说是要白白给他?我借彼之名筹粮,留作己用,有何不可?

  侍臣:陛下,请恕下臣愚钝,不明其中深意。

  焉耆王:传我号令,命众臣依数征缴粮秣;诸将秘密集结部队,防备汉人前来。

  侍臣:诺!陛下大智大能,小臣不能及于万一。

  新朝使节出离焉耆王城,还归大营,来见主将:末将幸不辱命,回营缴令。

  王骏:那焉耆王怎地说法?

  使节:焉耆王听罢我大新天子诏旨,神色间本有不愉之色。是末将提起将军已率精骑数万,即将兵临城下,他才更颜变色,唯唯从命。

  王骏:如此甚好,免得一场征杀。传令众军,拔寨起营诈,进入焉耆,接收粮秣。

  众将:诺!

  于是三军结束停当,拔营起程。

  一路黄沙漫漫,征尘滚滚,遮云蔽日。自辰至午,众军渐渐嘴唇干裂,睡眼迷离,东倒西歪。再自午至酉,狂风陡起,飞沙走石,打在众军盔甲之上,乒乓作响。

  众军叫苦连天,渐渐散乱,不成行伍。

  正在此时,忽听风沙之中号角之声大起,继而人喊马叫,惊天动地。王骏失惊非小,拢目光看时,遥见无数焉耆伏兵突起,直奔自己队伍,拦截袭击。

  王骏立时惊醒,倒也不慌,就于马上传令:众军休乱。调转马头,抢占左侧沙丘。

  正待拨马,探马来报:左侧沙丘之后,有姑墨国五千马军埋伏,张弓以待我军!

  王骏:左翼军抵住,余者随我往右撤退。

  话犹未了,又有探马来报:右侧胡杨林中,有封犁国精骑杀出,不知人数多少!

  王骏:右翼军前往抵御,余者随我返师,寻归来路。

  正说话间,后军探马来报:禀将军,大事不好。危须国叛变,断我后路!

  王骏:竟有此事?传令三军,各自为战,拼力突围!

  于是漫天风沙之中,西域诸国叛军从四面杀至,攻击新军,悍勇难当。新莽军奔波整日,人不得食,马不得草,毫无还手之力,纷纷落马。

  一个时辰之后,风沙渐息,只见满地死尸,王骏赫然也在其中,与其将士全被斩杀。

  焉耆王见此大喜,亲自下马上前,拔刀砍下王骏首级;然后飞身上马,呼哨一声,率领部众绝尘而去。姑墨、封犁、危须诸军瓜分新军器械辎重,也都各归本国。

  千里戈壁,大漠孤烟,残阳如血。

  便在如血残阳之下,只听马蹄杂沓,一支骑军动地而来。前队号旗飘扬,旗下为首一员上将,正是新朝戊已校尉郭钦。

  郭钦看到眼前惨状,急勒坐骑,举刀止住军马,嘶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众将在马上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正在此时,忽听死尸堆中一声呻吟,有人出力挣扎,却因尸体枕籍,钻不出来。

  亲军不待主将吩咐,急忙上前将死尸挪开,自下面拽出一个兵士来。那兵士右臂断折,小腹中刀,血透衣甲,已是奄奄一息。

  郭钦:我来问你,怎生落得这般模样,王骏将军何在?

  伤兵:将军,我等中了焉耆王缓兵诈降之计,在此埋伏袭击我等,以至全军覆没。王骏……将军,力战而死,被那焉耆王……割了头去。

  话未说完,将头一歪,已然断气。

  郭钦闻言,怒气满胸,将手中弯刀往虚空一劈,叫道:不报此仇,难消我恨!

  副将纵马上前:将军,为今之计,却当如何?

  郭钦:焉耆王口是心非,两面三刀,叛我大新,杀我天朝将士,罪在不赦。今其大胜之余,必要回城庆功,不复以我为备。传我将令,众军趁此夜色,衔尾直入焉耆,发动袭击,克其王城。必要生擒焉耆叛君,剥皮挖心,祭我阵亡将士!

  一声令下,三军声诺,齐挥长刀,冲入夜色。

  眼见焉耆王城遥遥在前,城门张灯结彩,并未关闭。

  郭钦见此,暗道侥幸,唤过三员副将,当面吩咐:你我四人,各领一军,分从四门杀入。不需击鼓鸣号,只暗地斩关入城,尽屠焉耆国中老弱,一个不留!

  三员副将闻命,均觉心头一寒,但立刻施礼称喏,不敢支吾。于是四人分兵,各自飞驰而去,便如四股狂风,刮入焉耆王城四门。

  顷刻之间,只听夜幕之下杀声四起,继而城中到处火发,惨叫之声不绝。

  郭部新军大逞淫威,狂杀一夜,直将焉耆屠城,然后焚毁。

  黎明时分,焉耆王穿行地道,自城西北角破土而出。环顾身后,只有十数个心腹侍卫相随。众人簇拥国王,狼狈万状,步行至郊外隐蔽牧场,上马奔逃。

  焉耆王在马上扭身回顾,见故国王城一派火光,与清晨初升朝霞上下相映,不由悲从中来,泪落如雨,哽咽道:是寡人不智,得罪新朝,累我国人遭此涂炭。

  众侍卫:时到如今,伤心无益。陛下何不径往姑墨,借兵前来复仇?

  焉耆王:卿等所言有理。我今前往姑墨,托拔尼与胡末陵可持寡人信符,分往封犁、危须二国,请其各发精骑,截断新军归路,替我报仇。

  托拔尼、胡末陵领命,索取信符,分道策马而去。

  焉耆城大火焚烧三日,终成灰烬。

  郭钦至此一口恶气方舒,于是下令,将所夺国中珍宝皆都装载车上,奏凯还师。

  军队返程未久,探马来报:焉耆王自姑墨搬来救兵,在我来路列阵以待。

  郭钦:我今人困马乏,且携带辎重太多,不能再战。可取道车师,入塞回国。

  部将:将军英明!

  郭钦:传我将令,尽将马项鸾铃以棉布包裹,刀枪不可露刃,部众不可喧哗。改向北行,绕道车师,复向东还。

  部将:诺!

  于是众军调头向北,渐渐隐入漫漫黄沙,终至不见。

  镜头转换,新朝第三路军行走在途,正往西进发。

  主将李崇领先而进,不见前面两路军有探马来报,心中狐疑,因此不敢长驱直入,约束部众缓行。沿路之上又不断派出哨探,遇事立即还报。

  不料封犁、危须骑兵早就候在路上,见到新军哨探,尽都斩杀,一个不曾漏网。

  当夜三更,封犁、危须胡骑四集,摸到新军宿营之地,齐声呐喊,吹起号角,似狂风般卷入,四面剿杀。新军自睡梦中惊醒,急上马还击,但已损伤近半。

  双方激战一夜,将至天明,李崇方得冲出重围。环顾部众,个个挂彩,人人带伤。于是长叹一声,收集残部,仓惶东撤。自此退保龟兹,直到王莽败亡,李崇不敢还国。

  画外音:此役之后,西域乃与中国完全隔绝,不通使节。王莽无故兴师动众,讨伐匈奴及周边诸国,大都劳而无功。南征句町之战,前后征发吏民二十余万,军粮前后不济,士卒饥疫,又死数万人众。其后又连年天灾,多郡百姓人相为食,惨状史不绝书。

  镜头转换。中原之地迭经人祸,又遭天灾,百姓因此流离失所,离乡背井,拥向山东及江淮一带,求乞为生。时称流民之祸,官府禁不能止。

  流民一路向东,涌入琅琊郡海曲县境。爷呼娘唤,幼儿啼哭,沿路不绝。

  县城郊区某乡,有一大户姓吕,在乡里以酿酒为业,累积数代,因致巨富。吕翁已死数年,遗下独生儿子名唤吕育,因自幼读书,便不肯子承父业,现为县中小吏。

  吕氏家中偌大产业,因此便皆落在吕母肩上,独自操持。

  忽这一日,天色近午,一个小厮自县城方向狂奔而来,直入吕家酒坊,放声大哭。

  吕母听得院中哭声惨绝,心中不快,急出厅堂看时,见是随侍儿子厮仆,名唤吕三。

  吕母:吕三噤声!晴天白日,因何嚎丧?

  吕三:奶奶,果是嚎丧,果是嚎丧。

  吕母:放你娘的屁!你不在县衙伺候你家相公,回来作甚?

  吕三:奶奶,没的伺候了,相公被那县宰杀死哉。

  吕母闻声此言,颜色更变,上前一把拎起吕三,怒道:狗才,怎敢扯这弥天大谎!

  吕三:奶奶,小人何曾扯谎?相公果被县宰老爷命人打杀了。

  吕母:为了甚事?

  吕三:只因中原天灾,这几日县中到处都是河南流民,充塞城中,鬼哭狼嚎。县宰视而不见,小相公却不忍心,因进言劝说县宰,当开仓放粮,搭棚舍粥,救这万余人性命。不料这一下却惹恼了县宰老爷,竟说我相公收买人心,意图不轨。相公不服,顶撞几句,那县宰不由分说,便命将相公当堂拖倒,加力狠打。相公护痛挣扎,不料将脑壳凑到板子上,打得脑浆迸流,万朵花开。小人不来报丧,还待怎地?

  吕母听罢,哎唷一声,往后便倒,昏死过去。

  吕三见状,立时止哭,急唤坊中众仆,七手八脚,将主母救起,以姜汤灌醒。

  吕母醒来,怔忡半晌,立时恢复平静,浑若无事。便命备下棺材,载以牛车,命吕三引路进城,直入县衙,要求将儿子收尸,拉回家中安葬。

  县宰闻说吕母前来领尸,不敢与其相见,立即允许抬尸出衙,并派书吏赐银十两,以作抚恤丧葬之资。

  吕母不受其金,舆尸还家,操办丧事。口虽隐忍不言,但下决心,必要报此大仇。乃散尽百万家财,铸造铁器,购买刀剑,并救济贫苦百姓,安置流民。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已至天凤三年。

  在此三年之间,吕母时刻精心筹备,酝酿报仇。乃于流民之中精选一班贫苦少年,养在家中,一面酿酒;一面延请名师,教以武艺。又借延师之机,结交江湖好汉无数。

  这日九月重阳,新酒酿成。吕母借口欢庆佳节,便在庄上大设酒宴,聚集乡中父老,以及四方来投豪杰,习武子弟,与众人赏菊欢饮。

  众人闻此,哪个不来凑趣?于是皆都奉召而至,济济一堂,坐满庭中廊下。

  酒过三巡,吕母起身致谢,刚要开口,忽然悲不能禁,放声大哭。

  众人见状,无不大惊,停杯不饮;更有上席父老豪杰皆起,争问其故。

  吕母见问,收泪言道:公等不知内情,且听我一诉衷曲。想我一介村妇,无知无识,更无德能;之所以散尽百万家财,救助流民,结交诸位江湖英雄,非为别者。只因县宰不公,兼且阴狠,前年间枉杀我儿。今值万家团圆佳节,念及我儿,怎不痛断心肠!

  众豪:令郎之事,我等皆知。只因其为我流民求情,反被冤杀,委实可惜。

  吕母:我夫早丧,只有此子,却又死于非命,致我孤老无依。今日设酒,吐露心声,是请诸位帮我杀进县城,除此贪官,报仇雪恨,更无他求。

  众人听后,大为激愤感动,纷纷喧嚷,个个豪气冲天。

  座中便有一位江湖游侠,名唤郭义,乃是西汉侠盗郭解后裔。闻言奋然起身离座,向席间众人朗声道:今日之事,非仅只为吕母令郎报仇。自王莽篡汉以来,残暴无道,外兴征伐,内纵官吏欺压细民,哪个不知?不如就此造反,随吕母干出一番惊天大事!

  众人闻听,哄然称是,并无异言。

  郭义:既是万众一心,我等便借此酒,歃血为盟,共举吕母为首,如何?

  众豪:愿奉吕母差遣,甘受郭大侠驱使。若有三心二意,天地不容!

  吕母大喜,乃聚众一百八十余人,一同歃血为盟旗。海曲本乡广大农民闻之,纷纷赶来参加,不久便至数千人众。

  郭义:吕母听我一言。今我虽有数千之众,但皆未经战阵,攻坚夺城,更非易事。依某浅见,此事且宜秘之,暗地铸造兵器,购置器械,训练部伍;待来年新春,狗官忙于布置春耕,不及设防之时,一举攻克县城,共图大事。不知吕母以为如何?

  吕母:郭大侠此言甚善,皆依大侠之计而行便了。

  天凤四年春,吕母再聚四方豪杰,整顿部众,扯起大旗,决定攻打海曲县城。遂自称将军,率数千起义农民与官军展开激战,一举攻下海曲县城,并活捉县宰。

  吕母见到杀子仇人,分外眼红,戟指怒骂:狗官!往岁流民入城,嗷嗷待哺;我儿悲天悯人,劝你放粮舍粥,以救苍生,有何罪过,被你狠心打杀?

  县宰:夫人不知,当时县城库中,并无多余存粮,倘若开仓,必酿民乱。

  吕母:库中无粮,便可对众言明,因何草菅人命,狠心打杀我儿?

  县宰:令郎年轻无知,当众叫嚷,欲激民愤,归怨于我。下官只想打他几板,施以薄惩,孰料吏役粗手笨脚,令郎复以头迎杖,故而误杀。

  吕母:狗官!死到临头,偏还有这许多闲话支吾。杀人偿命,自古同理,你纳命吧。

  说毕举刀,便要下手。县衙官吏见此,立时跪倒一片,皆为县宰求情。

  吕母大怒:杀人者当死,此人罪有应得,你等何必为其求情!

  于是将手一挥,县宰人头落地,死不瞑目。吕母怒气方息,当即布设灵堂,摆上儿子吕育牌位,以县宰首级献祭。

  吕母攻破海曲、诛杀县宰,由此威名大震。周边各县许多贫苦农民不断来投,起义队伍迅速发展至数万人。

  琅琊郡守闻变大惊,急修表上奏朝廷,请调兵马来剿。王莽览表怒不可遏,即命大司马调发三万兵马,前往海曲剿贼。

  吕母闻说朝廷发兵来剿,知道孤城难守,遂率部退出海曲县城,转战于崮河两岸、琅琊附近及大海之上,声东击西,神出鬼没,多次与官军激战,连获胜利。

  王莽极大不安,一面派兵镇压,一面又遣地方官劝降,要求义军放下武器回归田里,表示可以赦免众人攻城杀官之罪。吕母坚决拒绝,毫不理睬。

  地方官劝降不果,只得上表,向王莽复命。其表略云:

  臣启陛下,吕母之变,事出有因。今非但吕母为子报仇,山东饥民并起为盗。官军来时贼解,兵罢辄又复合。官问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闭门自守,又坐邻伍铸铁挟铜,奸吏因以愁民。民穷,则悉起为盗贼。故臣谓若息民乱,朝廷当追本溯源,悉除烦苛之法,并减税赋,与民休息。冒死上言,伏乞圣裁。

  王莽览奏,十分恼怒,遂免其官职,复命调集大军加紧镇压。

  吕母义军依山傍海,多次击败官军围剿,坚持数年,虽历艰险,但终无投降者。

  画外音:数年之后,吕母病逝,部下皆投入樊崇赤眉军中,继续反抗王莽。吕母乃是中国农民起义历史上第一个女领袖,可谓名垂不朽。至今在山东日照崮河崖上,还有一座吕母崮,究其地名由来,便是为纪念这位首举义旗之巾帼英雄。

  镜头闪回。天凤四年,临淮人瓜田仪在会稽长洲率众起义,纵横三吴东楚。

  王莽闻报,特派专使前往长洲,劝说瓜田仪出降。

  瓜田仪答应归降,但突然患病而死。王莽为示朝廷宽大为怀,复命地方官求其尸体安葬,起冢立祠,谥曰“瓜宁殇男”,以此招降余众。瓜田仪部众不为所动,无肯降者。

  王莽下诏,再申六筦之令,设科条以为防禁,违犯者以死罪论处。

  荆上地区连年灾荒,贫民在野泽中采掘草根为食,仍受官府榨取,追索不休。

  时有江夏郡新市人王匡、王凤,好为众人评理诤讼,对抗官府,遂被推为渠帅。

  亡命大盗马武闻说二王大名,遂与王常、成丹率众数百,主动来附。

  字幕:马武,南阳郡湖阳县人,幼遇奇人,学会满身武艺,因杀人避仇移居江夏;与王常、成丹,颍川郡舞阳县人,与马武少年为友,情若兄弟。

  王匡、王凤得三人来投,如虎添翼,不由大喜。于是歃血为盟,宣布起义。

  五人乃各分领部众,共攻京山离乡聚,一战而克。于是得其府库中武器粮草,装备人马,就此藏身于绿林山中,号称绿林军,数月间众至七八千人。

  镜头转换,天凤五年,青、徐一带大灾,琅邪人樊崇率百余人于莒县起义。

  字幕:樊崇,琅琊人,墨家门派再传弟子,最善攻杀战守,剑术通神。

  樊崇成功起义之后,知道依靠莒县一城无力对抗官军,于是率众进入泰山,以此为基,转战黄河南北。迭经数战之后,屡败官军,队伍迅速扩大。

  时有樊崇同乡逢安,与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等聚众数万,于次年前来归附。

  樊崇得逢安等来投,实力大增,因此建立政权,分设众官。于是自称巨子,部下首领分别称为三老、从事、卒史,彼此之间互称巨人。义军起事之初,缺少旌旗号衣,为与官军区别,樊崇命每人皆以赤色涂眉,因而号称为赤眉军。

  赤眉军内部不用文书、旌旗、部曲、号令,仅口头相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

  闪回结束,镜头转换,京师长安,未央宫中。

  建兴帝王莽升朝坐殿,命殿头官传旨:众卿有事早奏,无事卷帘散班。

  御史大夫:臣有本奏。

  王莽:有本奏来。

  御史大夫:见今中原之地水旱频仍,以至天下盗贼并起,请陛下早定应对之策。

  王莽:奉天承运,乃为天子。天下不宁,是我天凤年号不合天运之故也。可命太史推算三万六千岁历纪,宣布六岁一改元,昭告天下。当如黄帝升天,盗贼自然销解。

  众臣见此,皆都无语,山呼万岁而散。出殿未远,又都掩口而笑。

  时隔未久,西域传来边报,匈奴乌累单于病死,其弟左贤王舆继立,称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报事者尚未离京,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使节已抵长安,请求奉献。

  王莽闻奏大喜,忽然想起一事,遂问近臣:当前岁之时,朕曾听闻,那匈奴国中,虽是乌累单于为君,然则执掌权衡者,岂非王昭君女婿右骨都侯须卜当乎?

  御史大夫:正是。陛下天纵聪慧,记忆过人,臣等敬佩。

  王莽:今乌累单于既死,左贤王舆继立,且愿主动归附我天朝,实乃我大新将兴,匈奴将亡也。则匈奴诸部,惟有须卜当可与天朝相抗,是为隐忧。我欲以封赐为名,诱使须卜当到京师受封,因而囚禁在此,岂非永绝后患?

  大司马严尤出班劝谏:陛下不可。须卜当今在匈奴右部,兵不侵边,对我大新有助无害。今若将其迎至长安囚禁,反激其部族之恨,与我有何益?(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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