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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集 夫差争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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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都临淄,宫殿朝堂。

  齐简公接受大夫鲍息谏议,厚待伍子胥,报以战期,定于春末。

  伍子胥告退,命儿子伍封拜鲍息为义兄,就此寄居齐国,改称王孙封,不许用伍氏之姓。伍封自然知道父亲用意,乃先与鲍息结拜,然后再拜父亲,涕泣送别。

  鲍息遥望伍子胥远去背影,长吁叹道:子胥公存祀于齐,此番归国必死。

  不料被伍封听见,泪如江河绝堤,不能遏止。

  夫差以为伍员此去必死,便不待其归,祭师而行。

  乃分兵派将,自领中军,使太宰嚭为副,胥门巢将上军,王子姑曹将下军,兴师十万,同越兵三千,浩浩荡荡,望山东进发。

  中途遇到伍子胥回来复命,夫差大为惊奇,就命殿后。

  伍员不从,称病先归姑苏,夫差亦不以为意。

  齐将国书闻报吴兵来伐,传令拔寨往迎,至于艾陵(今山东泰安南)。

  便在此时,水师来报:我军在琅琊港击败吴国大将徐承,吴师丢盔弃甲、沉船无数。

  国书闻报大喜,便对诸将说道:吴军陆海两兵,已败一路;众将奋勇,必令其陆路军片甲不回!

  夫差同时收到海军败讯,不由大怒,乃与诸将共约:来日决战,有胜无败,有进无退。众卿听我号令,闻鼓而战,闻金而进,凡后退半步者斩!

  诸将声诺,须发皆乍,各怀必死之心。

  誓师已罢,鲁国上将叔孙州仇引兵来会。夫差甚喜,赐以剑甲,使为向导先锋,离艾陵五里下寨,与吴军成为犄角之势。

  一夜无话,来日传餐,两军出营列阵,各自队圆,就此交锋。

  吴王列阵,叔孙州仇在前,展如次之,王子姑曹在后;使胥门巢率越兵三千往来诱敌,自与伯嚭引军屯于高阜,越将诸稽郢留于身侧。

  齐军列阵,国书自领中军,陈逆为监军,公孙夏、公孙挥分领左右两翼,高无平、宗楼性各为左右先锋。

  两军相合,各自奋力,杀伤相抵,不分胜负。

  齐帅国书亲自执桴鸣鼓,悉起大军冲杀。

  吴王在高阜处看得亲切,只以三队先后迎敌,自于高阜处按兵不动。激战半日,见齐兵十分奋勇,吴兵渐失便宜,乃命伯嚭引兵一万,先去接应,冲动齐军阵脚。

  国书正欲分军迎敌,忽闻吴军阵后金声大震,钲铎皆鸣。齐人只道吴兵欲退,不料钲铎响处,吴王夫差自引精兵三万冲下高坡,从刺斜里直冲齐阵,将齐兵隔作数断。

  展如、姑曹见吴王亲自临阵,勇气倍增,反身猛击,杀得齐军七零八落,顿时溃散。

  战场上局势大转,展如就阵上擒了公孙夏,胥门巢刺杀公孙挥于车中,夫差亲射宗楼落马,齐军大败。齐军禁卫将领闾邱明见此,请主帅国书卸甲摘盔,以避敌锋。

  国书叹道:主公将举国十万强兵委付于我,今败于吴人之手,我有何面目还朝?

  乃解甲冲入吴军,为乱军所杀。闾邱明亦被鲁将州仇擒获。

  吴军大胜齐师,诸将各自入帐献功。

  齐将高无平逃回临淄,来见齐侯:我军中计遭败,主帅国书、上将公孙挥阵亡;大夫公孙夏、闾邱明被俘。十万之众,被擒斩不计其数;革车八百乘,尽为吴军所有。

  齐简公闻报大惊,乃与田常、阚止左右二相商议,只得遣使赍持金帛,往吴军营中谢罪请和。夫差许和,主张齐、鲁复修兄弟之好,各无侵害;二国听命受盟,不敢违拗。吴王即命将公孙夏及闾邱明斩首,大会诸将;同时重赏越兵,先使诸稽郢带回。

  夫差扬威齐、鲁两国,引军回至句曲新宫,西施迎入拜贺。时值新秋,桐阴正茂,夫差与西施登台饮酒,盘环数日,然后班师还国。

  吴师南归未久,齐简公便生背悔,复出师伐鲁,欲雪败军之辱。

  子贡使师弟冉有为将,率领鲁师与齐作战,交锋数合便即获胜,齐师再次惨败而还。

  鲁国执政季康子亲往城外迎师,回城后宴请诸将,便于席间询问冉有。

  季康子:卿乃儒士,用兵之法学于何人?

  冉有:学于敝师孔子。

  季康子大为惊喜,赞道:弟子如此,可知尊师之能。未知孔子如今何在?

  冉有:今在卫国。

  季康子:使如此大才在外多年,鲁国之也。

  遂派人赍以厚币,往迎孔子归鲁,欲委以兵权。孔子不喜诸侯之间相互攻伐,遂以年老为名坚辞,但许以常备季康子军政顾问。

  吴王夫差班师还吴,太子引留守众卿大夫出城远迎,齐声道贺,谀词如潮。

  伍员亦在队列之中,但是一言不发,更不上前参拜。吴王还于姑苏宫中,升殿坐朝,先将伍子胥唤出朝班,冷笑责问。

  夫差:国相当初苦谏寡人不当伐齐,今日寡人得胜而回。众卿皆建不世大功,惟国相独无,宁不自羞耶?

  伯嚭与其同党闻此,俱都掩口而笑,故做姿态。伍子胥火撞顶梁,攘臂大怒。

  伍员:臣闻天将夺之,必先予之;天将灭之,必先兴之。昔殷纣败亡,先伐东夷得胜,亦今日大王先逢小喜,而后将被授以大忧。臣恐今日小胜北齐,来日则将亡于南越也。

  夫差愠道:相国专会败人兴致,着实可怪!

  言犹未落,只听殿外道贺之声不绝,山呼“万岁”动天。

  殿头官入报:越王勾践率领越国群臣,亲至姑苏来朝,并贺战胜齐国。

  夫差大喜命入,勾践乃引范蠡、文种上殿,拜舞阶下,称颂不止。吴王赐命平身,分宾主之礼叙坐。越王命文种献上贺礼金币,吴庭诸臣,俱有馈赂,一个不落。

  伯嚭大喜,向吴王奏道:越王只称颂我王之功,不提自己助兵之力,真乃忠臣。

  吴王深以为然,遂命置酒于文台之上,请越王侍坐,诸大夫皆侍立于侧。

  夫差:今日众卿雅集,可谓群英荟萃。传寡人诏命,太宰伯嚭治兵有功,赏为上卿;越王孝事寡人不倦,再增其国三百里,以酬助伐之功!

  群臣:大王赏功酬劳,霸王之事也!

  话音未落,伍子胥攘臂而出,高声疾呼:大王如此,是自投死路也!

  夫差:相国何出此不吉之言:

  伍子胥:呜呼哀哉!大王伐齐小胜,则刚愎自用,不纳良言,只听谮辞。如此忠臣掩口,谗夫在侧,邪说谀辞,以曲为直,养乱畜奸,将灭吴国,庙社为墟,殿生荆棘!

  夫差:老贼多诈,实为吴国妖孽,且欲专权擅威,倾覆吾国。寡人以先王之故,屡加容让,不忍加诛,以致狂悖妄言,目无寡人。今大庆之日,卿可退而自思,无劳再见。

  伍子胥狂笑:老臣若是不忠不信,不得为前王之臣!臣虽见诛,恐吴国随即覆灭,大王亦为奸人所掳。今便与王永辞,不复见矣。

  说罢起身,拂袖趋出,毫不回顾。吴王手指伍子胥背影,深身打颤,怒不可遏。

  伯嚭趁机献谄:臣闻子胥以子托于齐臣鲍氏,其叛吴之心,昭然若揭。

  夫差闻言愈怒,乃摘下肋间属镂之剑,使人持之追出,以赐子胥,命其自刭。

  伍子胥接剑在手,徒跣下阶,立于中庭,手指殿上夫差大呼:昔先王不欲立汝,赖吾力争,昏君方才得以嗣位。我又为你破楚败越,昌盛吴国,威加诸侯。今汝反赐我死,只恐我今日死,明日越兵便至姑苏,来掘汝祖坟社稷!

  此言声如宏钟,殿上君臣皆闻,无不愕然变色。

  伍子胥转身对家人随从:我死之后,可抉吾之双目,悬于东门,以观越兵入吴。

  言讫长叹一声,横剑自刎。使者取剑还报,宝剑滴血在地,寒光四射。

  夫差:相国临死之时,又说什么言语?

  剑使:相国嘱其家人,命将自己双眼挖出,悬于国都东门,以观越兵入吴。

  夫差大怒,亲自下殿,目视伍子胥尸首:老贼!一死之后,尚何知哉?左右,割其首级,悬于盘门城楼;将其尸盛以鸱夷革囊,投于江中!

  左右:喏!

  夫差:日月炙骨,鱼鳖食肉,骨变形灰,复何所见?

  内侍奉命,遂割下伍子胥头颅,悬挂城楼;复将尸体装入革囊,掷入江中。

  伍子胥尸体随流扬波,荡激崩岸。土人捞取革囊,埋于吴山,由此改称胥山。

  画外音:关于端午节来源,从古到今,向有纪念伍子胥、屈原及曹娥等人多种说法。但由于伍子胥尸沉于钱塘江之事,比屈原投江为早,故有文献认为,中国端午节习俗最早是与伍子胥有关,而非屈原。另有一说,因上古时期黄河流域华夏族先人以龙为图腾,伏羲、女娲、轩辕等后人自称龙子龙孙,故于每年五月五日,举行盛大龙祭,称做端午节。

  吴王既杀伍员,怒气稍息,乃进升伯嚭为相国。复欲增赐越国封地,勾践固辞不受。

  勾践告辞归越,因思已除大患子胥,就此谋吴益急。夫差对此毫无防备,全不在念,只与西施歌舞升平,意益骄恣。

  夫差欲图北上图霸,便在败齐还师次年,大发卒役数万,先筑邗城,复穿深沟,东北以通射阳湖,西北使江淮水合,北达于沂,西达于济。

  太子友见此,将欲批鳞切谏,又恐触父亲之怒,故思一计,欲以讽谏使吴王感悟。一日清晨,太子友怀丸持弹,在后园林中穿行一遭,衣履俱被露水打湿,然后入于内宫。

  吴王深感奇怪,问道:我儿因何认履皆湿?

  太子友:儿游后园,见秋蝉鸣于高树,自谓得所。不知螳螂超枝缘条,曳腰耸距,欲捕蝉而食之;螳螂一心只对秋蝉,不知黄雀徘徊绿阴,将欲啄之。黄雀一心只对螳螂,不知孩儿挟弹持弓,将欲弹之。孩儿一心只对黄雀,又不知旁有空坎,失足堕陷,以此衣履俱湿,为父王所笑。(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源出于此。)

  吴王笑道:汝但贪前利,不顾后患,天下之愚,莫甚于此。

  太子友:父王英明,见微知著。然天下之愚,更有甚者。鲁承周公,有孔子之教,不犯邻国,齐无故伐之,以为遂有鲁矣。不知父王悉起境内之士,暴师千里攻之,大败齐师。

  吴王:我儿所说不错。

  太子友:父王以为,自此遂有齐国乎?

  吴王:难道不是如此乎?

  太子友:儿臣以为,父王便如其黄雀,只图捕蝉,却不知越王将选死士,兵出三江之口,入于五湖之中,将欲屠灭吴国。儿谓天下之愚,莫甚于此。

  吴王闻言大怒:此乃伍员唾余,寡人久已厌闻。汝复拾之,以挠我大计耶?出去!再若多言,非吾子也。

  太子友悚然,认罪辞出,不敢复言。

  转过新年,春来花开,江南一派花团锦簇。吴王设朝登殿,国相伯嚭出班进奏。

  伯嚭: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夫差:何喜可贺?

  伯嚭:徒吏昨日来报,邗沟开挖竣工,已经可以通航,北达于沂河,西通于济水。

  吴王夫差大喜,于是下令:既如此,传我诏命,北上伐齐,观兵于晋!

  命太子友与王子地、王孙弥庸守国。亲帅国中精兵,由邗沟北上,由江入淮。

  大军北上,先会鲁哀公于橐皋,再会卫出公于发阳,更约中原诸侯,大会于黄池(今河南新乡市封丘县南),欲与晋国争夺盟主之位。

  未料果如太子友所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越王勾践闻说吴王出境,乃与范蠡计议,立即大发举国精兵,习流二千人,俊士四万,君子六千人,共计四万八千之众,从海道通江袭吴。

  越军先锋大将畴无余率领前队,先及吴郊,列阵挑战。

  吴将王孙弥庸出战,擂鼓三通,两军对阵交锋。斗未数合,王子地引兵夹攻。

  畴无余势单力孤,不由惊慌,急令回车欲走,不料因调头过急,以至马蹶车覆,就此被擒。越军溃败回逃,路上正遇到越王大队军马,报说败讯。

  勾践大怒,引军齐到吴境,便命发动进攻。

  吴太子友大惧,欲闭城坚守。王孙弥庸不从,非欲出师迎敌。太子友拗他不过,只得引众而出,使弥庸为先锋,自率中军继后,来迎越军。

  两军对圆,越王勾践亲自督兵交战,范蠡、泄庸两翼鼓噪上前,势如风雨。

  越国十年练兵,蓄势已久,弓弩剑戟劲利,又有范蠡、泄庸为将,势不可当。吴国皆是老弱留守,焉能抵当?只交锋一合,吴兵便即大败,如风卷残叶。

  王孙弥庸为泄庸所杀,太子友陷于军阵,冲突不出,身中数箭而亡,部众大溃。

  越王引兵直至姑苏城下,水师布满江面,紧紧困住,昼夜攻打。

  王子地牢闭城门,依仗墙高池深据险而守,一面使人驰出北门,往吴王处告急。

  勾践乃留水军屯于太湖,陆营屯于胥、阊之间;使范蠡纵火焚烧姑苏之台,大火弥天,累日不熄。可叹二十年繁华春梦,一朝化为灰烬。

  周敬王三十八年,公元前482年。

  孔子七十岁,众门人弟子齐来拜寿,济济一堂。

  孔子在府中大张筵席,重登杏坛,抚琴唱曲,不亦乐乎。

  因对众门人总结一生道:吾十有五岁,而至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今七十岁矣,可从心所欲,且不逾矩。

  众弟子:夫子寿至七十,古来稀有,可喜可贺!

  此年盛夏,吴王夫差与鲁、卫二君同至黄池,使人请晋定公赴会。晋定公知道吴王乃是有备而来,至此也不敢妄自尊大,只得应邀,与执政正卿赵鞅同至。

  此番黄池之会,除晋定公与吴王夫差之外,鲁哀公与子服景伯亦按约而至,周王亦遣单平公前往,以为会盟见证。即将定盟,吴王夫差使王孙骆与晋上卿赵鞅,议论载书名次先后。

  赵鞅说道:晋主夏盟,今已六世,又何让焉?若于姬姓,我晋侯为伯。

  王孙骆争道:晋主夏盟数世不假,是因吴国未曾与盟。今吴国既盟,当溯祖源。

  赵鞅:既是如此,你且溯来。

  王孙骆:晋祖叔虞,乃成王之弟;吴祖太伯,乃武王伯祖。论其尊卑,隔绝数辈。则若于周室宗亲而言,是我吴国为长。若论国力,宋、虢、陈、卫、蔡诸国,昔为晋属,今已皆出为楚国下僚。晋失诸侯久矣,乃欲高踞吴国之上乎?

  赵鞅:吴居南海,早与周室隔绝数百年之久,且不朝供天子,谁与你追本溯源?至若国力,且不说晋主夏盟已历数世,且有六军之众,封疆数千里,岂是你新兴吴国可比?

  双方彼此争论,皆不肯示弱,连日不决。诸侯各有拥护,更是不可开交。

  正自互不相让,吴王这日稳坐中军大帐,王子地忽遣使者到来,入帐密报:越兵入吴,杀太子,焚姑苏台,现今围城数重。大王若不即刻班师还救,都城危矣!

  夫差大惊,尚未发言。伯嚭拔剑上前,砍杀使者,尸身倒于帐中。

  夫差怒问:卿杀使节何意?

  伯嚭还剑入鞘,上前拜倒:事之虚实,尚未可知,此其一也;若留使者在世,必泄漏越兵困吴之密,则齐、晋必将乘危生事,鲁国亦必反水。如此,大王安得晏归乎?

  吴王闻罢,被吓出一身冷汗:卿言是也,亏你如此急智。然诸侯会盟,吴、晋争长抢先未定,奈何?

  伯嚭未及以对,王孙骆上前进言道:今若不会歃盟,而归师救吴,晋、齐必将窥我之急;若会盟让先于晋,则今后吴国行止将皆听命于晋。必求主会,方保无虞。

  夫差:我欲主会,晋人不许,则如其奈何?

  王孙骆:臣有一计,王可鸣鼓挑战,以夺晋人之气。晋不敢战,则必让我为先矣。

  夫差称善,于是下令:命将士皆都饱食秣马,衔枚疾驱,前去晋军营前,结为方阵。

  一声令下,大军齐动。三更出发,四更已至晋营门前,迅速列阵已毕。

  夫差继又下令:擂鼓鸣号,耀武扬威,呐喊挑战!

  晋定公听闻鼓号之声,乃自梦中惊醒,急与赵鞅登垒观之,见营外如同火海,放眼皆是吴军,行伍整肃,威势赫赫。

  镜头所至,只见吴军所结方阵,百人为行,一百二十人为列,每阵一万二千人。共分左中右三阵,则计有三万六千军。每阵每行建一大旗,衣甲各别,旗帜异色。

  中军皆白舆、白旗、白甲、白羽之矢曾,一望如荼;吴王亲自仗钺,秉素旌,中阵而立。左军面右,皆赤舆、赤旗、丹甲、朱羽之矢曾,一望若火,太宰伯嚭主之。右军面左,皆黑舆、黑旗、玄甲,乌羽之矢曾,一望如墨,王孙骆主之。

  吴王亲执桴鸣鼓,军中万鼓皆鸣,钟铎齐扣,响震天地。

  晋定公望之大骇,便问赵鞅:夫差此为何意?

  赵鞅道:无非欲争为盟主也。

  定公半信半疑,便使大夫董褐出营,前至吴王马前请命,问其何意。

  董褐奉命出营,至吴王马前,施礼问道:吴王列阵示威,此为何意?

  夫差答道:今周王有旨,命寡人主盟中夏,以缝诸姬之阙。晋君逆命争长,迁延不决。寡人性急,故引三军之众,听命于晋侯藩篱之外。

  董褐领诺拜辞,遂将此言还报。

  晋侯又谓赵鞅:果不出卿之所料。然则奈何?

  赵鞅不答,反问董褐:以卿观之,吴王君臣虚实如何?

  董褐答道:以臣观之,吴王虽辞强而色惨,似有忧丧临身。

  赵鞅:大夫此言何意?

  董褐:以吴王面色度之,必是越人趁虚攻入其国,甚或其太子已死于非命。

  赵鞅:大夫相人之术,冠绝天下,谅必如此。则我当以何计应之?

  董褐:若果如此,今会盟不许其先,则必孤注一掷,举数万精卒与我拼命。

  赵鞅:若依卿言,则必慑于淫威,而让其先,以令天使及天下诸侯,耻笑我耶?

  董褐:今彼盛军在迩,若不相让,则主公及上卿皆有临诛之危,遭擒之辱。即便让之,只四年之内,天下诸侯亦必笑吴王,而非我晋国也。

  赵鞅:大夫因何而言?

  董褐:据某以相法观之,吴王此番会盟归国,其寿不过四岁。以情理言之,越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苦心孤诣如此,专为一朝报吴也。今吴王将举国精兵皆陈于此,越王宁不趁此率兵入吴乎?吴王列阵以争盟主,亦为此也。则四年之内,越王必亡吴国,夫差争此盟主,反为遗笑千古之典矣。便让他一先,又当如何?

  赵鞅:虽然如此,毕竟不忿!

  晋定公:正卿之言是也。然孤闻董卿之语,似乎另有别计,以抑吴王之谋?

  董褐:主公英明。臣有一计,可使夫差此番争霸,必成千古笑谈,遗羞后世。

  晋定公:请道其详?

  董褐:此番会盟,主公可让其先,然不可徒让,必使其先去王号,以为条件。今其急于回兵,必然屈从,则虽得盟伯之名,而失王号,亦未可占先于晋。

  晋侯与赵鞅闻之,齐都称善。于是复使董褐再入吴军,向吴王夫差致意晋侯之命。

  夫差:晋侯之意若何?

  董褐:吴君以王命宣布于诸侯,寡君敢不敬奉!然上国初以伯爵肇封,而今称王号,则谓周天子何?君若去王号而称公,则惟君所命。

  夫差议于伯嚭及王孙骆,皆以晋侯之言是为正论,无法反驳;且心焦如火,急于回兵救吴,遂故作大度允之,乃敛兵就幕,与诸侯相见。

  夫差由是自称吴公,登台先行歃血;晋侯次之,鲁、卫以次受歃,盟誓乃成。

  会盟已毕,夫差不敢有丝毫耽搁,随即连夜班师,疾驰南归。

  吴师复从淮河下船,沿邗沟泛水入江,水路而回。

  因于途中连得告急之报,三军将士皆知家国被越人所袭,个个心胆俱碎,惶惶不安;又且远行疲敝,心怀家人安危,皆无斗志。

  吴军南归之事,早有越国细作侦知,飞报越王。

  范蠡闻知,便即布好埋伏,严阵以待。

  事件悬疑:关于黄池之会,却是一个历史疑案,后世史家所说不尽相同。若依《史记》所载,是说会盟尚未开始,吴王便得噩耗,得知越人已趁虚攻入吴都,杀死太子友。夫差为不影响争霸,遂秘密处决七名报信吴使,参加来日会盟。会盟之际,和谈倒也融洽,盟誓亦谓顺利,但至歃血之时,出现争执。依照会盟规矩,应是诸侯伯主先歃。

  镜头闪回,黄池之会《史记》版本。

  伯嚭:于周室,我为长。

  赵鞅:于姬姓,我为伯。

  双方于是陷入僵持。夫差便恃势众,对晋国君臣以武力相胁。晋执政卿赵鞅不服,命司马寅擂鼓整军,将欲死战。

  晋大夫司马寅为人精细,劝止赵鞅,请先至吴营通融聘问,晋定公从之。

  司马寅乃亲至吴营,求见吴王夫差。

  了了数句问答,司马寅还营,回报晋定公及正卿赵鞅:吴王面带晦暗,不是国败,便是太子已死。夷人生性轻浮,急于回师,今天时地利皆在于我,不如与其相持,静以待变。

  赵鞅从之,于是固垒相持。夫差终于失去耐心,选择退让,同意先由晋国歃血。

  历史争议:据《左传·哀公十三年》记载,为相助吴王夫差成为伯主,鲁国率先向吴国朝贡,数量丰盛于晋国,于是中原诸侯承认吴王称霸。然据《国语》记载,是说吴王对晋国实施武力,迫使晋侯尊吴王为盟主。《史记》中同样出现吴国成为盟主记载,见于《晋世家》及《秦本纪》。当代文学作品及影视作品提到黄池之会,往往采用《国语》说法,皆说吴国争霸获胜。此是借夫差夺霸成功,与其后迅速败亡形成强烈反差,未见得便是真相。

  闪回结束。吴王急速返兵,欲率众驱逐越兵,未料范蠡早已张网以待,三面围剿。

  吴军落入范蠡所设埋伏,又兼士无斗志,于是一战大败,溃不成师。

  夫差退而结营,且惧且怒,责问太宰伯嚭:子言勾践必不叛吴,寡人听你进谏,枉杀国相伍员,因而释归越王,至有今日之事。事到如今,你有何说?

  伯嚭:大王息怒,此必是文种之谋,与越王无甚相干。臣愿前往越营,问其发兵缘由。

  夫差:我今命你,前往越营为我请成,许成而不许败。如若不然,前令子胥伏诛属镂之剑犹在,当以此剑诛子!

  伯嚭闻言胆战心惊,只得亲赴越军大营,来见勾践,稽首越王。

  勾践踞高而坐,早已非是当年被囚姑苏宫中态度,盛气凌人道:太宰来此何意?

  伯嚭:吴王确实有罪。大王在吴之时,屡蒙践辱,亦乃伍员相迫所致。尚望大王看见当初微臣竭力维护情份,求赦吴国之罪,兼保微臣全家性命。如蒙应允,我愿归劝吴王,向越国称臣纳贡,永为藩属。犒军之礼,悉如大王昔日所奉吴军。

  勾践沉吟不决,问于范蠡、文种:二位贤卿,以为如何?

  范蠡:吴国虽败,尚有万余甲士;姑苏未克,且王气未绝,不可就此灭之。不如姑许其成,以为太宰伯嚭之惠。

  文种:范相国之言是也,大王可将此脸面,赐予伯宰。

  勾践:如此,便看在太宰面上,此事便做罢休。

  伯嚭大喜,连拜八拜,方才爬起。于是越王便命范蠡、文种与伯嚭定盟,允许吴国请成。伯嚭还报吴王,尽出营中所有犒赏越师,越王就此班师而归。

  夫差亦率败兵还于姑苏城中,就此整日唉声叹气,回思伍员之忠,后悔不已。

  周敬王三十九年,鲁哀公十四年、楚惠王八年、越勾践十六年、吴夫差十五年。

  鲁哀公狩于大野,叔孙氏家臣鉏商俘获一头异兽,麇身牛尾,其角有肉。鉏商献给家主,叔孙氏深以为怪,因而杀之,弃于庭中。

  孔子闻说此事,过府往观,视其兽角,见角上系有赤绂,不由大惊,泪落如雨。

  叔孙氏:夫子何故如此悲伤?

  孔子:此乃祥兽,名曰麒麟。当我幼时,曾现寒舍庭中,已近六十年矣。今日重逢,却横遭惨死,宁不令人痛断胆肠乎!

  叔孙氏:夫子何以识之?时隔整整一个甲子,复非错认?

  孔子:绝无差错。大夫请看,此兽角上赤绂,乃是家母当年所系,正是我家之物也。

  叔孙氏:天下竟有如此凑巧之事!此也是其天命已尽,定数难逃,夫子休悲。

  孔子收泪,因悲叹道:麒麟珍兽,国之祥瑞。今被尔等杀之,吾道其终穷矣!

  叔孙氏目瞪口呆,不知所云。孔子遂命子贡讨取其尸,车载运至郊外巨野,择向阳之处泣而深埋,并援琴作歌。其歌词曰:

  明王作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欲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

  巨野故城东有土台,广四十余步,呼为获麟堆,即孔子葬麟之处。

  是年孔子取材《鲁史》,笔削而成《春秋》。所载鲁国及与诸侯国交往、战争之事,自鲁隐公元年始,至哀公获麟之岁,共二百四十二年史实。

  画外音:依照周制,每年春秋两季,乃是诸侯朝觐王室之节。另外春种秋收,夏长冬藏,百姓忙碌皆在春秋时节,诸侯祭祀及征伐亦多在此际,故春秋亦常代表一年四季。《春秋》最初原文仅一万八千余字,现存版本则只有一万六千余字。只因二百四十二年之间,诸侯攻伐、盟会、篡弑,以及祭祀、灾异礼俗等事,都有记载,故此事件记载极其简略。所记鲁国十二代君主世次年代,都完全正确,所载日食与西方《蚀经》比较,亦都互相符合。

  齐国右相田常欲专齐政,于是发动政变,唆使族人陈逆、陈豹攻杀左相阚止。

  齐简公因而出奔,田常又派家兵出城,追而弑之,并尽灭阚氏之党。事变之后,田常复立简公之弟姜骜为君,是为齐平公。田常由此独相齐国,大权在握。

  孔子在鲁,闻齐国之变,斋戒三日,沐浴上朝,求见国君。

  鲁哀公:夫子偌大年纪,不在府中授徒编书,入朝何事?

  孔子:主公不知齐国之事乎?田常弑君,我为盟国,岂可不问!老臣入朝,专为请兵伐齐,讨伐田常弑君之罪,并为阚止雪恨,靖其朝纲。

  鲁哀公:兴兵征伐之事,寡人不能自专。夫子与三桓有旧,可往求之。

  孔子怒道:臣只知有鲁君,不知有甚三桓!惜哉阚子,枉死于田氏之手!

  画外音:据《姓氏考略》记载,“阚”是春秋时代鲁国地名,故地在今山东省汶上县西南南旺湖中,阚止先人指地为氏。第二种说法,上古时有阚国(今山东省嘉祥县北),是黄帝姞姓子孙封国,其后代以国名为氏。阚止又名监止,字子我,乃是中国阚氏得姓始祖。

  另有第三种说法,阚氏起源是出自蚩尤。在中国古代文献及神话传说中,上古部落首领仅有两个被称为“君”,一是盘古,二是蚩尤。其他诸如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黄帝,乃至女娲、共工、祝融,到少昊、颛顼、帝喾、尧、舜、禹等,均称皇称帝,惟有蚩尤不入“三皇五帝”谱系。据《皇览·冢墓记》记载,在东平郡寿张县(今山东阳谷县)阚乡城中有蚩尤冢,其高七丈。于是传说蚩尤姓阚,并被其后代承袭,每年十月祭祖。当祭祀之时,常有赤气横出亘天,如匹绛帛,民间名曰蚩尤旗。

  田成子发动政变,杀死阚止及齐简公,拥立齐平公后,独揽齐国大权。继而尽诛鲍、晏等齐国公卿诸族,并吞其数家封邑。自此田氏封邑,已占齐国疆域大半。

  田常又选身高七尺以上齐女百余人为姬妾,不禁宾客舍人出入后宫,纵其淫乱。于是生子七十余人,皆都姓田,以增强田氏宗族人口势力。

  孔圉又称叔仲圉,卫灵公时掌管外交,善于应对,后执国政,颇有贤名。时有卫大叔疾,娶宋国公子朝之女为妻。其后公子朝逃亡,孔文子便命大叔疾休妻,续娶自己女儿孔姞。

  太叔疾与孔女成亲,后却派人将前妻之妹安置在犁邑,以为次妻。孔圉闻而大怒,欲起兵讨伐大叔疾,问于孔子。

  孔子答道:公若问胡簋之事,丘尝学之。若问甲兵之事,未之闻也。

  孔圉闻此,怫然不悦。孔夫子出问叹道:孔圉行为谬也。尝闻鸟可择木,木岂能择鸟?

  孔文子闻此,赶出致歉:我伐叔疾,非为己谋;因见其首鼠两端,以防卫国祸患耳。

  孔子道:因女伐卿,便是祸患。

  孔文子诺诺而应,于是止息以兵伐卫之念。其后太叔疾因事出奔宋国,孔文子便将女儿改嫁给太叔之弟公子遗。此后未久孔圉去世,谥号曰文。

  子贡不解:孔圉以臣伐君,是为以下乱上;随意嫁女,是为乱礼,则何谥号为文?

  孔子答道: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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